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沈錯正與胭脂說在興頭上, 不想卻有個惱人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臉上立時顯出了不悅的神色。

在沈錯起身之前,沈甲已站到她身前,警惕地将那名搭話的男子隔開。

男子看起來十分年輕,氣質涵養卻十分出衆, 見幾人全神戒備, 立即停住了腳步, 頗有風度地作揖行禮道:“小姐不必緊張,在下乃張國公之子張文斌,并非輕佻孟浪的可疑之人。”

當今聖登基不到二十年,兄弟姐妹不多,子嗣有一半都還未長大成人, 除了長公主以及幾位郡王以外, 京中身份最高的就是幾名國公。

張文斌是張國公嫡次子, 原可以依蒙蔭入仕, 卻參加了明年的春闱,希望能夠金榜題名。

他自小便有神童之稱, 在京中頗負盛名, 因而也有些心氣, 希望借此機會一鳴驚人。

當然,任他在炎京有多大的名氣,沈錯都不可能認識他, 更不可能因她國公之子的身份對他另眼相看——她只覺得對方煩人。

“怎麽你是國公之子就不是輕佻孟浪之人了?”

沈錯心情不好, 便愛較真, 毫無預兆地打斷他人對話,向陌生女子搭話又怎麽。

張文斌顯然沒料到她對國公之子毫無反應,對自己竟是一臉不耐的神情。

“這……”

張文斌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國公之子的身份本足以取得他人的信任。

他從沈錯進門開始便注意到了她,幾乎是立時便心生好感。

他在京中交友廣泛,卻至今不曾見過這般風華絕代的人物,本還猶豫是否主動示好,聽得她對八音盒的研究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沖動。

對小小一西洋玩物都有如此了解,必然是個妙人。

沈錯見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冷聲道:“我沒興趣與你交朋友,你趕緊離開吧。”

Advertisement

若放在過去,沈錯可沒現在這樣好說話,今日只是不想惹是生非。

張文斌被毫不留情地拒絕,臉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只為了保持風度,勉強撐着最後一絲笑意:“既然小姐今日有事,張某也不便打擾。若是方便,能否告知府上是哪家。”

沈錯見她仍不肯罷休,眉尾一挑,氣道:“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為何要告訴你這些。”

“這位客人……”

舶來齋的夥計也算見多識廣,今日的情景卻是他沒想到的。

畢竟張文斌在京城享負盛名,父親又是國公之一,報上大名罕有人不賣他面子的。

故而在張文斌出聲搭話的時候,夥計默默退到一旁,沒有打擾他們。

只是這位面生的客人不僅完全不認識張文斌,而且似是完全不了解國公的地位,沒有絲毫猶豫地拒絕了對方,态度堪稱惡劣。

此時若再去阻止協調便是他的失職,為防引起沖突,夥計硬着頭皮攔在了兩人中間。

“這位小姐,您看起來是剛到炎京。這位張公子不僅是國公之子,而且還是京中享負盛名的才子,絕非孟浪輕佻之人,還請您放寬心。”

張文斌是這裏的常客,夥計不僅認識他,而且還頗為熟悉,這時不管是為了店裏的風評,還是為了熟客的名聲,都該為他解釋一番。

沈錯卻是因他這番話徹底惱怒:“我進你們鋪子是為了購買商品,有陌生男子搭讪破壞我的興致,你們作為夥計不僅不加勸阻,竟還為他說話,究竟居心何在?”

夥計原本只是怕沈錯誤會了張文斌,沒想到她這般一說,這責任便盡數落在了他和舶來齋身上,頗有一股找茬的意味。

舶來齋身後明面上是長公主,背地裏還要帶上皇上與太後,只有不要命的人才敢在此鬧事。

只是今日之事他們理虧在先,真較真起來,鋪子自然不會有太大的損失,最後倒黴的可就是他這個小夥計了。

“小姐,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怕您誤會。”

沈錯脾氣上來,追問道:“我誤會什麽了?他是否與我素不相識?是否唐突搭讪?

是否問我讨要住址?我是否已經明确拒絕?是否要他離開?是否被他敗壞了興致?”

