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會讓這個未來發生的
中也被蘭波帶到了一處有點眼熟的海邊山崖旁，不遠處就是公共墓地。這裏寂靜無人，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中也覺得眼熟，就回憶片刻，想起來之後不禁嘴角抽搐。因為這個地方正是蘭波死後的墓地，也是自己被白濑背刺的地方，可以說是個不詳之地。
确實，這個地方都适合做墓地了，當然夠僻靜，可也不必這麽巧吧？
中也打量着蘭波，這是他在得知未來之後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蘭波。
蘭波天生一張冷峻且帶着幾分憂愁的臉，身高更是中也遠不能企及的。他現在的氣質和失憶時截然不同，失憶的蘭堂給人的感覺就像湖水一樣平靜，而恢複記憶的蘭波則像大海一樣，看似寧靜廣闊，他卻能感覺到其中的深不可測和水面之下的波濤洶湧。
濕冷的海風陣陣吹來，蘭波攏了攏圍巾，中也注意到這個動作，他立刻反應過來，無論是失憶前後，蘭波都極為怕冷，而現在對方不僅因為受傷失血了，還直面海風。
于是中也先開口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朝不遠處背風的地方走去。
“在來見你之前，我意外收獲了一點關于未來的記憶。”中也想了想，還是決定坦白部分真相。他從來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而蘭波又是法國優秀的諜報員，自己拙劣的謊言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對方。既然如此，與其徒增猜忌，還不如老老實實坦誠換來信任，避免波折。
蘭波的腳步微頓，卻沒有說什麽，而是繼續聽着中也講述。同時，他的腦中也飛速地判斷和猜測起來。和未來有關的異能力有很多，時間系、預知系都可以辦到，據他所知英國就有個時間操縱系的異能力者，意大利的一個Mafia首領也是預知能力者。
“在我知道的未來裏，剛剛那把鐮刀會捅穿你的胸口成為致命傷，你在臨死前想起了所有的記憶，和我們說魏爾倫已經被你殺死了。”中也平靜地陳述道，現在已經是截然不同的結果了，他說出口的時候只覺得輕松。
這确實是險些發生的事情。
蘭波繼續聆聽。
“那之後我加入了港口Mafia，而我的同伴卻在一年後的一天被一個自稱是我兄長的混蛋殺害了！”
唯獨說到這裏，中也忍不住氣憤，身上的異能也按耐不住地冒出來，像爆竹一樣閃爍着危險的光。因為這是他還未改變的未來，他無法再用輕飄飄地語氣帶過。
蘭波知道那人是誰。
中也的講述中由此開始摻雜感情色彩，他的聲音開始顫抖，“是因為我他們才會死的，魏爾倫為了帶走我，想将我的羁絆和我為人的證明一一斬斷，他們的死全都是因為我。他們的屍體整整拼了8個小時，而我甚至沒能參加完他們的葬禮……”他完全共情了那時絕望的同位體。
确實像是保羅會做的事情。如果保羅在這裏，這個少年一定會撲過去撕咬他吧。
蘭波如此想到，他通過身為諜報員的出色分析能力，已經确認了中也所說的是真話。正因此，他才更覺無奈。為了帶走弟弟能與他決裂的搭檔，竟然做出了這樣破壞兄弟感情的事情，明明他們應該是天然的同類，是世上最親近的存在。
他沒有打斷中也，只是伸手搭在中也肩膀上，提醒他那是還未發生的事情。既然他還活着，那麽他絕對不會讓保羅再用這麽扭曲的手法和弟弟相處了。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中也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他告訴自己，這裏的大家都還活着，這才重新敘述道：“在機械刑警亞當的幫助下，我們在追查我的過去時發現了魏爾倫的蹤跡，我們找到了N……也就是當初我出生的研究所的研究員，他自稱是創造我的父親。他也是魏爾倫想殺的人，除此之外，還有首領。”
“魏爾倫試圖暗殺首領，但是大家已經做好了埋伏。他很強，犧牲了很多人大家才将魏爾倫捕獲。可就在最後的時候，知曉‘溫柔森林的秘密’的N用控制指令打開了魏爾倫的‘門’，喚醒了魏爾倫體內的魔獸。”
魔獸，那是比荒霸吐還要強大的，魏爾倫的原型，也是魏爾倫強大力量的來源。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蘭波更熟悉“溫柔森林的秘密”究竟是什麽，連魏爾倫也不知道。因為是蘭波毀去了這一段資料，他本來想讓魏爾倫徹底擺脫失去理智的魔獸姿态，以人類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沒有想到，這一切最後竟然被一個研究員利用了。
“我解放了污濁，放棄了知曉我過去是否是人類的機會。但盡管是這樣，污濁也無法打敗魔獸，他太強了。我本應輸得一敗塗地，是魏爾倫殘存的意識在最後交給了我打敗魔獸的辦法。他無法忍受孤獨，想要就此終結。”
中也頓了頓，将自己從那種共情中拔出。
“可是，魏爾倫沒有死。是你讓他活了下來……”他看向眼前的蘭波，他很明白發生了什麽，可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為蘭波的所作所為感到震撼。或許是因為他就是因蘭波的感情而誕生，因此更容易被觸動到。
黑色長卷發的男子臉上帶着一抹溫柔的笑意，他已然猜到中也沒有解釋的部分，因為換做是他也一樣會那麽做。他自認為已經殺了保羅，卻也一直相信着保羅沒死，是他對搭檔的信任讓他産生了如此矛盾的想法。
