第66章 落定 沖喜

像是循環的黑色噩夢, 眼前的一切都如八年前一樣,不堪入目的下流話都完美複刻了當年。

秦桑被恐懼牽制住了所有的行動力,只能縮在角落裏, 無力的重複着“別過來”,害怕到忘記哭忘記了反抗, 她硬生生想起很多年前的雨夜, 也是這樣。

男人眼裏全是肮髒, 他們不懼寒意的脫掉了身上的衣服,“誰先來嘗一口,這不比隔壁那逼好千萬倍。”

邪惡的腳步較勁逼近, 肥頭大耳,滿臉坑坑窪窪,醜态盡顯,腦海裏全是不堪入目的畫面,下流到卑鄙無恥,小弟們已經覺醒到張揚。

秦桑哆嗦到絕望,不敢擡眼,直到她的鞋子被人強制性的脫下,觸手劃過她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臉上, 那些龌龊的人圍住了她,正欲來真的。

巷口, 有人踢翻了周邊的石油桶,巨大的噪聲遍及了整個巷內, 侵襲了所有人的耳膜。

緊接着的是, 狂妄到嚣張的清冽嗓音,寒冷到啐出了冰:“想死是嗎?”

“什麽?”流氓們停下動作,蹙着眉扭頭看來。

宋漾嗤笑了聲, 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遍:“想死,是嗎?”

常年三觀腐朽的人最見不得挑釁,“你算什麽東西?”

惡臭的嘴臉彼此互換了視線,起身離開她的身邊。

擡眼的片刻,秦桑只看見兩把鋒利到罪惡的伸縮小刀,一如當年。

***

十二月的寒冬蕭瑟寂涼,警察局裏燈火明亮,宋漾做完了筆錄,最後輕描淡寫的掃了眼牆角爆頭蹲着的鼻青臉腫的五個人,才起身走到了身後的長椅旁,女警端了杯讓秦桑暖着手。

見宋漾來,搖了搖頭:“受了不小刺激,一時半會兒走不出來。”

宋漾點頭,蹲下身子看着眼前失神的女孩,拿過一邊的鞋子:“我們先把鞋穿上,然後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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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抵觸着搖頭,虛弱的冒了個字:“髒。”

宋漾這時才明白了為什麽她連外套也脫了下來,頓了頓,妥協道:“行,那你穿我的。”

說着脫下了自己的大衣套在了秦桑的身上,連着腳上的鞋也換給了她,一旁的女警見狀,拿了件老式的軍大衣和迷彩鞋,“換上吧,外面挺冷的。”

宋漾沒拒絕,道了聲謝。

背着秦桑出了警察局的門沒走幾步路,宋漾随手将髒掉的鞋子和衣服扔進了垃圾桶裏,一邊說:“你看着啊,我都給你扔了。”

秦桑沒說話,将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一路寂靜,宋漾也跟着沉默,兩人打着車回到了酒店,宋漾将她抱到了床上,肩膀處撕扯出的疼痛讓他沒忍住倒吸口涼氣,偏偏讓秦桑聽見了。

她抓住他的手,一邊動手扯他的衣服,一邊語氣急躁:“哪裏受傷了?啊?我們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粗魯的動作,最裏面的毛衣直接被扯了下來,露出了一邊肩膀光滑有力的肌膚,宋漾随她摸來摸去,只道:“騙你的,不然你都不記得關心我?”索性肌肉拉傷看不出來,不然今晚又要奔波到醫院。

秦桑眨巴眨眼,松了口大氣,卻還是恍惚着,頭無力的抵着宋漾的心口,“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

宋漾沉着眸,其實很想責怪她為什麽不好好走大路,他在拐彎口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到跟上的人,倒回去找人時,路過唯一可以抄近道的小路不放心,就走了下去。

走了一會兒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兜裏的手機響起,确實無人回應,當他再打過去時,面前小道上的圍巾被一位老奶奶撿了起來,地面上的手機想起了孤寂的鋼琴聲。

現在想來,他也很後怕,如果自己再晚來一步,會出現怎樣不可捉摸又明知故問的結局。

他真想罵她一句,但自己也有錯,也更加心疼秦桑,就狠不下心。

宋漾摸了摸懷裏人松軟的頭發,聽見她說:“我爸爸就是這麽走的。”

手中的動作停住,宋漾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秦桑閉了閉眼,坦白道:“和今天的情況一樣,在八年前,為了保護我。”

