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潰爛的羊
中也目送着蘭波離開，解決一件心頭大患之後，他感覺海邊濕冷的風都溫暖了許多。
順着不遠處的階梯走上簡陋的公共墓地，他站在了原本應該是蘭波墳墓的地方，定定地看了片刻，接着忍不住用剛被蘭波包紮過的手捂住臉，笑聲從手掌後傾瀉而出。
随後，笑聲愈演愈烈，中也放下手掌，肆意張揚地大笑着。
他曲起腿席地而坐，注視着廣闊的碧海，但青空般的眼睛裏卻是不遜于海面的波光粼粼。
中也卸去了異能力，就好像解決一個定時/炸//彈一樣渾身輕松，而直至此時，他也終于能好好地去思索關于他所獲得的那份命運的饋贈。
按照原本的發展，距離羊和GSS合作還有一個月，雖然先前太宰治這混蛋在游戲廳裏已經讓白濑猜忌自己，但如果有一個月的話，中也還是有自信處理好這件事的。
未來的經歷和自身的感情在此刻出現了沖突。
對于同位體“中原中也”來說，羊是他的責任，港口Mafia則是他的家。
可是對于中也來說，他雖然能産生共情，但若是和自己本身的感情對比一下，仍然是他自身的情感占了上風。
也就是說，哪怕知道羊未來會背叛他，現在僅有15歲的中也依舊想要去救他們，甚至帶領他們變得更好，他依然對收容了自己八年的同伴抱有期待。
盡管他現在總是冒出拿花瓶砸白濑的念頭，還得是帶水的那種。
中也願意放棄極有可能成為他歸屬的港口Mafia，繼續作為羊的一員，不過這一次他會真正地去試着做好羊之王的身份，而且羊也不再會成為港口Mafia的對立組織。
在那麽多的同位體世界中，中也最終成為首領的世界也确實有那麽幾個，雖說已經觀看過森先生和的太宰是如何當首領的，可那些都不是中原中也光靠看就能學會的做法。
在憑借着先代留下的方針整頓過組織之後，中原中也往往還沒來得及摸索出屬于自己的首領之路，就不得不為了保護橫濱出戰，然後因污濁而亡。
不過這一次，中也終于有時間也有機會去做一個真正的首領了。
中也的臉上帶着自信的笑容，就在他編排後續的計劃時，那令他無比厭惡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喲，我的小狗。”
中也沒有任何猶豫地跳起來，向後踢腿，卻被那人娴熟地避開了。
受了傷的太宰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動作倒是一如既往地靈活，接二連三地躲過了中也的攻擊。
一邊躲閃，他還一邊嘴賤地說道：“想逃麽？只有八歲的小矮子見到了把你帶來世界上的蘭堂，是不是想像小屁孩一樣鑽進媽媽的懷抱呢？噫，簡直太惡心了太惡心了，是還沒斷奶的小孩子呢。”
“哈，你在說什麽鬼話。你才是小屁孩！”中也惱火不已，“臉色像青花魚飄在空中一樣的家夥。”
“小蛞蝓不要想逃哦，是小蛞蝓放跑了先代複活事件的兇手，關于這一點我會如實告訴森先生的。”
中也停下攻擊，反應過來後啧了一聲道：“我又不是港口Mafia的人，再說了，我的任務也只是找出兇手，又沒有說要解決他。蘭波以後也不會再去做這麽無聊的事情了，讓森先生放心吧。”
和蘭堂熟稔得真快。
太宰嬉皮笑臉之下敏銳地注意到了中也和蘭波之間的聯系。
中也沒打算和太宰繼續糾纏下去，萬一太宰現場打了個電話給森先生，那他就有點為難了。
他雙手插兜，用重力控制着跳出一段距離，抽身離去。
在他身後，太宰看着他的背影，臉上陰暗着，語氣也變得正經，“中也君應該明白，森先生為什麽要告訴你那個秘密。”
聽到了這句話的中也停住腳步，是的，他的确明白森先生為什麽要将殺害先代首領這個秘密告知于他，因為從那一刻起，森先生就想将他拉入港口Mafia。
知道那個秘密的人，只能在死亡和忠誠中選擇一項。
沉默片刻，中也低沉着聲音回道：“我會管好羊的成員，從此以後羊再也不會和港口Mafia為敵了。”他表達了自己不會加入港口Mafia的意思。
“但是，”中也話音一變，聲音宛如針刺，“港口Mafia也必須保證不對羊的孩子出手，否則……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他的腳下威脅般地出現一個大坑。
太宰歪歪頭，這可不是森先生想要的結果。說真的，羊組織也不過是港口Mafia面前一只小螞蚱而已，能這麽跳完全是因為他們有一個愚蠢卻強大的羊之王。
他聳聳肩，表示自己做不了主，要回去轉達給森先生。
