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毫無證據

現在怎麽辦?嚴培環顧四周,還是只能依靠那紙糊一樣的飛船了。

飛船啊飛船,快點起動啊!嚴培一面默念各路大神的名字,一邊拿手小心翼翼地摳着操縱杆剩下的那半截兒。雖然說是變脆了,但好歹還并沒有真變成紙糊的。

嚴培戰戰兢兢把飛船拉起。坑爹啊,這還不敢長途飛行。萬一加到一定速度,飛船各連接點承受不住,嘩啦一聲解體了可就完蛋了呀!他的目标是前方的山脊,飛過去就減速降落。

底下的嗜血者已經聚集到了眼前。嚴培看了一眼觀測屏,發現這些嗜血者好像沒有他一回看見的那些兇悍。

嚴培還記得當初沈嘯從樹林裏狂奔出來的時候,追在後頭的嗜血者瘋狂兇悍到何種程度,一跳一米多高,沖着沈嘯腿上就下嘴,簡直跟瘋狗一樣!可是眼前這些嗜血者,好像——幹癟了一點、遲鈍了一點、甚至瘦弱了一點?

嚴培手上操縱着飛船,還是忍不住往觀測屏上多看了幾眼。沒錯,這些嗜血者看起來真的有點像餓了好長時間的饑民一樣,似乎有點營養不良了喲!

這是個好消息啊!如果嗜血者會餓,那麽如果一直找不到食物,它們就會餓死的吧?到時候不用消滅也……

嚴培正胡思亂想呢,飛船發動機的聲音忽然變了。卧槽啊!光想着飛行速度快了飛船受不了,忘記發動機了!

幸虧飛船還沒有加速起來,也飛得不太高。嚴培勉強控制着它向下滑。幸而麥加周圍的山上樹木豐茂,飛船壓斷了一路的樹木,轟地一頭栽在地上。

嚴培想把丁小如的屍體搶救出來,但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趕緊離開飛船。他連滾帶爬地跑開還不到一百米,就聽見一聲巨響,飛船爆炸了。

嚴培蜷縮在一塊巨石後面,覺得石頭似乎都在微微晃動,灼熱的氣浪從頭頂呼嘯而過,所過之處,樹葉發出焦枯的噼啪聲。

片刻之後,飛船降落的地方只剩下一下焦黑的坑,四周的樹木全被灼焦,并且被爆炸的氣浪推得向外傾斜。嚴培如果不是找到了一條深溝滾了進去,又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擋着,現在他大概就跟這些樹一樣了。

飛船炸得連碎片都找不着。嚴培愣愣地站了一會,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衣服裏,攥緊了那個水晶吊墜,這是丁小如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了。

遠處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嚴培猛一個冷戰,突然想起來後頭還追着一大群嗜血者呢。一時間連傷感的心情都沒了,正打算拔腿再逃,忽然一陣轟鳴聲蓋過了嗜血者們的嚎叫,嚴培又驚又喜地擡頭,只見一艘小型搜索艇從遠處飛過來,正是沖着他的飛船墜毀處來的。

嚴培想也不想地脫下身上那件破爛衣服,跳到焦黑的大坑旁邊拼命揮舞起來。我的親娘喲,真是雪中送炭救命稻草啊,千萬趕在那群嗜血者之前把他救出去啊!

天幸嚴培的希望沒有落空,飛船很快就找到了他,并且放下一條繩梯。嚴培一把撈住,攀升到半空的時候,那群嗜血者才追上來,站在原地失望地看着嚴培越升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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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梯拉起,飛船外艙門打開,嚴培在勁風中總算爬進了艙門裏,劫後餘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氣還沒喘勻,就聽見電子合成音:“請脫下外衣進行消毒。并請配合檢查是否感染。”

外衣?嚴培看看自己身上。哪還有什麽外衣,剛才的爆炸已經把他的衣服褲子一起吹成了碎片,現在只剩一條內褲。但是電子合成音不停地催促,他也只好把內褲脫下來扔進艙門下方的處理口,自己發揮不要臉的精神,光溜溜地站在艙門裏。

先是一團噴霧沒頭沒腦落下來,然後前方伸出一根采血針,等着嚴培把胳膊伸出去。

嚴培老老實實伸出胳膊讓采血針刺了一下,片刻之後,頭頂上打開一條縫,挂下一套外衣來。

雖然沒有內衣,嚴培也只好先這麽穿上。他剛穿好,內艙門打開了,沈嘯一身戎裝,沉着臉看着他,身後站了兩個軍警。還沒等嚴培有所表示,沈嘯一揮手,兩個軍警上來就架住了嚴培:“走!”