宋漾:“……”

大一的下學期,王琴俪得了白血病,需要大量的錢去治病,當時的秦城生意上不順利,投資的幾個項目接連打了水漂,一時手上的錢只夠王琴俪初期的治療費,這中間還不算上藥物的費用。

秦城一向對旁人很慷慨,但他有自己的自尊心,不願意拉下臉來問朋友去借錢,但王琴俪的命在他眼裏比什麽都重要,于是乎,借了一筆高利貸,原打算以手頭上的項目獲益後還上這筆錢,誰料想,手下的人捐款潛逃,留下了一堆爛攤子給他收拾。

經營了五六年的公司運營不濟,很快倒閉了,又欠了一筆錢,秦桑一開始不知道,直到後來高利貸上門來催債時,恰好碰見了放假回家的她,紙終于包不住火。

秦桑知道了一切,只能四處打工,省吃耐用,微不足道的試圖靠時間填補上巨大的經濟空缺,但是終究不行。

“原本我沒打算離開學校的,也不想離開你,但是那些催債的來學校找我的頻率越來越多,從雲朝朝撞見後,我就每日提心吊膽的,害怕他們也會撞見你。”

宋漾垂眸,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抿了抿唇,心裏滞澀,“你知道的,我不會不管你的。”

秦桑緊緊嗓子,“我知道,但我不希望那些貪婪的人髒了你的眼睛,而且,爸爸的錢已經支持不下去我的學業了……”即便有獎學金也于事無補。

秦城的爸媽去世的早,和家裏的親戚幾乎等于沒有親戚,這時候沒有人過來幫他,只有靠他自己努力的躲着債,打着些零散的工,為王琴俪掙醫藥費。

秦桑退學後,也開始在上都裏找了很多的工作,因為大學沒上完,很多正規的工作都輪不上她,只有在電影院當檢票員,在餐廳端盤子,在後廚洗碗,幹的都是粗制爛葉的活,拿的都是零散的小費。

生活忙碌平靜了一段時間,直到某個夜裏,她打完工準備回父親租下的小房子裏時,被幾個醉漢圍在了漆黑的巷弄裏。

“我爸爸為了保護我,跟他們拼上了一條命。”尤記得當時鮮血止不住的蔓延,那些壞人賠不起責任,落荒而逃,秦桑抱着他哭了很久以後救護車才來,送進手術室之後。

“護士同我說,需要B型血,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自己是A型,你知道的,我沒辦法給他輸血,可就是那段時間,他再也沒有機會醒過來。”

“宋漾,”秦桑哭的很兇:“我害了我爸爸,我今天看見那些壞人也拿出了刀時,我害怕了,我害怕你也會……”

她的話戛然而止,剩下的內容不言而喻,宋漾将她從懷裏撈起,低眉看着她泛紅的眼尾,和不停掉下的眼淚,緩緩傾身穩住。

秦桑抽噎着愣了片刻,細密的長睫掃過宋漾的鼻尖,她聽見他說:“噩夢做一次就夠了。”

聲音很輕卻鄭重其事。

“你對象,永遠不會讓你失望。”

“你失去了一個為你遮風擋雨的親人,但你相信我,我能比叔叔做的更好。”

累了一天了,秦桑緩了很久才洗漱好上床,宋漾洗碗從浴室裏出來時,秦桑已經睡了一小會兒,神思清晰了些,才問:“你今天怎麽突然來了?”

宋漾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拿換洗衣服,“陪你過節,誰知道你想和那個林今燦過。”

“……”秦桑覺得他好不講道理,林今燦這頁好像翻不了篇,她穿着松垮的睡裙下了床,趁着宋漾脫下睡袍換自己的衣服前圍腰抱住,在他性感的喉結處親了一口。

宋漾拿着衣服的手一頓,降下眼簾看他,聲音有出浴後的啞澀:“你幹嘛?”

秦桑看了他一兩秒,踮起腳尖,吻住他的唇,含糊的說:“衣服…等會兒,再穿吧,我想和你…先過節。”

宋漾:“……”

這句話就是個許可,也可以算是邀請,宋漾原本清涼的眼睛裏多了一份欲望,那份欲望讓他想要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借着溫熱的吻落在她的唇部,一路向下,每一次都會留下一個或深或淺的痕跡。

秦桑沒有拒絕,比第一次乖順配合了很多。

沒有多餘的言語,溫存美好。

今年的平安夜好像沒有想象着那份平安,但對秦桑而言,遠勝過了八年裏每一個乏味的今天。

次日,秦桑醒過來時,宋漾已經起身,在餐桌上布置着早飯。

瞧見她似醒非醒的淩亂模樣,宋漾走過去跟照顧娃娃一樣,替她穿好衣服,抱到了衛生間洗漱,這麽周到的伺候,秦桑冷不丁頭昏腦脹的誇贊了一句:“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宋漾往她的手上擠了點洗面奶,邊笑:“那你不是又要開始幻想以後咱兩的孩子叫什麽了?”