他倒是沒再阻攔中也的離開，只是在中也又走出一段後，輕飄飄地說道：“這樣的劇目我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要給我演更加精彩的劇情才行啊。”
這時，中也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中也懷揣着對未來的計劃，興奮地回到了羊的基地，并拉住自己在門口看到的兩個孩子說道：“白濑他們呢？我有事情要開評議會，幫我把他們召集起來。”
兩個孩子點點頭跑開了，中也率先走到召開評議會的地點，等了好一會兒，才見白濑走了進來。
白濑朝他走來，并問道：“中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突然召開評議會，是終于打算狠狠報複港口Mafia了嗎？”他舞着拳頭充滿期待。
中也搖搖頭，“不，以後我們和港口Mafia休戰，盡量避免沖突，你們也不要再跑去港口Mafia的倉庫偷東西，缺了什麽，我會安排好的。跑上門不是上趕着讓他們綁架麽。”
關于羊的未來，已經是必須安排上日程讨論的事情。随着港口Mafia勢力的不斷擴大，兩個組織之間終究會起沖突，羊也并不是正經的Mafia組織，不可能真的與之抗衡，必須找出屬于未成年互助組織的羊的未來才行。
他心裏已經有了點想法，打算和大家一起讨論看看。
白濑聞言有些火大。安排好？簡直像是要大家都聽他的話一樣，明明是羊的大家救了中也，現在中也居然想掌控羊了嗎？開什麽玩笑，這可是我的羊！
自诩羊的掌控者的白濑察覺到了危機感，他立刻高聲質問中也，“難道你是向港口Mafia認輸了嗎？還是說是你出賣了我們？中也你果然已經背叛我們加入港口Mafia了？”
之前在游戲廳的時候他也這麽問過，那時候中也并沒有出他滿意的回答，還一意孤行要和港口Mafia的小子一起行動。
聽到白濑的話，門口的柚杏小跑過來，慌張地拽住中也的兩只手臂，尋求真相般問道：“騙人？中也，你真的背叛了嗎？”
看着驚懼的同伴，中也只得柔聲下來，打算慢慢解釋。
就在此時，中也感覺到在自己的後背，有什麽撞上了自己的異能力。
随時保持異能力覆蓋全身的狀況，這是他看到未來之後下意識學會的。作為在槍林彈雨中行走的重力使，随時戒備是必不可少的。
中也意識到了什麽，緩緩轉頭，白濑手持着小刀滿臉的憎恨，在看到他轉頭之後還拿出一個噴霧對着他噴了幾通。
刀是那把讓他異常熟悉的塗毒的小刀，而噴霧則是毒氣、不，只是麻醉氣體而已。只有幾個小時準備，連正經毒藥都弄不到的白濑也不可能弄到高級的有毒氣體。
那把小刀在接觸中也的第一時間就被附在體表的異能力控制了，連帶着握着刀的白濑和握着中也手臂的柚杏，也都處于被施加了重力腳不着地的狀态。
中也的抗藥性是那群實驗人員故意留下的弱點，雖然他第一時間屏住了呼吸，但這種異能防禦不了的氣體還是被他吸入了一點。
相處多年的白濑也是因為清楚他的弱點才采用了毒藥和麻醉氣體的方式。
行動幾乎完全失敗，柚杏已是滿臉懼怕，而白濑則是憤恨與恐懼摻雜。
為什麽，明明提早了一個月，為什麽……
中也無法理解，他咬緊牙關，喉間卻還是發出了野獸般的悲鳴。
除了輕微眩暈，他毫無無傷，至少體表上這樣。
重力驟然發力，柚杏和白濑撞到了牆上。斷開異能力之後，柚杏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為什麽……”中也低吼着問了出來。
“是你背叛了我們，背叛了羊！你加入了港口Mafia，你甚至想讓羊入虎口。”白濑語速飛快地說着，将一切都推卸給中也，“本來要是中也乖乖聽話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原諒你的，但是中也你居然想掌控羊！這怎麽可以！接下來就是要把我們賣給港口Mafia吧，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中也悲哀地看着白濑，他一步步朝着白濑走去。
白濑愈發慌張，“你別過來！別忘了是我們當初救了你，要不是我的話你早就死了。你想要恩将仇報嗎？！”
緊接着，他大喊道：“你們在等什麽，快開槍啊！他被麻醉了，快開槍！”
不知何時已經包圍了這裏的GSS成員各個手持槍支，對準了中也，在白濑出聲後，紛紛開槍。
而那些跟着GSS一起的評議會成員，則躲到了後面去，看着重火力圍攻中也。