她句句屬實,夥計無可辯駁,幸好掌櫃看情形不對,趕過來解圍。

“你這不會說話的東西,一邊去一邊去……小姐莫要生氣,這新招的夥計不會說話。我去和張公子談一談,還請您稍後。”

能在舶來齋當掌櫃,自然是個人精。京城中權貴遍地,自有一套生存法則。其中有一條便是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這面生的小姐不知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出來的,行事頗為莽撞,惹出事端來怕是不能善了,他自然要極力安撫。

而張文斌在京中頗有名望,又好風雅、禮賢下士,十分顧惜自己的名聲。

今次原本就是他自以為是唐突佳人,勸他暫退一步,事後再贈禮致謝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張文斌不是不懊惱,畢竟他已許多年不曾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人如此輕視。

只是看到沈錯那張帶着傲然嬌蠻神情的美麗面容,這些惱怒便又化作了更激烈的別樣情感。

他出身國公府,大家閨秀自是見得不少。又是風流才子,時常呼朋喚友讨論學識、舉辦詩會,自然經常出入青樓勾欄之所,紅顏知己也數不勝數,卻還是第一次遇到沈錯這般的女子。

明明外貌已是絕色,性情竟還如此率真直接,不僅對她不假辭色,還敢在長公主的店鋪中生事——他所想果然沒錯,這位姑娘是個妙人。

眼見着掌櫃露出滿臉谄媚讨好的笑容向自己走來,張文斌也不含糊,抱拳作揖道:“王掌櫃,此次是我考慮不周,唐突佳人。為免掃了姑娘的興致,我這便告辭離開,之後會讓人來向掌櫃賠罪。”

不愧是國公府公子,掌櫃心中一松,連聲道:“哪裏哪裏,我知張公子沒有惡意,只是人家姑娘第一次來京,與陌生人說話難免不安。

此事我店中的夥計也有責任,此番還要多謝張公子寬厚。”

兩人客套一陣,張文斌便不再停留,對着沈錯作揖道:“今日唐突小姐是張某的過錯,既然小姐不願告知住所,張某也無法登門道歉,便只能在此向你賠罪了。希望日後還有相見的機會,告辭。”

沈錯自然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心中頗為不屑,看着張文斌離開的背影,只吐出一句「算他識相」來。

白泉早已習慣沈錯的不開竅,在看到張文斌那自以為風度翩翩做派後,白眼都要翻上天去了。

“小姐,我們還看嗎?”

沈錯低頭看了一眼胭脂,見她手中拿着自己給她的八音盒,原本削減了一些的興致又恢複了不少。

“晦氣是晦氣了些,不過今日都出來了,便再逛一逛吧。”

“沈掌櫃……”

胭脂發現僅有的幾次跟沈錯出來逛街,好像都要發生點什麽,不禁思考起其中的原因。

沈錯還以為她是被吓到了,一拉她的小手,安慰道:“怕什麽,就算再來一百個張文斌,我一個指頭就能把他打趴下。

這個八音盒你喜歡嗎?喜歡便買下吧。虎子有沒有看中什麽東西,也一并拿了。”

像沈錯這般在「自家」鋪子找茬,找完茬後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繼續開開心心地買東西的人,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

“不、不用了,我們看看就好。”

“怎麽看看就好?喜歡就要買下來。又不值得幾個錢,你倆都挑一挑。”

沈錯原就不是節儉的性子,只不過之前無論是茅山鎮還是嚴州都沒什麽她看得上的東西,平日又不經常出門。

故而除了平日吃穿用度的花銷,幾乎沒有其他開支。

炎京乃大炎都城,整個炎朝最有權勢的富貴人家幾乎都在這裏,自然也就彙聚了最豐富的物産,以及最奢侈的貨品。

沈錯說買就買,身邊跟着白泉這個錢袋子,看上新奇的、精美的、獨特的,毫不猶豫就是一陣狂買。

即便自己看不上,那也給胭脂、虎子、白泉還有家中的解語、司命和聞識買。

白泉平日嗜錢如命,把賺錢當作人生目标,此刻為沈錯付起錢來,卻是越付越起勁,不停地鼓動沈錯買這買那,比店夥計還要積極。

最後因為買的東西實在太多,不得不讓掌櫃直接送回長公主府。

“您、您說送到哪裏?”

掌櫃原本已經對沈錯幾人瘋狂采買東西的行為麻木。

但在聽到白泉報下的地址後,原本麻木的心态完全轉化為了震驚。

白泉笑眯眯地看着掌櫃,問道:“怎麽,需要再報一遍嗎?”

她如此積極地鼓動沈錯買東西,除了心疼沈錯,想要她好好發洩一回外,也是為了看現在掌櫃這個震驚的表情。

方才沈錯雖然不知舶來齋掌櫃心中所想,白泉卻是一清二楚。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這掌櫃定然是将少主當作了什麽地方豪紳家的女兒,蠻不講理,不懂禮數。

她們這些人跟在沈錯身邊別的可以學不會,唯獨睚眦必報這一點絕不含糊。

“不,怎、怎麽會是長、長公主府?”

“你話太多了,只管送去便成,定金我已付過,難道還怕我們付不起不成?”

“哪裏哪裏……”

白泉見這掌櫃已經神思不屬,也不再欺負他。她掌管商行,自然知道做掌櫃的不容易。

倒不是對他本身有意見,故而只在形式上驚吓一番而已。

諒解歸諒解,但她的職責就是讓任何冒犯少主的人得到教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