“哎!”嚴培使出千斤墜的功夫死站着不動,“沈嘯,是我!”

沈嘯臉色冷峻:“知道是你。帶下去!”

“喂,你幹什麽?我怎麽了?”

嚴培正準備跳腳,看沈嘯一路跟着,想了想暫且老實了下來。兩個軍警把他架進一間空艙房,往椅子上一按,随即雙手手腕一涼,冰涼的圓铐已經铐了上來。這下嚴培真有點急了:“沈嘯,你什麽意思!”

沈嘯揮了揮手,兩個軍警退了出去。他站在房間裏,冷冷地盯了嚴培一會:“你為什麽逃跑?”

“逃跑?”嚴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什麽時候逃跑了?喂,等等,我是為了救人才離開地下城的,不是逃跑!”

沈嘯一揚眉,明顯是不相信他的話:“救什麽人?你救的人呢?”

“飛船——炸了……”想起丁小如,嚴培的心沉了沉,有些傷感。

可惜沈嘯絲毫不為所動:“你潛入過盧梭博士的實驗室地下倉庫?”

嘎?嚴培吃了一驚,那老瘋子居然知道了?

他的表情落在沈嘯眼裏,等于明白地承認了,臉色不由得更冷:“嚴培,你自從被博士救活之後,出于你身份的特殊性,地下城一直給你最好的待遇,只希望你能為治療石化症做一點貢獻。你屢次對艾倫提出的過份要求,艾倫全都盡量滿足了你,甚至減少自己的配給份額來分配給你……可是你——發現地下城不能再給你好處之後,竟然煽動逃跑!”

“喂!不要随便扣罪名!”嚴培差點跳起來,“什麽叫煽動逃跑?我煽動誰了?”完蛋了,艾倫這個混蛋一定向沈嘯告狀了。話說,他也沒想到艾倫是減少自己的配給分給他呀!

沈嘯眼裏有毫不掩飾的輕蔑:“‘新月’的集體逃亡不是你煽動的嗎?你曾經屢次參加‘新月’的禮拜,而且——你利用他們交換到了很多東西吧?雖然沒有黑市上的東西好,但是風險卻更小,對嗎?”

嚴培目瞪口呆。沈嘯這回簡直是把他查了個底兒掉啊!

“嚴培,你現在已經被判定為反人類罪!等回到地下城,你将不再有人權,只是純粹的實驗對象。”沈嘯宣判完畢,轉身就走。

嚴培腦子裏嗡地一下——純粹的實驗對象?小白鼠一樣的存在?只供人抽血抽骨髓分離細胞用?

“站住!”嚴培的理智終于抽出一絲,在沈嘯跨出艙門之前一聲斷喝,“把門關上,我有話跟你說!”

沈嘯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關上了門,轉過身來冷冷盯着嚴培。

還好還好,肯關上門,說明還有交談的可能……嚴培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現在可不能再胡扯什麽了,必須用一句話就吸引住沈嘯的注意力,否則只要沈嘯轉身一走,他就徹底完蛋!

“你認識賽爾德嗎?”

沈嘯眉頭一皺:“我沒有時間跟你廢話。”

“賽爾德,當初石化病第一例患者的父親,‘新月’的組織和領導者。”

這次沈嘯的表情略微有了點變化:“他?他是‘新月’的組織者?”他的眼神瞬間銳利,“難道是你綁架了他?”

“你們已經發現他失蹤了對嗎?”嚴培沒有時間和精力反駁這句話,只是順着自己的思路說下去,“那麽你們知道他已經變異了嗎?當時在東區經十路16號發現的六具屍體,估計全是他吃的。”

沈嘯臉上明顯有不信的表情,但嚴培說的話太過驚悚,他終于還是又移動了一下身體,完全用正面對着嚴培:“你怎麽知道的?”

