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夜，姜念從酒店離開，她身上的錢只夠住三天。
拿着剩下的四百塊錢押金，還有幾十塊零錢，姜念拖着行李箱，獨自走在漆黑的夜裏。
旁邊就是公園，她大概可以再将就一晚上。
可一晚上之後呢，她該怎麽辦？
姜念不知道，她能顧得上的，只有今晚。
說是公園，其實就是一個荒廢沒有人打理的公共園子。
遠遠看過去，只有一兩盞昏黃的路燈，三三兩兩的人在裏面散步。
姜念抿了抿唇，拖着行李箱朝着公園走。
路邊有個發小廣告的小姐姐，看見姜念伸手遞了一張過去，姜念順手接過，沒有細看。
公園挺大的，不怎麽亮堂的路燈下剛好就是一張長椅，姜念見沒人，連忙拖着行李箱走過去。
她怕黑，但有一點光亮就不礙事。
寂靜的公園裏連鳥叫的聲音都聽不到，高大的樹木遮蓋住天上的月亮，讓夜晚變得更黑。
姜念坐在長椅上，行李箱拖在腳邊。
她一動不動坐在那裏，雙手交疊放在膝頭，手上還拿着剛剛發的那張廣告卡片。
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原來走投無路就是這樣的感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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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那次，她忘了那時候的處境，現在想想，其實那時候大概會比現在更艱難吧。
“爺爺，爺爺，月亮為什麽是彎的呢？我上次看的時候它還是圓的呢。”旁邊路道上，突然傳來一道小女孩的聲音，她牽着爺爺的手，擡頭問他這樣童真的問題。
老爺爺頭發花白，笑着低頭和她說：“那是因為月亮離家去找她的親人了呀，等月亮變圓的時候，就代表她找到她的親人了。”
小女孩有些難過，問：“可月亮總是彎的，她是不是總也找不到她的親人？”
老爺爺想了想，輕輕說：“等你長大就知道了，月亮總會找到她的親人的。”
小女孩沒有說話，似乎在想爺爺說的話，半晌才慢慢說：“月亮一個月才能見到她的親人一回，但是爸爸每個月會來看我兩次，其實月亮比我可憐多了。”
老爺爺彎身将孫女抱起來，摸了摸她的頭發，沒有說話。
姜念看着漸漸走遠的兩人，恍惚想着，她也好久好久沒有見過爸爸了。
久到，她快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了。
淚眼朦胧，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低頭，眼淚聚滿了整個眼眶，什麽都看不清。
她也想爸爸了。
姜念吸了吸鼻子，擡起手背擦眼淚。
她漫無目的地翻開手心裏的卡片，是剛剛路邊那個小姐姐發的小廣告。
【新店紅酒品鑒兩千大獎等你來拿！】
姜念又擦了擦眼淚，仔細看着手上的小廣告。
卡片上用浮誇的POP字體，寫着這句話。
最下面還有一個地址，以及一個聯系電話。
姜念愣了愣，連忙擡頭朝公園門口的路邊看過去，尋找剛剛那個小姐姐。
路邊空空蕩蕩，人已經不見了。
姜念低頭又看了眼手上的廣告。
紅酒品鑒……
這些年在國外，她跟着宋一言參加過不少名流宴會。姜母為了讓姜念結交各界名媛，讓她學過一個月的紅酒品鑒，市面上的紅酒，她也多少都有點了解。
她咬了咬唇，最後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卡片上的電話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出現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
姜念忙道：“喂，你好，請問是你們店裏紅酒品鑒嗎？”
那女人問：“嗯是，對，你多大了？”
姜念沒有猶豫，直接說：“二十五。”
她想起白天在面館裏那個服務員的招聘，又連忙補充了句：“我喝過很多紅酒，對紅酒都了解一些的，年齡不是問題。”
那頭頓了下，半晌才開口道：“嗯，你先過來看看吧。”
聽見那頭同意，姜念喜道：“好，我馬上就過去。”
“地址知道嗎？”
姜念按着廣告卡片上的地址念了下，那人說對。
約定好時間、地點，兩人挂斷了電話。
地址有點遠，老板娘和她約好的時間是九點鐘。
現在已經八點半了，走過去顯然是來不及。
于是，她又忍痛花了整整二十塊錢，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八點五十，車停在路口。
姜念付完車費，照着小卡片上的地址，擡眼就看見眼前的一家酒吧。
她輕怔，心裏狐疑了片刻，但還是拉着行李箱走過去。
這是一家高級酒吧，從門口的布置，姜念就可以看出來。
她走進去，拿着卡片問了之後，有個女人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會喝酒嗎？”那人穿着一條絲質紅裙，露出胸口大片肌膚，眉梢吊起來滿是風情，問姜念。
姜念愣怔點了點頭，說：“會。”
女人轉身朝裏面走，“跟我來吧。”
姜念跟在女人身後，酒吧裏有很多包間，她心裏有些忐忑，多問了兩句：“你好，問下我需要品鑒什麽紅酒，嗯……報酬是怎麽付的呢？”
女人淡淡開口：“不是你自己喝，還有別人。今晚到兩點鐘，兩千塊。”
姜念輕怔，還有別人？
