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蔣寧奶奶的電動小三輪車空間還算可以，放上行李，再放上程慕言寄來的那些成堆的禮品，倆人擠一擠，正好能坐開。
程慕言也算頭一回乘坐這麽新奇而拉風的交通工具，簡直無比興奮。
A縣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出了城，拐進了一條鄉間小路，兩側是大片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的農田，遠處是高低不平的皚皚雪峰以及雪山下房屋錯落的村子，目及所處都被潔白無瑕包裹着。
程慕言實在沒忍住興奮的歡呼：“哇，現實版雪之國啊，蔣寧，你們家鄉簡直是太美了！”
蔣寧瞥了他一眼，只透過露着的兩只眼睛就看出大明星的驚喜的程度。
就挺納悶，大明星見多識廣，天底下看雪最美的地方都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怎麽到了他們這小地方，還至于興奮成這樣了？
奶奶被程慕言喊的回了下頭，笑道：“現在正是這邊一年四季最好看的時候，等回去吃過飯，讓寧寧帶你去村子後面的山裏看看，那邊更漂亮呢。”
“好啊好啊！”
程慕言立即應了聲，然後轉頭看着蔣寧，僅露着的兩只眼睛裏都快飛出星星了：“那你可一定要帶我去啊，寧寧？”
“…”
誰讓他跟着這麽叫的！
蔣寧不想理人，歪頭看向路邊的雪地，猜想大明星的這個興奮勁兒頂多也就還能維持三分鐘。
然而，根本都還沒到兩分鐘，程慕言就老實了。
畢竟在咱們大東北的地界，雪的王國再美，也架不住還有一個字。
冷。
程慕言一向愛美，冬天從來不穿秋褲，也就是這次要來東北才勉為其難穿了條，結果在近乎零下三十度的北國風光裏，還半點兒用沒有。
剛剛在火車站，因為剛下了火車太興奮，他還沒反應過來冷的事，眼下出了城，坐在這敞篷小三輪上，迎着北風這麽一吹，什麽興奮勁兒都不頂用了。
蔣寧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回頭看了眼，果然發現大明星縮成了一小團，臉都紫了，就忍着笑問他：“一會兒還去後山嗎？”
程慕言擡頭看看他，翻翻白眼，沒說話。
蔣寧繼續忍笑，然後拉開行李箱，抽出了一件厚羽絨服。
...
進了村子，程大明星還沒來得及對現實版美麗的雪鄉村落發出感嘆，就先感受到了大東北鄉村特有的熱情。
從村口開始，耳朵邊就開始了全方位立體聲環繞的東北普通話：
“哎呀瑪，寧寧回來啦？”
“啥前兒到的呀？”
“今年考試考的咋麽可還行啊？”
“...”
蔣寧幾乎是碰上個人就停下問個好，程慕言就這麽跟着他，生生走出了一種幹部深入基層體察民情的感覺。
這個回家的儀式感，可太到位了！
而今年對于蔣寧來說，程序更繁瑣了些，因為他除了自己例行向相親們請安答到，還得不停的向別人解釋介紹他帶來的這位捂的嚴嚴實實，凍得說不出來話的“同學”。
老一輩的人認不出程慕言，但村子裏的年輕人就不好說了，他一直挺擔心。
好不容易一路過關斬将似的到了家，看到程大明星的反應，他的壓力就更大了。
唉。
對于程慕言來說，之前去京北的山裏拍真人秀的時候，那農家院是節目組特別打造的，也就外殼破舊，內裏全是最先進的家具家電，很幹淨，也很現代化。
一直以來，程慕言印象裏鄉村的院子差不多也就是那個樣子的。
但現實還是給他上了一課。
蔣寧家的村子背靠着一座小山，村子裏的路彎彎繞繞，各家的院子也錯落無序，房子有的是磚房，有的甚至是土房。
也就是這個季節有大雪覆蓋才看不出，其實，也就是苦寒之地的一個小山村。
偏僻，還窮。
而且蔣寧家的院子在村子裏的最裏頭，偏僻之辟，院牆倒塌的高一截矮一節，院子有堆的不高的玉米垛，四周有羊圈，雞舍，看起來也都有些簡陋，幾間被大雪覆蓋着的矮小瓦房，房檐上挂着一排排的冰溜子....
他們家進屋子都不用換鞋，因為腳下踩的地面跟院子裏的地面沒區別，都是土的，而且屋子很小，進門左手邊靠牆擺着套小沙發和茶幾，右手邊就是炕，基本上沒什麽家具和家電，一眼能看到的，只有一個電視機，還很小。
從走進蔣寧家的院子裏開始，看着這個家，程慕言心裏的滋味吧，說不清楚。
沒有過多嫌棄的意思，就是打心底裏覺得有點....
過于讓人心酸了。
現在電影裏都很少這種條件的家了吧。
唉。
其實大明星這個反應，蔣寧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畢竟大明星是打小錦衣玉食生活在天上人，合情合理，但他不想讓奶奶意識到這點，更不想讓奶奶心裏不舒服。
趁奶奶去隔壁廚房收拾飯菜的時候，蔣寧對坐在炕上有些出神的大明星說：“我們這邊最近的機場在隔壁市區，坐火車半個小時就到，這個時候回北京的票也不難買。”
“啊？”
程慕言回了回神，反應過來蔣寧的意思，連忙解釋：“對不起啊，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沒想到。”
“沒想到我家裏這麽窮嗎？”蔣寧問。
“我…”
程慕言皺了下眉：“我是不是讓你心裏不舒服了？可我真的不是你以為的意思，你別多想啊。”
“所以，你以為我多想什麽了？”蔣寧笑了笑：“怕你嫌棄嗎？”
“啊。”程慕言撓了撓頭：“但我真沒怎麽嫌棄，就是沒想到你是你是在這裏長大的，你的氣質與這裏完全不搭。”
“我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上大學之前都沒出過縣城。”
“啊，其實吧..這裏，也挺好的，自然原生态，也....”
