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還會開玩笑了
眼尾沾着濕意,淚花滴落在嬌嫩的花瓣上。
聞宴曾經看到過這樣一段話,具體在哪裏看到的,他也記不清楚了:
離開的人,已經走完了他的路。
活着的我們,珍惜當下,珍惜每一天。
《克斯維爾的明天》有句話:其實真正的送別沒有長亭古道,沒有勸君更盡一杯酒,就是在一一個和平時一樣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生命無常,聚散不由你我。
好好愛身邊人。
他在季長安的攙扶上,恭恭敬敬地給明老師鞠了一個躬。
眼淚止住,“醫生說,過了這個療程後,我就會輕松很多,偶爾,可以和季長安出去旅旅游。”
“老師,我們年末要舉行婚禮了…”
兩個人十指相扣,“下輩子,我希望您能做我的父親。”
聞宴含淚會心一笑,“老師,走好。”
聞宴沒有到墓地去,今天風很大,季長安把聞宴送回醫院後,就立刻去了墓地。
代替聞宴送明老師最後一程。
…
癌症的治療過程很痛苦,聞宴常常半夜痛醒,吃不下飯,惡心,難眠。
再怎麽豁達溫和的人,也難免會被消磨秉性,變得焦慮。
聞宴有一次黎明時,抓着季長安的手說想死,然後他看見季長安的眼淚,居然一瞬間比他還多。
“好。”
聞宴愣住了,蒼白幹裂的嘴唇顫了顫,“好什麽好,真讓我去死啊。”
季長安可能壓根就沒意識到自己哭了,“我陪你,你去哪裏我去哪裏。”
聞宴破涕為笑,“那你哭什麽?”
“哭?”季長安這才感受到自己臉上冰涼的液體,他皺了皺眉,難得的,耳廓紅了,他只是握緊了聞宴的手,說不出話來。
聞宴把他摟緊懷裏,“好了,別哭了,我最怕你的眼淚了。”
聞宴的懷抱,比他的消瘦了太多太多,但是這一刻,他卻覺得分外安穩。
“一個星期後,首映禮。”季長安擡手把眼淚擦幹淨,“去看看電影吧,我們還沒有一起去看過電影。”
“就首映禮了,這麽快的嗎?”
“嗯。”
…
首映禮的時候,正值夏末,但是天氣還是很熱。
上個星期見識過季長安的眼淚後,聞宴的身體突然好了很多。
連主治醫生都調侃,讓季長安多哭幾次,說不定聞宴就直接好了。
總而言之,治療情況很良好,甚至超出預期。
聞宴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雖然沒有在頭上做手術,但因為化療,頭發是怎麽都不可能剩的。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雖然精神頭不錯,但是因為疾病,眼窩有些深陷,神色蒼白,幹瘦得一點肉感都沒有。雖然穿了黑紅格子襯衫,牛仔褲,很年輕的裝扮,但還是覺得自己腐朽蒼老。
他明明只比季長安大幾個月。
“好醜啊,季長安。”他看到鏡子裏出現了穿着簡單藍t的青年,身形挺拔,肌肉姣好,風華正茂。
季長安站了過來,端詳了一下鏡子裏的兩人,給他仔細地戴上了假發,“你也不可以說我愛人醜,懂?”
說完讓聞宴轉過身來,含了下脖頸肉,他站在一點痛都舍不得讓聞宴受。
“還不允許人說實話嗎?”
“電影不看了,步不散了?”季長安挑眉,“能得你,還敢忤逆,聞宴,誰都不可以嫌棄你,哪怕我,哪怕你自己。”
“你好霸道。”
季長安蹲下去,給他換好了鞋,“嗯。”
“我就…替你委屈。”生病的人,情緒很敏感,很易動,季長安擡起頭來看聞宴,某個人委屈得眼眶紅,卻沒有掉眼淚。
“我委屈什麽?”季長安問。
“你自由沒多久,就去照顧殘疾了的藍琴。”照顧一個殘疾古怪的病人,是件很痛苦的人,終日與屎尿打伴,還要接受無窮無盡的苛責,“好不容易找到自己一件喜歡做的的事,我卻生病了,把你困在這裏…我有時候還愛發脾氣…”
季長安站了起來,從旁邊抽紙給聞宴,聞宴伸手打開,“我又不像你,愛哭鼻子,沒眼淚。”
“你的房産,銀行卡,都在我這裏了,嗯,确實挺委屈的,那我拿着跑了怎樣?”季長安看着聞宴丢過來的眼神,“出國,找個金發碧眼的美少年。”
“你敢嗎?”
“你再說我委屈我就敢。”
聞宴睫毛顫了顫,“這樣安慰人的,你是一個奇葩,我還沒被氣死,我也是奇葩。”
“再說自己死,我就再找個日系纖細的美少年跟着,一三五美國味,二四六日本味。”
聞宴氣笑了,“那還有周天你幹嘛?”
“抱着你的照片哭啊。”
“混賬玩意,還會開玩笑了。”
…
晚上首映禮,白天,江梵去了趟監獄,然後去了養老院,見了孟吟的奶奶。
孟吟的奶奶已經很早就失明了,最開始時被孟吟的父親送到了最便宜的養老院,後來,江梵和孟吟有錢後,把老人家接到了最好的養老院。
老太太雖然眼盲,但是心不盲,孟吟雖然只字不提他和江梵感情出現了問題,但是她能感受到。
直到孟吟去世後,老太太就拒絕再見江梵。
但是今天她願意讓江梵進了她的門。
老太太坐在搖椅上,她明明什麽都看不見,卻依然願意,就那樣朝着窗戶的方向。
“我推您出去散散步吧。”江梵說。
“不用了。”孟奶奶把空洞渾濁的眼睛轉向了江梵的方向,“聽說你拍了部電影,講的是關于小吟的。”
孟奶奶一直都關注着,江梵的動向,她看不見,就聽各種娛樂新聞。
新銳導演又一力作,《角落》,故事原型是他和他愛人曾經的經歷。
“對的,今天首映。”
“可惜了,我看不見。”
“我給您制作了臺詞版…”
孟奶奶擺手,“不用了。”
兩個人之間又陷入沉默,“你走吧,以後不用來了。”
江梵點點頭,笑着說,“那您,好好的,以後,過年過節,我都不會過來了,奶奶,我和小吟,都希望您能長命百歲。”
孟奶奶愣了愣,她渾濁的眼睛盯着江梵很久,最後,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在江梵出門的那一刻,他聽到孟奶奶說,“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