這樣的他，如果真的在今日離去，那麽他一定會用異能力将自己異能化，将自己轉換為異能生命體，不斷地對自己使用異能，把自己化作矛盾型特異點。然後等待着保羅真的到來的那一刻，讓由自己化作的特異點去代替保羅原本的魔獸。如此一來，魏爾倫就再也不是沒有理智的魔獸了，不用再苦惱自己的身份，他可以作為人類活下去。
“謝謝你，中也。”蘭波的手放在中也的頭上，輕輕地揉了揉，“我不會讓這個未來發生的。很抱歉讓你遭受這一切。”他沒有忘記，眼前這個因他而誕生的少年實際年齡只有8歲。
是自己和保羅的鬥争将他帶來人世，他不只是保羅的弟弟，對蘭波來說也是一樣的存在。
他不禁失笑，當初自己正是認為荒霸吐和保羅是不同的存在，才拒絕了保羅的提議，引起了後面的一切。
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荒霸吐真的擁有了靈魂。
中也是中也，無論他過去是怎樣的存在，當他有了名字有了心，他就是人類。正如他認為保羅也是人類，或者說，保羅就是保羅，他肯定他們的存在。如果有人要否定他們，蘭波必然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
是他過去忽略了保羅的想法，沒有好好地将自己的情感說出口，讓保羅陷入了孤獨之中。這一次，在弟弟中也的幫助下，他會阻止保羅陷入痛苦之中，避免保羅做下無可挽回的事情。
不會讓這個未來發生的。
這正是中也要将一切合盤托出的理由。
這一次，他會保護好同伴，也不會再讓兄長陷入永恒的孤獨和等待之中。
“……謝謝。”
這是什麽情感呢？
心中升起的無名的情感讓沒有親身體會過父母存在的中也感到了茫然。
會有人處理他的擔憂、會有人包容他的存在、會有人安撫他的情感，一切都可以坦白，仿佛永遠有股力量在背後支撐着他，就算累了也可以傾訴……頭上那只手好像往心中灌入了熾熱的永不枯竭的力量，燙得中也暈暈乎乎。
從知曉未來開始就壓在心底的那塊沉重的大石頭，此時此刻被一雙溫柔的手擡了起來。
“那麽，接下來我會去找保羅，中也，你要和我走嗎？”蘭波對中也伸出了手。不是為了什麽法國的任務，他僅僅是想帶走自己的弟弟，一起去找那只還處孤獨中的困獸。
中也看着蘭波溫暖的手，腦中出現了同位體被蘭波帶走之後，三人組成小隊的溫馨片段。他掙紮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抱歉，我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如果是在成為羊之王之前的中也，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蘭波，可是現在不行，他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責任。
蘭波很聰明，聽過中也所說的未來後，他很輕易地就看明白了中也心中所想。
羊和港口Maifa，這是中也割舍不下的存在。即使是和中也接觸時間不長的人也能發現，中也是個非常重情重義的人。
他知曉中也不可能放下他們，想到羊和港口Maifa的情況便忍不住皺眉，但他最後還是妥協了，或者說，暫時妥協。
八年前和魏爾倫的争執讓蘭波有所顧忌，但優秀的諜報員永遠不會只有一套方案。他會慢慢地讓中也心甘情願地跟他們走，不過首要任務仍然是先找到魏爾倫，而且中也又不會像魏爾倫一樣滿世界亂跑。
“我和保羅永遠是你的兄長，我們永遠歡迎你。”蘭波蹲下身，抱住了中也，他的懷抱如火爐一樣溫暖熾熱，“即使是向我們撒嬌也可以哦！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懼怕什麽，我想保羅也很樂意為弟弟提供幫助。”
“誰會撒嬌啊！”被溫情包裹着的中也紅着臉掙紮了兩下，卻沒有真的掙脫開蘭波的懷抱，就像冬日的人們離不開被爐，中也也不舍得。
“不過，有件事我想請求你們。”中也抓住蘭波的衣服，他的藍眸裏盈滿了悲傷，那不該是出現在他臉上的神情，沒有人會舍得。
“那個在N的實驗室裏的……另一個我，請你們将他救出來，拜托了！”
另一個中也，或者說是中也的本體，真正的中原中也。誰也不知道他和那個孩子之間，到底誰是人類，誰是字符串組成的靈魂。即使中也知道了那麽多個同位體世界，也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将這種事情拜托給別人并不是中也的風格，但是唯有那個孩子，中也不能接受任何差池。他想起了在未來，自己努力去救他卻一無所知，完全是自己害死了對方，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孩子在自己懷裏咽氣，甚至在化作一堆白骨後還要受人控制。
相比起無能的自己，至少他相信魏爾倫和蘭波有能力安全地帶走那個孩子，就像當初帶走自己一樣。
中也将N的身份和實驗室的地址詳細地告訴了蘭波。
“好。”蘭波應了下來，他也正好想找那個叫做N的研究員算個賬。
的确，那是還未發生也不可能發生的未來，但是在保羅·魏爾倫的事情上，蘭波從來不是一個寬容的人。更何況，那個研究員和自己的弟弟中原中也的過去息息相關。
“那麽，我對你也有一個請求。”蘭波松開了懷抱，看着中也那和魏爾倫高度相似的面孔以及漂亮的藍眼睛。
“——活下去。”
中也的腦中出現一幅畫面，緊接着嘴角便揚起了抑制不住的笑容，“啊，和那個你說的一樣呢。放心，我一定會活下去的！”
無論是否是人類，從此刻起，中也都不是孤獨的，魏爾倫也一樣。這一次，他們都不必再為這個問題而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