面對猛烈的火力，中也一動不動，甚至眼中都沒有這些GSS的小喽啰存在。
麻醉是有一點作用，中也感覺身上有些無力，但那還不足以讓他失去戰鬥力，對付眼前這些人綽綽有餘。
不對勁。
中也心想到。就算白濑想背叛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就有如此強大的動員力，竟然已經說服GSS合作了。
所有的子彈在接觸到中也的一瞬間就被控制了，他向前微傾着身體，牙咬切齒地喊出始作俑者的名字，“太——宰——治！”
子彈好似會識途一般，向着自己原本的主人迸湧而去。
眨眼間，GSS的人都倒下了。
中也冷眼看着他們，也看着瑟瑟發抖的羊成員和白濑，心中一片悲戚。
盡管早就知道羊會背叛他，他還是一直想去改變這個未來。
但現在他失敗了。
羊對羊之王的反叛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鎮壓下來，可是接下來呢？
就這麽原諒他們的肆無忌憚，試圖回到過去，還是像獨【裁【者一樣統治他們，讓他們恐懼他，成為乖巧溫順的小羊？
那都不是羊應有的姿态。
羊是未成年互助的團體，而不應該仗着重力使為非作歹或者被恐懼統治。
羊從根子裏就已經潰爛了。
以中也從首領森先生和首領太宰那裏學到的辦法，要解決這種“病症”不可避免地需要大清洗。同位體在繼任首領後也做過類似的事情，清理那些被恐懼統治許久，在太宰死去後失去了壓制就瘋狂起來的人花了他不少時間。
可導致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自己。要是自己能早點肩負起羊之王應有的責任，要是自己能好好地領導他們，如今的羊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是因為有中原中也，羊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只是将羊的情況赤【裸【裸地攤在他眼前，不在今天，也會在明天後天乃至一個月後。甚至他很明白，太宰也不過是個催化劑而已。
中也壓抑着怒氣，收斂了臉上的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驚慌的白濑，徑直走出羊的基地。
在外面，剛剛四散逃走的羊成員被一群穿着黑西裝的家夥抓住了，他們就像被抓住的小雞一樣被提領着。
而太宰就坐在不遠處，像是看戲一樣悠哉悠哉地看着。
這樣的神情中也可太熟悉了，多少次他的同位體就是這樣看着太宰讓對面組織分崩離析。
但他還是不理解，為什麽太宰會改了做法，用堪稱粗暴的手段威脅他。
看到中也出來，羊的成員裏有人喊着，“中也，快救我們啊，他們是港口Mafia！”明明剛剛背叛了中也，此時此刻他們居然還能這樣娴熟地向中也求救。
也是，是過去一直好用聽話的中也養大了他們的心，他們覺得中也就應該不計前嫌地救他們。
中也腳下的地面開始龜裂，這是他在使用異能力。
太宰此時開口道：“中也君真慘呀，看着我們一起完成了首領任務的份上，我可是特地帶人來幫忙的哦~”他臉上是充滿惡意的假笑。
羊的成員紛紛愕然地看着中也，先前白濑說中也背叛了要先下手為強，他們心中雖然覺得有可能弄錯了，卻也還是同意了白濑的做法。畢竟就算冤枉了中也，中也也還是會原諒他們的，頂多道個歉罷了。
“中也你居然真的背叛了！”羊的成員此時看中也的表情比看港口Mafia還要憎恨。
中也的眼裏燃着火焰，同時快步上前，狠狠地踹向太宰治。
這和先前打鬧般的動作不一樣，太宰避無可避，或者說他根本沒打算避開，他就這麽被中也踹出十幾米遠。
“我說過的，太宰，不要對羊的孩子們出手，否則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咳咳，中也君是要殺了我麽？雖然我是很樂意，不過森先生那邊知道了會怎麽做呢？”太宰瞥了一眼那些羊成員。
哪怕清楚太宰治不過是個催化劑，中也也還是忍不住朝他發洩怒火。
他又踹了太宰幾腳，這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現在放開孩子們，帶我去見森先生。”他得和森先生好好談一談。
“OKO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