嚴培微微松了口氣。剛才沈嘯雖然轉過了身,可是并沒有完全面對他,而是有個微小的角度。這個角度表示他并沒有什麽心情聽嚴培說話,也不打算相信他,只要嚴培的話讓他稍微覺得不耐煩,他就會轉身就走。

而現在,別看沈嘯只是稍微挪動了一下角度,卻表示出他已經有興趣聽嚴培說的話了。嚴培也不敢太過大意,用最簡潔的語言,把地震那天晚上死者螺絲刀頭上取下的奇異肌肉組織,與丁小如被綁架,一直到自己混進‘新月’衆人裏來到聖地,而賽爾德就在自己眼前化為了塵砂,一一說明。

沈嘯越聽臉色越冷,等嚴培全部講完,他只淡淡問了一句:“證據呢?”

嚴培差點被噎死。他有個屁證據!賽爾德這個混蛋來了一出“你是風兒我是沙”,就此消失在他心愛的聖地之中;連丁小如的屍體都被飛船爆炸炸成灰了吧……

且慢!嚴培猛地跳起來,扯得手铐咔咔直響:“快,我那條內褲!”那可能是唯一的證據了。

沈嘯用古怪的眼神看看他,終于還是轉身走到門口下令:“把他剛才脫下的衣服拿來。”

幾分鐘後,有人報告:“少校,已經焚燒處理。”

你!們!妹!

嚴培現在只想氣壯山河地吼這麽一聲,但是他不敢。沈嘯平常看起來很好糊弄的樣子,此時此刻卻臉色冷得能凍死人。

“還有別的證據嗎?”沈嘯聲音平靜,嚴培卻覺得不寒而栗。

“飛船可能還有碎片——”

沈嘯臉色更冷:“你讓我現在去到處搜索飛船的碎片?”

“那就去聖地再搜索一下,我肯定那種震動跟聖地絕對有關系,只是不知道什麽會震……”

沈嘯微微向前俯身:“我是去救援海角地下城的,如果不是因為接到你的求救信號,我現在已經在海角地下城了!嚴培,我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的胡亂推測,就耽擱海角城上萬人的生命!”

嚴培也惱了:“沈嘯,你不要以為我在胡攪蠻纏!我現在告訴你們,關于石化症,可能你們從前的研究都不對路!如果你們不聽,搞錯了研究方向,那麽上萬人算什麽?地球上現在還有多少人活着,就會死多少人!你自己掂量一下數目再說話!”

沈嘯眉頭一皺:“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如果我錯了,對你們沒有什麽損失;可是如果你錯了,損失的可能是人類的前程,沈嘯,你敢賭嗎?”嚴培現在只是兩手都被铐在椅子上不能動,否則,他早就雙手抱胸擺出一副無賴相了。

沈嘯真的不敢。

如果嚴培說的是對的,那就是拯救人類的希望。沈嘯敢拿任何事去賭,也不敢拿這件事去賭。而且,雖然艾倫把嚴培的那些小算計倒水一樣全倒給了他,但是連艾倫自己也得承認,嚴培好像也沒幹過什麽特別壞的事。并且,在地震那天,如果不是他,艾倫這時候哪還能好端端地站着向沈嘯告狀呢?

“我現在沒有時間。救援海角城才是最要緊的。”沈嘯下定了決心,“不過,回地下城之後我會把你說的話列一份報告書遞上去。”

“等等,等等!”嚴培趕緊叫住他,現在得為自己打算了啊,“那我呢?你打算——就這麽铐着我?”

沈嘯又黑又直的眉毛一擰:“你現在還是逃犯!”

“什麽!”嚴培暴躁了,“我怎麽就逃犯了?我TMD為了救人差點死在這個地方,反而成逃犯了?賽爾德變異成了嗜血者,那些研究人員知不知道?有沒有人知情不報的?如果真有人知情不報,還有沒有別的消息被他們壓下去了?還有,你,你知道盧梭博士現在是在幹什麽?你知道他的地下室裏藏着什麽嗎?”

