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森冉的舞《花神》分為三個部分,講述的是一個從自然中孕育出來的小神靈與凡人相遇相知的、帶有神話色彩的故事。

第一部 分,神靈從萬花之中出生,來到人間;第二部分,神靈受到村民的喜愛和尊重,并與一名年輕的男子陷入愛河;第三部分,男子被征兵前往沙場,在戰火中死去,神靈找到男子,救回了男子的性命。最後男子回到了家鄉,神靈卻消失于人間。

其中前半部分基調輕快歡樂,後半部分沉重悲涼,除了第二部 分有群舞外,其他部分全是獨舞和雙人舞。

故事的設定裏,神靈是女性形象,森冉選來選去,最後還是選了聞小嶼。不僅因為聞小嶼舞功底子好,長得漂亮,主要是森冉一眼看到聞小嶼,就覺得他是故事裏的小花神。

花神是從天地之中誕生的神靈,純真活潑,對凡人好奇,是小孩心性;同時又有大自然的野性,不拘泥于塵世的條條框框,自由追尋愛情,最後為了愛人獻出生命,回歸天地。

聞小嶼的眼睛,就是森冉的腦海中小花神的眼睛。

三個月後,《花神》會參與全國青年中國舞大賽,屆時比賽将在S市的中心體育館舉行,比賽隊伍來自全國各地。這也是聞小嶼第一次參加這種全國性比賽。

他忙碌起來,除了自己的文化課和專業課,又多了一項舞蹈排練。為了照顧所有人的時間,森老師把排練安排在一三五的晚上,同時為年紀最小、最沒有舞臺經驗的聞小嶼單獨加課。

還沒開始排練幾天,輔導員的電話過來,說他的宿舍位下來了,今天就能搬進去住。聞小嶼接了電話,才想起來還有這檔子事。

他是要從家裏搬出去的。

晚上司機照例過來接聞小嶼。聞小嶼剛排練完從教室出來,出了一身汗,走路都不利索。森老師說他之前一年沒上學,荒廢了基本功,人又硬回去了。聞小嶼下叉的時候她就蹲在旁邊壓他的腰,一邊壓一邊哄,聞小嶼疼得臉通紅咬牙。每次一排練,人都要散架。

聞小嶼胡亂擦幹汗,套上外套,坐在車裏捏着手機。他心情有些低落,想到自己要搬去學校住,竟然感到孤單。

如果住學校宿舍,以後大概很少有機會回江南楓林的家。他要排舞,聞臻要工作,兩人都忙,豈止是沒有機會回家,可能他連聞臻的面都很難見到了。

自來到首都到現在,聞小嶼不知不覺中已經習慣了和聞臻一起生活的日子。他本身不大喜歡集體生活,擁擠和吵鬧的空間會讓他想起小時候的糟糕生活。

如今這個家的床、幹淨寬敞的浴室和廚房都讓他感到舒适和平靜,他也習慣了每天早起準備兩人份的早餐,周末晚上可以和聞臻窩在游戲室裏打游戲。

聞小嶼失落回到家,洗澡,換上睡衣,回到自己房間,窩進床裏埋着不動。他應該起來收拾行李,但是身體完全不想動作。

他聽到大門響,一下從床上爬起來。聞臻回來了,似乎去了廚房。聞小嶼下床拉開門,踩着拖鞋走到廚房,聞臻正從冰箱拿水喝,聞聲轉過頭。

“有事?”

聞小嶼背着手站在中島邊,說,“我明天就搬回學校宿舍了。”

聞臻拿出水,關上冰箱門,走到聞小嶼面前。

他剛回家,剛脫下外套,還穿着白襯衫,西褲,領帶都還沒拆,身上一股陌生的、外面世界的氣息。聞臻看着聞小嶼,黑眸冷冷的,“以後牛奶送來了,誰喝?”