“……”秦桑活了水,在手上打起了泡,胡了一臉,啥也沒說,就不搭理他。

吃飯的時候,秦桑問:“你什麽回去?”

宋漾給她撥了個蛋,“今晚的飛機,明天還有幾臺手術。”

秦桑悶頭吃了口飯,才道:“那行,我今天沒工作,我們出去轉轉吧。”

“嗯,好。”

***

原打算四處逛逛,但秦桑出門前刷了個微博,竟然發現沐子墨老師進了醫院。

于是乎,秦桑拉着宋漾去了上都人民醫院。

剛好是宋漾之前辦公的地區。

秦桑沒讓宋漾跟着,放着他去同以前的同事敘舊去了。

秦桑自己拎着水果來到了相應的病房裏,沐子墨正在挂水輸液,他的妻子正在照顧他。

兩人聊了一會兒,沐子墨告訴她,昨晚吃了自家夫人做的菜,半夜起床上吐下瀉,來醫院一查,原來是相克的事物放在了一起吃了下去,食物中毒。

并且他還說,這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兒了。

秦桑感嘆了一句:“您活到現在,純屬上輩子太缺德了,這輩子連天都不收您。”

沐子墨笑了,拉過自己妻子的手笑得幸福:“大概吧,不過倒也沒關系,誰讓我喜歡她呢,做的什麽我也得吃下去不是。”

眼前的溫馨場面對于她來說已經很久見不到了,夫妻兩人平等相對,琴瑟和鳴,确實美好是段幸福的佳話。

秦桑看在了眼裏,忽然羨慕了起來。

沒有打擾多久,秦桑出了病房,找了個公共區的位置坐下,她沒着急找宋漾,想給他足夠的時間敘舊。

正打算打開手機,随便刷刷微博,不遠處的護士站裏忽然走出個小護士盯着她看了好久。

察覺到她的視線,秦桑擡眸看她。

那人貌似不太确定,走過來試探的問:“請問你是叫秦桑嗎?之前來我們醫院做過縫合的?”

秦桑眨眨眼,在腦海裏搜循着着一張臉,片刻後,猛地想起:“你是之前給我清理傷口的那個護士?”

“對對。”見自己沒認錯人,小護士往她身邊一坐:“我剛在普外辦公室那見到回來看望大家的宋醫生,現在又看見你,你們是不是一起過來的啊?”

秦桑嗯了聲,轉念一想:“你們知道我和他?”

小護士笑得露出了貝齒:“全院都知道啊,當年宋醫生辭職的理由到現在還被院裏的人口口相傳。”

秦桑:“什麽?”

小護士摸出自己的手機點進了相冊,翻出一張照片給秦桑看。

圖片上,拍攝的是一張張貼在公告欄上的辭呈,上面洋洋灑灑的,像是趕時間一般只寫了二個字。

——追人。

小護士拉着她一邊在長廊裏走着,一邊說:“當時普外的主任可看重他,看到這兩個字差點得道升天,最近幾個月還沒消氣,有空沒空就拉着同事,罵他戀愛腦,我剛才經過普外那,果然還能聽到主任在罵。”

秦桑嗯了聲,心裏确實覺得宋漾有點幼稚,畢竟自己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好,也不值得他這麽做,可是自私一點,宋漾如果不那麽做,她還能像現在這樣嗎?

