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這麽難哄
季長安看見聞宴彎着腰撐着膝蓋,額角流下的汗水沖刷着被荊棘勾出的傷口。
唇瓣幹裂,眼神絕望,映襯着身後恥暮的霞光,勾畫成了一副最悲絕的畫面。
聲音越來越近,季長安恨不得拉起聞宴跑。
“聞宴,跑啊!別停下來!”
他想,聞宴後來還能好好地出現在他面前,這次一定是很好地逃過去的。
他這才注意到一輛貨車開了過來——
“車來了,聞宴,沒事了,車來了。”他已經不知道這是幻境,于是向來沉穩高冷的季長安,看到希望,眼裏含着淚地揮手讓車停下,他開心得像個孩子。
玉米地有沙沙的風聲。
“停下,救救我們!”
“聞宴,沒事了,別…”季長安的聲音戛然而止,聞宴的身影突然從他的身邊沖了過去,快得他都抓不到,快得貨車時間根本沒法反應——
他的手僵硬在空中,手指俢長,在霞光小面,是淡淡的金紅色。
“別怕,我在呢…”
他啞了嗓子,手無力地垂下,眼睛呆滞着,瞬間紅了蓄上了眼淚。
他離得是那樣的近,溫熱的液體直接濺到了他的臉上,手上,還有眼睛裏。
瞳孔的定格,還是聞宴被撞出去飛出的那一道弧線。
瞳孔不斷閃爍着,他緩慢而又僵硬地低下頭去,他又再一次看見,聞宴在血泊裏痙攣抽搐。
嘴巴裏大口大口地湧出鮮血。
季長安皺緊了眉,臉色慘白,嘴唇顫抖,握緊的拳頭裏,直接攥出了血。
他看到司機從貨車上跳了下來,看了一眼血泊裏的聞宴,皺着眉叉着腰大罵了一聲靠,低喃着真晦氣。
不是先打電話叫救護車,而是沖着季長安身後的燕聲這群人道,“靠,你們看見了,是他直接沖出來的啊,什麽傻鼻玩意,不要命還連累別人。”
其餘幾個牽着狗的老師面色發白,他們沒有想到聞宴會這麽倔。
燕聲沒理會,“打120,快,再晚出人命誰負責?”
季長安慢慢地走過去,腿腳僵硬地跪在了鮮血裏,聞宴的臉上都是血,他想去碰,卻什麽都碰不到。
這是幻境,季長安。
他閉了閉眼睛,聞宴,安穩地在家裏等你,不要垮。
他承受的太多了,別讓他再擔心了。
“季長安,我好像…看見你了…”
四周變得安靜,貨車司機還有燕聲那群畜牲都消失了,只有他和聞宴在。
季長安睜開了眼睛,他看見還是少年時代的聞宴,輕輕擡起了手,手指滴落着粘稠的血,指尖輕輕!點,然後蒼白着臉笑了笑,眼睛裏有光,“你長大後的樣子,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樣。”
季長安把眼淚憋了回去,憋到眼眶通紅,“疼不疼?”
“剛開始,疼,現在不疼了。”聞宴笑得很溫柔很好看,少年時的他,清淺幹淨得像一汪水,“我都能看見你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不會死的,聞宴。”季長安碰不到那個可憐的,孤立無援的少年,他只能和他的幻境對話,“我們九年以後,會重逢,那時候,我們會重新在一起,再也沒有人能,阻止我們了。”
他聲調有些抖,可是卻看見,地上的聞宴,瞳孔在渙散,手也垂了下去,“害,又消失了……”
“聞宴…”
“季長安,我好想你。”
“但是,我想死了。”他眼睛裏流着血淚,“太累了,我撐不下去了…”
季長安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崩塌——
重逢後聞宴曾經問過他,有沒有愧疚過當年的分手。
他知道聞宴不需要一句對不起。
可是現在…
“對…不起…宴宴…”
即使後面喊了卡,他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但是奇怪的是,江梵也沒有上前來呵斥季長安,而是很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神色灰白。
…
聞宴找到季長安時,對方盤腿坐在荒廢的玉米地裏,身前就是那條公路。
他低着頭,頹然得像是路邊的流浪漢。
聞宴自己經歷了那樣重的一場車禍,很多細節都已經記不清楚。
包括孟吟的那個舉動,也包括自己當時是被撞在哪個位置。
他慢慢地走了過去,坐在季長安身邊,手蓋在了對方冰涼的手上,“季長安,我來了。”
“你不是說你心态很好的嘛,怎麽讓我這樣擔心啊。”
對方只是垂着頭,養起得劉海蓋住了他的眼睛。
“都過去了啊,你再這樣,我要後悔死了,讓你過來拍這戲。”
反而是,當事人,總是在雲淡風清地說,都過去了…
怎麽過得去…
他是怎麽扛過去的?
樁樁件件連在一起,季長安想,他的聞宴,差點沒了…
季長安一直不回應聞宴,聞宴嘆了口氣,他伸手抱住了對方,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背,沒有說話。
直到他聽見了一聲哽咽。
聞宴怔住了。
季長安哭了——
季長安是個有多要強的人,他比誰都清楚,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對方哭過。
季長安的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聞宴的衣服上,他伸手揪住了聞宴的衣領,狠狠地撞進了對方懷裏。
“聞宴…對不起…”
他自己一個人扛過那些事情時,他沒有很難過,沒有眼淚奪眶而出,可是,在季長安帶着哭腔說對不起時,他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他笑,“沒事的啊,季長安,沒事的,你現在在就好了啊…”
季長安的低聲啜泣,直接變成放聲大哭,聞宴只能看見他的發頂。
“對不起…我應該在你的身邊的…”
“我錯了…”
“你沒有錯,都是命,別哭了季長安。”聞宴仰了仰頭,把眼淚憋回去,他想笑,卻吹出了鼻涕泡,“丢不丢人啊,小心我給你錄下來。”
季長安只是一直在哭,哭到聞宴手足無措。
他沒有想到,向來不哭的人,哭起來,這麽難哄。
…
江梵坐在他們曾經的宿舍裏,孟吟在的那個床位。
他們是上下鋪,他在上鋪,孟吟總是喜歡抓着欄杆,笑嘻嘻地給他遞東西。
“你當年有機會跑的,怎麽不跟着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