聞小嶼“啊?”一聲,茫然望着聞臻。

聞臻面無表情,“舞蹈室拆了,我把游戲室搬上去。”

“不要!”聞小嶼頓時着急起來,“都裝修好了,你都送給我了,怎麽能反悔?”

“我可以收回來。”

“不可以,你已經把鑰匙給我了。”

聞臻拎着水瓶往外走,聞小嶼忙追上去跟在人後面,“你說話不可以不算話。”

“我可以。”

“你......你怎麽能這樣......”

聞臻走進書房,聞小嶼怕他把自己關在門外,情急之下抓住聞臻袖子,“等一下!”

聞臻停住腳步,接着轉過身,高大身形堵在聞小嶼面前,看着聞小嶼焦急委屈的眼睛。

“你不住這裏,還要占着我的地方。”聞臻神情冷淡,“憑什麽?”

聞小嶼松開他的袖子,遲疑望着聞臻,“那我以後......還是一直住在這裏,可以嗎?”

聞臻說,“随你。”

然後關上了門。

聞小嶼怔愣片刻,後一溜煙跑回自己房間,開心撲到床上打滾,滾完一圈想起什麽,爬起來給輔導員發消息,說自己不住學校了,然後誠懇道歉。輔導員大晚上被騷擾,一看這小孩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回複說住不住都給你申請下來了,不住就讓它空着吧,正好給人家放行李箱。

聞小嶼心情一好,精神也好了,他興沖沖揣起手機離開房間,拿起鑰匙換鞋出門,噔噔噔跑上樓,打開舞蹈室的門,啪嗒打開燈跑進去,準備再練會兒舞。

他剛起動作,放在不遠處的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哥”。

“聞小嶼。”電話那頭聞臻的聲音低沉沉的,“你給我下來。”

聞小嶼說,“我練舞呢。”

“現在幾點?”

“我一會兒就下來的。”

“兩分鐘。”聞臻半點不給他機會,“不然明天就換鎖。”

聞小嶼只好拿起手機鑰匙下樓,乖乖回家睡覺。

還沒高興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一起吃飯的時候,聞臻告訴聞小嶼自己要出差,地方遠,需要一個星期。

聞小嶼抱着牛奶,剛睡醒的腦袋還是懵的:“要去這麽久?”

聞臻出差,偌大個房子就只有他一個人。人還沒走,聞小嶼就已經感到一點孤單。他沒精打采的,背着書包和聞臻一起下樓。

“我不在,司機還是照常來接你。”

聞小嶼小聲答應,“知道了。”

聞臻看着他, 擡手抵住他的下巴往上輕輕一擡,聞小嶼不得不揚起腦袋。聞臻收回手,說,“每天回家後給我打個電話。不要一個人跑出去玩。”

聞小嶼不高興,“不在家還管我那麽多。”

聞臻停頓片刻,卻還是沒有說什麽,上車走了。聞小嶼看着車越走越遠,也默不作聲坐上自己這輛。

上午上文化課,聞小嶼坐在座位上聽課,做筆記,周圍許多人都在玩手機,他格外認真。一年多不能上學的日子讓他格外珍惜在教室裏坐着念書的時光,無論是在速食店打工還是在外面做舞蹈老師,都又累又難熬,要面對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困難。

聞小嶼不喜歡和很多人打交道。他只喜歡跳舞,看電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最近還比較喜歡打游戲。

中午聞小嶼一個人去食堂吃飯,食堂的飯菜沒有自己做的好吃,但聞小嶼不挑食,吃得很幹淨。

下午上完專業課,晚上還要上森老師給他單獨加的課。聞小嶼在老師的指導下專心練習,他的動作裏有很多細節不到位,森冉一個一個對着鏡子給他慢慢掰揉。一個倒踢紫金冠來回地練,要再軟、再柔,像小鳥呼的一下飛上半空,來符合一個女性神靈的靈動形象。

“累不累?”森冉問聞小嶼。

聞小嶼紅着臉喘着氣,腿繃直挂在把杆上細細地發抖,“不累。”

