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停止下墜

大概是爆種爆得太厲害的緣故，他沒能如意料中一般死去，醒來時他已經被搬運掩埋屍體的人搬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金不在這裏。也好，他這麽想道，接着再一次試着用手裏的劍劃拉自己的各個部位，不過呢，還是徒勞。

無法死去，就只能活着。

勇者不再是勇者，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沒有任何人記得他的名字，不，應該說是世界把他的名字連同存在一起抹去了，不存在的人自然沒有名字，也不會死去，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要怎麽消失呢？

頹廢的勇者颠沛卻不流離地回到了自己的村莊，這個過程中摻雜了許多混吃等死插科打诨耍無賴的要素，所以用了相當久的時間，回到村裏的時候，他認識的人已經一個也沒有了。當然認識他的人也沒有了，就算有，也被他一副亂發胡茬的樣子騙過去了。

那也沒什麽關系。

這麽想着的他漸漸成了村裏有名的一大無賴。

他的村子裏是有賢者的。

在他成為勇者之前，賢者這個位置是個銀發的文弱少年擔任的，之前因為這個村莊世代與外界隔絕，賢者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大用處，現如今卻不一樣了，賢者依舊是個看上去随時會病死過去的弱氣少年，卻被所有的村民崇拜着。

眼前的賢者與過去的賢者長得不像，兩人的笑容卻很相似，溫柔沉靜，讓他不願意多看一眼。

賢者有着賢者之書，上面記載的是被美化過的他的傳說。

他有幸遠遠聽過賢者講述那個故事，就像是他當初聽到的那個英雄傳說一樣，小聽衆們群情激奮躍躍欲試，俨然一副中二病晚期的樣子。

他也沒資格說什麽，畢竟他的中二病畢業條件真是嚴格到慘得可以，他直到現在都還在為自己的病付出代價而且想死都死不成了不對也許從某方面來說超級棒不過還是不能接受啊……

勇者A求死不得，變成了無賴A，然後想不通，又順其自然地變成了惡霸A。怎麽個順其自然法呢？就是不勞動只消耗自然就沒有錢，沒有錢就得忍饑挨餓缺衣少食，本來就不會善待自己的他倒是不會去搶什麽，只是身體不适就讓人更容易變得暴躁，只好無賴地用打人掀攤來出氣了。

其實也沒鬧多大事情，因為無論是什麽事情，就算是打人掀攤這種事，惡霸A也沒有上心去做，他總是一副全然無所謂的樣子，又不怕死，也不會死，村民就算是想趕他走也趕不走，至于私底下有沒有人試着除掉他誰也不知道，嘛，結果肯定失敗了。

這樣一來，圍繞他的也就只有村民們的厭惡了。

于是惡性循環。于是糟糕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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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勇者的末路要畫上悲劇的∞符號時，溫柔賢良的賢者大人出現在他面前，上來就是和溫柔完全沒有關系的狠狠一巴掌，可怕的是這人臉上還帶着溫溫柔柔的笑容。

他有點愣，“被人找碴”這種事情現在已經不會發生了，不如說所有的人都不願意來招惹他，心裏肯定還默念着“快滾快滾”之類的吧？

“真想讓你快滾出村子啊。”賢者大人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可是你這個廢物人渣就算滾出這個村子也沒地方去吧？啊，不如說是把你趕走就是那種把垃圾扔到別家門口的惡行呢。”

無賴又無恥的惡霸A看着對方完全不同于話語內容的爽朗笑容，一時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就愣在那裏不動彈，而賢者也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道：

“可就是這樣的家夥，卻怎麽也死不了呢～”

這可真是晴天霹靂的一句話啊。

“你在想什麽？覺得怎麽樣都好，還是說開始怨恨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了？啊啦，這兩者也是可以共存的嘛，一邊仇恨世界一邊混吃等死，嗯，對于你這個渣滓來說，這兩者完全不沖突啊。”

“偏偏這樣的人，就是救了世界的勇者大人。”

惡霸A擡起頭，雙眼泛起更深重的紅絲，想要說什麽，不過在他發現自己無可解釋辯白之前，一本厚重的書就以打開的狀态拍在了他臉上。

書本掉落在地上，在A被拍花的眼裏映着的賢者面無表情，他下意識地又去看地上的書，色彩清淡，線條清晰。

這種情況下也不能算是什麽羞恥玩法之類的東西了，A只是單純地覺得百感交集——

書頁上是他的肖像，作為勇者的他意氣風發的肖像，旁邊是他的夥伴們……還有帶着面罩的金。這應該是賢者之書吧。

A下意識地伸手去翻書，一時間只剩下紙被翻動的聲音，輕巧又細碎。午後四時的耀眼陽光變得溫和，帶着一股莫名的惆悵貼近大地。

他只是大概聽過這個關于自己的傳說，至于這故事究竟是怎麽樣講述的，A并不清楚，大概是被賢者刺激出了某種心理素質，這一次他沒有再躲開，而是抖着手指觸摸書頁裏的每一行字，從他出村開始，到…到魔王被打敗結束。

果然是，被美化過的故事呢。

金從始至終都只是個蒙面的戰士，而勇者抱着堅定的意志一路向前，打敗了魔王，人類的未來不再渺茫，而勇者也得到了他應有的榮譽，和夥伴們馬革裹屍榮歸故裏，是的，在這個故事裏的勇者小隊與魔王同歸于盡，用生命換回了世界和平。

這才是标準的結局啊，有得有失，邏輯合理，光明戰勝黑暗，正面能量充足，不拖泥帶水，而且死得其所，死得漂亮。A無聲地笑了，大概是笑吧？總之嘴角翹起來了，眼睛處得肌肉也運動了，但是……笑出淚來了嗎？

沒人知道勇者的勝利究竟是為了什麽，沒有人會不喜歡勇者，沒有人會怨恨金，今天的世界也很平和，甚至于本該按照規律死去的他仍可以活着看到自己的傳說。這本書完全沒有騙人呢，只是省略了一些細節，故事就變得很完美了。

誠如金所說的那樣，他沒有固定的道德标準，就像個暴徒，不過真的頹廢起來，其實也就這個樣子，半吊子的惡霸，同黨全無的無賴，不成氣候的惡劣，以及基本無用的不死身軀——覺得沒有正義标準和自我定位就活不下去嗎？那還真是抱歉啊，他可是故意找死都死不了的家夥呢。

所·以·說·啊·

究竟還有什麽好不滿的？他自己可真是混蛋。好不容易有了無限的壽命，正是功成身退深藏功與名的時候，卻不知道享受生活，反倒是頹廢成這個樣子，還恬不知恥地擾亂這個村莊的平靜生活，真是——

啊哈，迄今為止他都在做什麽啊？

半跪在地上的頹廢胡茬男胡亂擦了擦眼淚，擡起臉來，讓人熟悉的笑容浮現出來。

“我這個渣滓，突然想要改過自新了呢。”

賢者無奈地嘆了口氣，跟着笑了笑：“賢者寬宏大量，首先原諒你好了，村民A。”

自那之後，賢者之書上詳細描摹勇者肖像的書頁就被結實地粘合在了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這坨翔，有毒。

寫文的要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