沈嘯略微有些猶豫。他是軍人,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地下城給的命令就是讓他把嚴培當逃犯對待的,但是——畢竟他和嚴培認識也有幾個月了,總覺得這個家夥不像是那麽罔顧人類存亡的混蛋。雖然嚴培确實是個混蛋,但是混蛋也分類的。

“別這麽铐着我行不行?”嚴培動動胳膊,“飛船上,我能跑到哪裏去?再說了,說我是逃犯,這話說得多可笑!我逃到哪裏去?外頭難道比地下城還安全點?”

沈嘯不得不承認嚴培這話說得對。地下城至少有吃有穿,還有人維持秩序。地面上有什麽?成堆的石化者與嗜血者。除非嚴培瘋了,否則為什麽要逃跑呢?

略一猶豫,他打開了嚴培的手铐。

嚴培松了口氣。如果現在地下城真要把他當成純粹的實驗對象,那他就完蛋了。嚴培不得不懷疑,這建議絕對是盧梭那老混蛋提出來的。一定是盧梭發現他到過地下室,可能還懷疑他已經知道了雪麗夫人的秘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凡事要往最壞的地方想。嚴培一向是這麽做的,所以他估計,盧梭博士也是這麽做的。

并且,從盧梭那邊來想,即使嚴培沒有發現雪麗夫人還活着,至少也發現了他在用嚴培的血液提取血清為雪麗夫人注射。如果這個秘密被說出來,後果如何,自己想吧。所以,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剝奪嚴培的人權,把他變成小白鼠!只有被抽血的份,沒有說話的權力!

嚴培後背有點發毛。在這個世界上,他無親無故,無權無勢,比起受人尊敬的盧梭老瘋子,他簡直沒有半點與之抗衡的倚仗。可是他還真不能跑,因為外頭沒有讓他跑的地方。所以,現在唯一能倚靠的就是……

“有件事,必須告訴你,雖然你這會可能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以為我瘋了。”

沈嘯微微皺眉:“什麽事?如果是說謊,你還是省省的好。”

嚴培有點怒了:“你說,我幾時跟你說過謊?”

沈嘯在心裏回憶了一下他跟嚴培說過的話,最後不得不承認,嚴培至少跟他沒說過謊:“你跟艾倫說的可不少。”

“嗤——”嚴培不屑,“我跟艾倫又說過什麽謊了?你倒說說看!”

“你的配給——”

“沒錯,我是要了最高配給,可我是攤明了跟艾倫談的。艾倫需要我配合研究,我需要最高配給,你情我願,我騙誰了?”

“你去交換的東西呢?最高配給你根本用不完。”

“我還養着人呢!”

沈嘯眉頭緊皺了起來:“養着人?”他突然想起丁小如,“是丁坦的女兒?”

“不是她,她自己能養活自己。”嚴培悶悶地說,“是杜老爺子。我早說過的,但是你們——人文學者等同于平民,老人更沒有任何優待。當然,從政策上來說,這都是合理的,但是我不行。不認識的人我顧不上,認得的,我總得搭把手。”

“你這是拿政府的配給去——”

嚴培翻個白眼:“反正是給我的,你管我用在誰身上?怎麽,我天天供你們抽血抽骨髓,連個最高配給都拿不着?”

沈嘯不吭聲了。論講理,他是死活講不過嚴培的。

嚴培瞄一眼沈嘯的表情,輕輕咳嗽一聲:“沈嘯,我沒有逃跑,地下城憑什麽剝奪我的人權?誰提出來的,是盧梭吧?”

沈嘯不回答。嚴培心裏明白,這就是默認了呗。

“沈嘯,我有個秘密告訴你,但是你得先答應我,不到合适的時候,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

沈嘯微有些詫異。嚴培不論什麽時候說話都是吊兒郎當的,也不是說他歪鼻子斜眼睛,而是他說話的腔調,即使是說着再嚴肅不過的話題,說不定在什麽地方把音調輕輕一彎,就帶了點不正經的調調兒。讓人心裏冷不丁覺得好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掃了一下,有點癢癢的感覺。

但是這次,嚴培的聲音卻極其鄭重。連沈嘯都不由自主地更嚴肅了一點:“什麽事?”

“少校!前方就是海角地下城,但是我們跟地下城聯系不上,發出的信號沒有任何回應!”

突如其來的報告聲打斷了嚴培的話,沈嘯臉色一變:“進入戰鬥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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