沒有來得及細想，女人就帶她進了一個房間，房間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兒，還有看着比她還小的，全都穿着微微暴露的裙子。
姜念心裏咯噔了下，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忽然遞過來一條黑色緊身裙。
“穿上吧。”女人說。
姜念看了眼，斜肩半包裙，腰際還有一截剪刀狀的镂空，她抿了下嘴，重新又說：“我是來品酒的……”
女人挑起眉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說了，不是你自己喝，需要陪我們客戶一起喝。今晚兩點結束，兩千塊錢，你做不做？”女人有些不耐煩，重複又說了遍。
姜念猶豫，她攥了攥拳頭，又擡眼看向旁邊的女孩兒。
她隐約知道似乎是怎麽一回事了，眼前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她真的就要露宿街頭了。
“我做。”姜念咬唇道，“什麽時候給錢？”
上回被曹慶志騙了一回，她多長了個心眼。
“結束之後，和她們一起，少不了你的。”女人說完沒有再和她廢話，一邊朝外走一邊道，“換好衣服，一起出來。”
十分鐘後，換好衣服化好妝，姜念跟在人群裏，被人領着進了一個包廂。
這裏是酒吧，酒色場所。
酒必不可少，有沒有色……
她不得而知。
因為算是高級酒吧，包廂裏布置地還算正經，沒有那麽多晃眼的燈紅酒綠。
“萬哥，這是我們這裏新到的一批法國進口紅葡萄酒，您嘗嘗。”還是剛剛那個女人，她一邊給稱呼萬哥的人倒酒，一邊朝旁邊的女孩兒使眼色。
女孩兒會意，走上前，面帶笑容端起茶幾上的酒杯，往男人身上貼過去。
男人伸手推開她，問她：“會喝嗎？”
女孩兒愣了下，結舌道：“會……會。”
男人沒看她，擡眼瞥見看見站在最後面的姜念，他擡手指了指，說：“你來。”
姜念愣了下，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旁邊有人推搡了下她，她頓住，擡眼直直盯着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男人打量了姜念一會兒，忽然開口：“你是不是……是不是參加那個節目的，叫什麽來着？”
說完，旁邊也有人看了眼姜念，這才認出來，姜念參加過選秀節目。
“萬哥問你呢！”旁邊人小聲提醒。
姜念攥了攥拳頭，邁腳走過去，她瞥見茶幾上沒有标簽的紅酒瓶，低聲說：“這是蛇龍珠幹紅，入口酸澀，不過回味會有甜味，是幹紅中常見的幹紅葡萄酒。旁邊那個是霞多麗幹紅，原産法國，入口綿長甘甜，品種較好，價格也相對高一些。”
領頭聽見姜念的話怔了怔，她們這邊送來客戶品嘗的葡萄酒，都是沒有貼品種标簽的，也能賣個好價錢。
這個姜念居然單憑色澤氣味，就能辨別出來。
男人眼底也明顯帶着興味，他笑道：“敢情還是個行家！不錯，不錯，你今晚要是把這兩瓶都喝了，我就從你們這各訂購五十瓶，怎麽樣？”
領頭聽見男人的話，眼睛忽然一亮，對姜念的态度也瞬間變好，連忙在一旁打哈哈道：“萬哥多爽快，你還不快給萬哥倒酒！”
姜念盯着眼前的男人，二話沒說，直接彎腰拿起酒瓶酒杯。
接下來将近的二十分鐘時間，所有人都驚愣站在一旁，看着姜念喝光了整整兩瓶葡萄酒。
這兩瓶幹紅度數不算低，混在一起喝，估計今晚夠她受的了。
衆人心想。
姜念仰頭喝光最後一杯，嫣紅色的酒液順着嘴角從下颌滑落至鎖骨，擡眼的瞬間，溫潤的眸子裏帶着一層輕柔的薄霧，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煙，膩白的臉龐上也爬上了淡淡的緋紅，額角有發絲輕垂在耳朵上，眼神裏盡是迷亂，整個人魅惑如絲。
姜念喝醉了。
男人倒是說話算數，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女人。
一高興，還多買了二十瓶。
喝完姜念嘴角微勾，她頭些暈，視線也變得模糊，她坐在那裏，擡手按了按眉心。
有種心悸的慌亂，姜念輕蹙眉頭，才兩瓶酒，怎麽會醉成這樣？
忽然意識到什麽——
這酒不對。
姜念撐頭奮力起身，她站起來，努力睜了睜眼，有氣無力道：“我去趟洗手間。”
人走到門口，手指剛搭上門把手，拉開半條縫，忽然有只手扣住她的手腕。
姜念轉頭，眼睛裏有重影，她努力保持清醒，心跳如雷，質問男人：“你幹什麽？！”
“我花了那麽多錢，可不是來看你喝酒的。”男人輕笑。
姜念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咬住唇瓣，用盡全身力氣使勁拉開包廂的門，只露出手指寬的縫隙，她忽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李言津！救我！”姜念語不成調，嘶聲喊道。
與此同時，她低頭狠狠在男人手腕上咬了一口，那人吃痛，一下縮回手掌，姜念借勢推開門沖了出去。
李言津眸子微黯，聽見熟悉的聲音，忽然轉頭看向旁邊有一道身影，搖搖晃晃撞過來。
整個人撲進她的懷裏，李言津猝不及防，擡手穩住她的身形，溫熱的手掌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細腰肌膚上。
李言津瞥見她潮紅濃妝的臉龐，下意識脫口而出，“念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