森冉笑着說:“好了,下課休息吧。”

聞小嶼收回腿站好,從脖子到小腿一陣陣地酸疼。從下午練到晚上,他累壞了,軟着腿對森冉鞠躬:“老師辛苦了。”

“別這麽緊張。”森冉安慰他,“你已經跳得很好了,只是我覺得你還可以更好,才對你比較嚴格,不要有太大壓力。”

森冉很喜歡聞小嶼,一起排舞的其他人也都挺喜歡他,只有聞小嶼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只埋頭練舞,休息的時候就一個人盤腿坐在角落喝水擦汗。有時候森冉想過去和他閑聊幾句,他一看見老師過來,就馬上起身站直,認真問老師有什麽動作需要改進。

弄得一群人無奈又好笑。

回到家的時候,聞小嶼才現出原形,扔了書包倒進沙發軟綿綿趴一會兒,才爬起來蝸牛般挪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後回到卧室,聞小嶼躺進床裏,完全不想動彈。他慢吞吞拿過手機,才發現有兩個未接電話,都是聞臻打來的。

聞小嶼拿過藍牙耳機戴上,撥回去。

電話很快接起來。

“做什麽去了?”

“我剛才在洗澡。”聽到聞臻的聲音,聞小嶼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他擡手關燈,房間陷入黑暗,唯有窗外的夜色投落進來。

聞小嶼抱着被子,忍不住對聞臻說,“我今天練舞練得好累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軟軟的,仿若在撒嬌。電話那頭安靜片刻,響起一陣沙沙的聲響,接着聞臻開口:“練那麽累做什麽?”

聞臻的聲音冷感,低沉,讓聞小嶼的耳朵略微有麻意,是舒服的觸感。聞小嶼說,“我要努力練習,不然會拖大家後腿的。”

“你跳得很好。”

有時候聞小嶼新學了一段舞,心情好的話會在家裏跳給聞臻看,然後翹着小尾巴若無其事地問聞臻跳得如何。聞臻每次都只是簡單點頭,或只是“嗯”一聲。

但因為聞臻看得時候都很專心沒有走神,所以聞小嶼還算喜歡這位觀衆。

聞小嶼被誇得抿起嘴笑,抱着被子翻個身,“那你說,哪裏好?”

“腰軟。”男人回答他,“彎起來很漂亮。”

聞小嶼從床上竄起來,“哪有你這樣誇人的?”

“這怎麽不叫誇人?”

“跳、跳舞的腰都軟。”聞小嶼莫名其妙紅着臉,“你這個根本不算誇。”

“哦。”

聞小嶼氣呼呼的,重新窩進被子裏。他不想和聞臻說話了,卻不願意挂電話,只好問:“你還在工作嗎?”

“沒有。我剛回酒店。”

“這麽晚做什麽去了呀?”

“和人吃飯。”

聞小嶼歪在床上,腦海中想象聞臻和各色人士觥籌交錯。他忍不住問,“和誰吃飯?”

電話那邊的人像是笑了一下,說,“管得還挺寬。”

聞小嶼立刻說:“我才沒有管你。”

“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都說了我沒管你……”

“聞小嶼,你是不是一個人在家不敢睡覺?”

聞小嶼打個磕絆,再開口時氣勢弱了幾分,“沒有。我只是沒事做,和你随便聊聊。”

“明天讓人給你送個等身布偶到家裏,讓你抱着睡。”

“我挂電話了!”

“好了。”聞臻低聲說,“睡覺。”

這兩個字像一道特定的魔法,被聞臻獨特悅耳的低音加持,送進聞小嶼的耳朵。聞小嶼安靜下來,腦袋埋進枕頭裏,小聲說,“那我睡覺了。”

耳機裏傳來細微流動的磁波,帶一點熱度,聞臻對他說,“晚安。”

聞小嶼就閉上眼睛,漸漸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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