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聞臻剛散會就接到母親的電話。

“聞臻,小寶怎麽樣啦?”

“他已經回學校上課。”

“你要多陪陪弟弟,不要對他太冷淡,弟弟剛回家,需要人關心,要人疼的,知道嗎?”

“嗯。”

“看你這性子......算了,我把電話給你爸爸。”

電話那邊靜了會兒,接着老人的聲音響起,“聞臻。”

聞臻起身走到會議室窗邊,“您身體如何。”

“不錯。”聞家良簡潔回答。他叫妻子打這通電話目的不在寒暄,直接省過閑聊,問,“你走了這麽多天,公司如何?”

“一切照常。”

“好。你做事情,我向來放心。”老人說,“但是不要太冷落了小寶,他畢竟是你親弟弟。”

聞臻想起這幾天聞小嶼理直氣壯霸占自己游戲室不肯走的畫面,沒有解釋,“嗯。”

“本來你媽媽也想跟去首都,她最舍不得小寶。但她還是留下來,照顧我和康知。”

聞臻不動聲色聽着。老人在那邊繼續道:“康知的事我們會妥善解決,他的父母我們也會安頓好。如果康知打電話找你,你就說你忙,安慰他幾句,不要多說。”

“我知道。”

“康知性子有些沖動,你媽媽看着他,我也放心。”老人的聲音放低,“你照顧好小寶,莫要叫人再欺負他。”

聞臻說,“不會有人欺負他。”

重新回到校園後,聞小嶼投入緊張充實的課程之中。他需要大量正規嚴謹的練習恢複到一年前的狀态,同時還要抓文化課。白天的時候上完課,晚上聞小嶼還要去形體房繼續練舞,或者去圖書館學習。如此一來,回到家時總是很晚。

江南楓林離大學城遠,地鐵要坐一個多小時,出地鐵站後還需要走一段路才能進入社區。聞臻不滿聞小嶼的到家時間,給他派了輛車,讓人每天接送他上學。

聞小嶼很不習慣。他坐地鐵坐得好好的,每天自己上學放學回家,舒服又安全,聞臻叫人開車來接他,同學還好奇過來問。

聞小嶼讓聞臻不要讓人接送,聞臻說,“不行。”

“我想自己上學回家,你不要管我。”

兩人面前擺着早餐,聞臻喝着咖啡,面色同樣不悅:“你回家太晚。白天上完課以後為什麽不直接回家?”

聞小嶼說,“我要練舞,還要寫作業,光是白天上課怎麽夠?”

“你可以在家寫作業。”

“難道我在家練舞嗎?”

聞小嶼覺得聞臻管自己像在管高中生,簡直沒辦法溝通。聞臻卻看着他,沒有說話,吃完早餐就去上班了。

過一個月,聞小嶼依舊被車接送。聞臻在有些事情上完全不管他甚至不搭理他,在有些事情上卻強硬得毫無妥協餘地可言,根本不管自己有沒有道理,讓聞小嶼一點辦法也沒有。

晚上十點多,車進入小區,聞小嶼從車上下來,正好碰到聞臻也回家。聞臻下車後看到他,便停下腳步等在原地,示意他過來。

聞小嶼只好走過去,聞臻等他走近,說,“帶你看個東西。”

說完轉身進樓,聞小嶼不吭聲跟着他進電梯,還在鬧不開心。聞臻也不哄他,只帶着人上樓,出電梯,沒有進自家門,而是從樓梯繼續往上走。

聞小嶼問,“上樓做什麽?”

聞臻答:“樓上也是我們家。”

聞小嶼懵了,跟着上樓。聞臻家在頂樓,沒想到往上還有一層,右手邊是整片寬闊的天臺,種滿規劃好的觀賞綠植,屬于公共領域。左手邊樓內有一扇防盜門,聞臻拿出鑰匙,開門。

聞小嶼跟在聞臻身後好奇探頭進去看,這一看就愣了。

裏面是一個舞蹈室。

門裏的空間很大,大概一百五十多平米,嶄新的地板、白色牆體、把杆,聞臻打開燈,整個空間頓時明亮起來,聞小嶼走進去,看到整牆的鏡子裏自己和聞臻的身影。他擡起頭,見屋頂竟是尖頂,如此顯得空間更大。三大排窗戶外面城市夜景通明,窗簾挽到兩旁,這裏宛若一個童話裏的小屋。

“之前一直空置,不知道做什麽用。”聞臻站在聞小嶼身後,“幹脆拿來給你練舞。”

聞小嶼看着這個嶄新空曠的舞蹈室,“這裏是給我用的嗎?”