“行了，別現編詞了，沒關系，世界那麽大呢，過什麽樣日子的人都有，有人生活繁華的大都市，就有人生活在破落的小鄉村，大家各安一隅，各自安好，多正常的事。”
“呀。”
程慕言松開眉頭，看着蔣寧笑了笑：“聽你這麽一說，我突然覺得我有點狹隘了，不過，蔣寧，你小時候肯定吃過不少苦吧，我有點心疼你。”
“...”
有毒！
蔣寧本來給程大明星倒了杯熱水，但聽到這句後，愣是沒遞給他。
程慕言就那麽看着他的臉色，再一琢磨，又覺得不太對。
“哎？不過你什麽意思啊，你這個毫不在意的狀态也不太對吧，你就這麽不拿我當回事啊？而且，你剛剛什麽意思，我屁股還沒坐熱呢，你就開始攆人，過分了吧！”
蔣寧：“...”
思路清奇啊大明星。
程大明星一臉不高興的從炕上跳起來，瞪了蔣寧一眼：“我找奶奶告你狀去！”
蔣寧：“…”
…
程大明星言出必行，果然去隔壁告蔣寧的狀了，說他脾氣怎麽不好，說話怎麽愛噎人，說他屁股沒坐熱就攆人....
蔣寧在這屋聽的都無奈了，嚴重懷疑大明星要麽智商三歲，要麽就是有別的毛病！
最後老老實實接受了一頓訓，還被奶奶強行要求給大明星端洗臉水，伺候飯前洗漱。
要不是看在大明星把奶奶哄的還挺開心的份上，蔣寧都得覺得委屈。
說起來，蔣寧家的廚房也很簡單，一個水龍頭，倆放鍋碗瓢盆的櫥櫃，一個燒柴火的竈臺，竈臺旁邊還有風箱。
奶奶做飯的時候，程慕言就坐在竈臺前幫着添添柴，拉拉風箱。
風箱這東西程慕言是聽說過沒見過，覺得特好玩，拉一杆子，火苗竄的蹭蹭的，他就哈哈哈笑一會兒。
真的！特別傻！
蔣寧過去的時候見他自己在那玩的不亦樂乎，甚至都有點想懷疑人生。
就不明白，原來電視上看着那麽精致一人，怎麽現實中是這樣的啊！
聽程慕言說愛吃甜食，奶奶就特意給他蒸了紅糖饅頭。
而光是親眼見證饅頭制作和蒸熟的過程，程慕言就開心的不得了。
饅頭一出鍋，熱氣騰騰，松軟香甜，程大明星哈着熱氣一個接一個的往嘴裏塞。
看那個吃相，蔣寧覺得程大明星大概是已經忘了自己是個應該保持身材的偶像了，他忍不住好心提醒了句：“少吃點吧，高熱高。”
誰知道程大明星不領情，反而戲精上線，轉頭對着奶奶又告狀：“奶奶您看他又來了，有他這麽給人當朋友的嗎，剛剛要攆我走，現在又不想讓我吃您做的饅頭，哼。”
奶奶看大明星這模樣也一直樂，象征性的敲了下蔣寧的腦袋，笑着訓斥：“臭小子，人家小程多乖的一個孩子啊，你再欺負人，奶奶可要揍你了。”
“就是就是。”程慕言也端着笑臉起哄：“奶奶您揍他，他太壞了。”
“…”蔣寧就非常無語。
蒸完饅頭，奶奶又做了好幾個菜，一盤盤的端上桌以後，她每樣單獨撥出去一些放在了幾個小碗裏，然後端着進了廚房裏的一個小隔間。
片刻後，裏面飄出來一股焚香的味道。
程慕言對這個味道很熟悉，因為每次接一個新劇，開機之前都會例行燒香搞儀式，行業傳統。
此刻見奶奶這樣，他以為或許這裏有類似開飯前的祭拜傳統，也還算理解。
但當他眼睜睜的看着蔣寧走到小隔間的簾子前，然後跪下去一臉虔誠的磕了頭，他就非常驚訝了！
遇到數字“四”就得改成“六”！送唐心的喬遷禮物是一個桃木劍！見他把筷子插到白米飯裏的時候氣的拍桌子！還吃素！
神奇啊！
奶奶這個歲數的人迷信那些就罷了，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還受過那麽多年的高等教育！
居然也這麽迷信！
蔣寧站起來的時候，看到大明星那一臉見了鬼似的表情後，愣了愣，然後扯扯嘴角，無奈的笑了下：“至于嗎？”
“啊。”程慕言清了清嗓子，湊過去小聲說：“你堂堂一法學專業的學霸，這麽着合适嗎？”
“有什麽不合适的。”蔣寧說：“我唯心，也唯物，什麽都信。”
“你居然是這麽沒立場的人？”
“又不是必須二選一。”
“....”
“…”
程慕言沒再說什麽。
但也不知道為何，得知蔣寧這麽封建迷信這個事兒，莫名的讓他心裏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