小護士繼續說:“其實宋醫生進醫院那麽久,和他一個大學錄過來的人不在少數,醫生之間無聊久八卦,大家都說,宋醫生曾經有個前女友,長得很漂亮,那些人甚至有照片,你來的那天,我一開始只覺得你有點眼熟,但沒想起來,但看到宋醫生幫你處理傷口時那種溫柔的眉眼,我就想起來了。”

“對了,給你看個東西。”小護士帶着她進了一間屋子。

秦桑進屋後,只看見四面的牆上話了很多棵樹,光禿的樹葉枝幹上添滿了各色花樣的便利貼。

秦桑繞着周圍走了一圈,帖子上寫的都是個人的願望,以年為單位的願望樹。

果真就聽小護士說:“這是我們醫院專門為了生日那天還在崗位上的醫生空出來過生日的屋子,後來有人提議在牆壁上畫上樹,寫上自己的願望,實現了才能撕下來。”

“這些年裏,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撕下來了起碼一張,也就是宋醫生在位時,一張也沒撕過。”小護士撇撇嘴,拉過秦桑走到了第一顆樹旁,依次的将每個年份裏宋漾留下的願望便利貼給她看。

從四年前到現在,每一年的便利貼上自始至終寫的只有一個願望。

——願你的人間煙火滿是幸福。

“to S”

秦桑念到了最後。

宋漾。

和剛開始她加的微信昵稱是一樣的。

也是這一秒,秦桑都來不及反應,門被推開,宋漾走了過來,“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小護士舉起了手,“我帶來的,這不是讓宋醫生多年的深情愛戀真相大白嘛,不用謝我哦。”

宋漾:“……”

小護士說完,很識趣的溜走了,整個空間裏除了橘子味的熏香之外,就只剩下了宋漾和秦桑。

房間不大,最具觀賞性的東西就是四面牆上的願望大樹,換做其他人倒沒什麽,只是秦桑被小護士作為當事人拉了過來,去觀瞻另一位當事人寫過自己的願望,怎麽看都像是宋漾藏着的小秘密被自己發現了般尴尬。

秦桑清了清嗓,指着牆上他的願望便利貼:“你不是說你不過生日了嗎?”

“現在不過了。”宋漾從遠處走來,視線快速飛過前幾年的自己,“不是跟你說了說嘛,願望如果實現不了,那就沒必要空想了。”

秦桑記得他說過,視線再次落在to後的字母上,是自己理解錯了還是小護士誤會了。

她認真的思考着,發現如果不是親筆寫下這句話的人親口告訴說,旁人的猜想都是多餘的。

她下定了決心。擡手,指尖落在那字母上點了又點,“宋漾,你這個S,指的是誰啊?”

“……”她不确定,又無比小心的試探着,宋漾盯着她看了幾秒,氣到死死捏了下她的鼻尖,“我們都是負距離的關系了,你作為我的對象能不能自信點。”

“……”宋漾收了手,秦桑指了指自己,“你真寫給我啊?”

“不然呢?”

秦桑頭腦分解了下自己的名字,第二個字首字母就是S,“可是你第一個名字首字母也是S啊,我以為是寫給你自己的。”她十分在理的說。

“這就是以我之名,冠你之姓?”

大部分人都會許的願望都跟自己有關系才對,畢竟很多人一年只有一次生日,一次只有一個生日願望,即便實現不了,也是對未來的自己有那麽份憧憬。

可偏偏宋漾不走尋常路,不愛過生日不愛許願,唯一堅持了幾年的生日,願望還全部給了自己。

“宋漾,有時候你真的很傻。”

無厘頭的罵了他一句,宋漾靠在牆上,拉起她的手左右輕輕晃着,“也是吧,不是說動了感情的人,智商會降為負數嗎?”

“那你想好怎麽把願望實現了嗎?”秦桑問。

兩人的手緊緊的握住,宋漾捏了捏她的無名指,“早想好了。”

回北城前就想好了,遇見你之後更加确定了。

他始終半着秦桑的手,眉眼裏一如既往的深情,如同他單膝跪地的姿勢莊重虔誠,“陪你從朝陽到朝陽,跨過四季變遷,你永遠在我的世界,而我想做你的人間。”

他的拇指緩緩移開,秦桑垂眸,随着溫熱劃過盈眶侵襲面龐,無名指上原先的空無一物轉瞬圈上了一枚鑽戒,閃着多角度的亮,

聲帶變得滞澀,被酸脹席卷了整顆心房,秦桑淚眼婆娑,廢着好大的力才磕磕巴巴的說:“宋漾,我,我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整個八年裏,我過的不是很順暢。

我的爸爸離開我了,我師父癱了一條腿,你為了我同別人打了架,我,我其實一直懷疑,是不是我的存在才讓身邊的大家過的不幸,所以——”

“所以——”宋漾神色溫和,接過她的話,手臂用力一扯,秦桑下意識身體前傾,居高臨下的吻住了他。

熱烈而盛大。

秦桑。

——沖個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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