聞臻答:“給你的。”

聞小嶼沿着舞蹈室走一圈,窗都開着,通風很好,地上放着工作中的淨化器,竟然還有一個不小的洗浴間。聞小嶼進洗浴間看看,又出來傻傻站在地板中間,四處看這個嶄新、漂亮的、送給他一個人的大舞蹈室。

聞小嶼做夢一般,話都說不出來,無措摸一摸把杆,又轉到窗邊看樓下,最後回到聞臻跟前。聞臻看着他,等他說話。

“我......我好高興。”聞小嶼有些激動,心跳一直控制不下來,白淨的小臉都泛起了紅。他緊張站在聞臻面前,聞臻擡起手,他下意識也跟着擡手,接着一個鑰匙掉進他的手心。

他聽到聞臻低緩的聲音:“高興就行。”

“以後下了課就回家練。”

“......嗯。”聞小嶼跟在聞臻身後進家門,想起什麽,忙加一句,“如果有老師來教,我還是在學校練舞。”

“讓司機接你。”聞臻說,“不準再鬧脾氣。”

聞小嶼埋頭換上拖鞋,擡頭見聞臻轉過身,低頭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聽到沒有。”聞臻說。

聞小嶼只好小聲回答,“知道了。”

自從到了首都,李清基本每天都給聞小嶼打個電話,溫溫柔柔地問他生活得習不習慣,開不開心。胡春燕卻一次也沒有打電話過來,聞小嶼得不到回應,也就不主動聯系她了,知道她脾氣執拗,肯定到現在還在生氣。

每天早上,聞臻都和他坐在一起吃早餐,之後各自去學校和公司。周末的時候,聞臻就帶聞小嶼打游戲。聞小嶼沒有半點游戲細胞,拖累得聞臻游戲進度直線減速,但聞臻什麽都沒說,依舊帶着他這個拖油瓶升級打怪。

聞小嶼給樓頂的舞蹈室買了些小裝飾品,窗擺飾,星星挂燈,門貼,花裏胡哨的,看得聞臻無言。他買了一個大衣架放在舞蹈室裏,用來挂訓練和表演時穿的服裝。學校沒有課的時候,聞小嶼就回家呆在他的舞蹈室。周末如果聞臻不在家,聞小嶼能一整天呆在舞蹈室,練舞,吃飯,睡覺,趴在墊子上玩手機。聞臻給他買了一個平板電腦後,他就扔下手機,轉用平板看電影。

練舞辛苦,學校老師要求嚴格,聞小嶼在學校練,回家給自己加練,每天累得倒頭就睡,雖然食量大,卻半點也胖不起來。有同班的同學問他每天吃這麽多,到底怎麽保持身材,聞小嶼直直回答一句“練舞不要偷懶就好”,把同學噎得說不出話。

一日他們在形體室上古典舞課,門外進來一個人,也沒有打擾他們,只站在後門那邊看他們練舞。有學生好奇看過去,聞小嶼沒有注意,他一直專心跟着音樂練動作。

直到一堂課結束,老師叫住他,還有另外兩個女生兩個男生,其他人下課離開,他們被留下來。那個人這才走上來,來到他們面前。

老師介紹,“這位是森老師,咱們學校森林藝術團的創辦人,相信大家都認識,我就不多介紹了。”

何止認識,簡直如雷貫耳,森林藝術團創辦五年,年年出國巡演拿獎,其中的舞蹈班子尤為出名,早年因一出舞劇《春江花月夜》名滿大江南北,後相繼又出《牡丹亭》和《葬花》,受歐洲邀請進行世界巡演。從藝術團舞蹈班出去的學員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青年舞蹈家,有的甚至進入演藝圈成為明星。

這三支被編入教材的舞劇,就是森冉所編。

森冉年過四十,身材保養依舊,盤着長發,一臉笑眯眯地,“各位好,不要緊張,我就是來看看你們練舞。”

幾個學生緊張壞了,從來都是聽聞森老師大名,壓根沒見過真人,一個個臉紅撲撲的還在喘氣,排成一排看着森冉,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森冉讓他們一個一個,又把剛才上課時候的練習舞跳了一段。她坐在一旁認真看,時而點頭,看到聞小嶼的時候,目光專注定在他的身上。

等所有人跳過一遍,森冉起身,“辛苦各位。”

然後對聞小嶼說,“請你留下。”

其他人便離開了教室,只剩聞小嶼,森冉和老師。聞小嶼擦着汗,走過來對森冉鞠躬,“森老師您好。”

“你好呀。”森冉沖他友好一笑,接着下一句就是,“聞小嶼同學,你要不要來跳我編的舞?”

聞小嶼看看森冉,又看看老師,老師說,“森老師正在找适合她新舞的人,還缺一個主角,老師覺得你很不錯,聞小嶼。”

聞小嶼轉不過來,“主角,我嗎?”

森冉點頭:“你非常、非常的适合,聞小嶼。”

手機響起的時候,聞臻剛剛約談過一名財務副主管,并開除了此人。對方的工作能力能夠跟上公司的速度,然而小心思太多,把財務部弄得烏煙瘴氣,影響部門效率,進而拖累項目進程,驚動聞臻。

聞臻叫來助理、財務主管和人事部主管開短會,發了火。公司正是發展階段,需要人,辭了一個,不立刻補上的話,大家都要忙壞。開完會後所有人飛快逃離會議室,馬不停蹄各自去辦聞臻吩咐的工作。

喬喬留在會議室小心翼翼收拾桌面,偷偷看一眼老板。聞臻發起火來很吓人,冷着一張臉氣質森寒,叫人半句話都不敢說。偏偏這時聞臻的手機響了,喬喬在心裏默默為對方祈禱。

聞臻看一眼手機來電,面色隐隐柔和一些,接起來,“什麽事。”

電話裏傳來聞小嶼雀躍的聲音:“哥!我被選上一個舞蹈演出的主角了!就是、就是森冉老師的舞,那個很有名的森冉老師!”

聞臻莫名地,不禁也勾唇笑一下,上一刻還烏雲密布的臉像冰雪融化,“是嗎。”

喬喬抱着材料站在一旁,看得呆住。

“森老師說我很适合,還說我跳得好,她,她竟然讓我來做主角。”聞小嶼激動得語無倫次,“我以前連主舞都沒有跳過,我現在好緊張,吃不下飯......”

聞臻站起身,問,“你還在學校?”

“嗯。”

“還有課沒有。”

“沒有了。”

“我開車過來接你。”聞臻往門外走,一邊說,“帶你去吃飯。”

聞臻打着電話離開了會議室。喬喬從震驚中回過神,猜想電話裏的人是誰。老板這段時間忙于工作,按理來說沒有空談戀愛,可除了談戀愛,什麽人會讓老板露出那種表情?而且對方似乎還是個學生。

這太刺激了。喬喬不敢多想,忙收拾好會議室離開。

半個小時後,聞臻開車到聞小嶼的學校門口。聞小嶼已經等在門口,看到他的車,穿過人群跑過來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帶着一陣風坐下。

他系好安全帶,大眼睛發亮,臉到這會兒還是紅撲撲的,“哥,我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聞臻說,“出息。”

“我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被選上做主角,我才大二!我是不是很厲害?”

“嗯。”

聞小嶼把自己說得不好意思,臉紅坐在一旁,兀自在心裏興沖沖歡呼。等紅綠燈的時候,聞臻側頭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聞臻帶聞小嶼到一家粵菜館吃飯,等菜的時候兩人坐在一個沙發上,聞小嶼拿手機給聞臻看視頻,“這是森老師發給我的編舞視頻,我跳這個位置。”

聞臻跟他一起看視頻,問,“這是什麽舞?”

“主要是古典舞。這支舞有劇情的,森老師說等過兩天正式排練的時候再給我講劇情。”

聞小嶼擡起頭,“森老師說她的舞都要上大舞臺,有好多觀衆,讓我一定要好好練。”

他的眼中充滿期待和開心,聞臻望着他,擡手揉上他的腦袋。聞小嶼很乖地任他揉,低着頭的時候,溫軟露出白皙的脖頸。

聞小嶼全身都白,幹淨,尤其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時,白裏透着健康的淡粉,水汽浸透,充滿濕潤質感。有時聞臻從書房出來,就能撞見這樣濕漉漉的聞小嶼。

聞臻看着那截白頸,手心下移,指腹輕輕掃過那片皮膚。

被碰到的人敏感地微微一抖,捂住自己後頸擡頭看過來,眼中含一點無足輕重的責怪,“做什麽呀,癢。”

聲音輕軟,翹起一點心情好的尾音,接着聞小嶼又靠向他的手臂,拿着手機認真看排舞視頻。那是個自然的動作,沒有經過任何思考。

觸感軟而溫熱,像某種可以輕易用掌心托住的小型動物,稍一用力就能捏出生動可愛的叫聲。

聞臻收起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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