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看還是讓小錯坐到這裏來吧,她與姐妹們不熟,怕是不自在了。”
柳容止與太後、皇帝以及皇後同坐,和沈錯離得不遠。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那邊緊張的氣氛還是準确地傳達了過來。
太後開口,自然沒有人不贊同,反正只是個家宴,沒有那麽多禮數。
皇帝讓內侍去把沈錯引過來, 柳容止慚愧道:“有勞母後費心了。”
“這算什麽費心?只怕你關心得太少。”
柳容止笑了一下并不反駁, 皇帝怕妹妹挨訓,連忙道:“是朕疏忽了,原是怕錯兒坐在我們這不自在,與景城她們更有話說,反倒是忽略了她的感受。”
皇帝請罪, 皇後又哪裏能安然坐着, 連忙道:“還是臣妾想得不夠周到。”
皇後誠惶誠恐,惹得柳容止笑了一聲。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麽慣着她?不過是怕她脾氣上來鬧得飯也吃不成,失了體統。姐妹們坐在一處才是理所當然,皇嫂不必自責。”
兩人客套了幾句,內侍已領了沈錯過來。這一桌是大炎最尊貴的四人, 便是太子坐在這也得謹言慎行,沈錯卻只是行了個禮, 然後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柳容止身邊, 不解道:“外祖母為何喚我過來?是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
太後和藹一笑:“我見你冷坐着,怎麽了,是與妹妹們沒有話說嗎?”
沈錯嘆了口氣,無奈道:“我是不知該與她們說什麽,她們也不見得有話與我說。
既然無話可說,為何還硬要攀談?景城說我不夠和善,可我又沒脅迫恐吓她們,難道一定要笑着才算和善嗎?”
太後點點頭:“錯兒耿直率真,這不是你的錯。不過你那些妹妹們是想與你和睦相處,她們怕你不開心,便多了幾分小心翼翼。景城是公主,想的自然更多一些,你不要與她計較。”
沈錯嘴角下彎,仍然是不開懷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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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想與她們計較,不過是些孩子罷了。”
柳容止好氣好笑,問道:“現在說她們不過是些孩子,怎麽不見你讓讓她們?”
說罷又轉頭對太後道:“母後你別縱容她,姐妹之間本該和睦謙讓,做姐姐的更該撫照妹妹。趁現在讓她改改正好,否則将來看誰還慣着她。”
這番話一聽便只是場面話,長輩将自家孩子各打五十大板,這事便過去了。
沈錯聽得卻很不開心,較真道:“我為何要他人慣着?難道就因為我不笑,還有人要治我的罪不成?”
她平日便也忍了,只這兩日在宮中對柳容止的怨念越深,聽她哪句話都覺得不順耳。
世間哪有人敢在這四人面前如此大言不慚?
皇後原本還想着女兒今次怎得這般不小心,竟去得罪沈錯,如今一看,要想不得罪她才是真的太難了。
此人性子桀骜不馴,在皇家天威面前絲毫沒有畏懼之心,也難怪新陽要如此約束她。
“哈哈哈,我大炎的法律還沒有要因不笑治罪的,錯兒不用擔心。”
皇帝哈哈大笑着打圓場,柳容止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氣道:“皇兄,錯兒這性子別說公主了,郡主也是當不得的,否則遲早惹下大禍。”
比起太後,皇帝更明白妹妹的想法。對于這個女兒,她感情複雜,加上身份敏感,這才拖了那麽久再來處置她的身份問題。
“此事不急,我們可以再商議,最重要的是錯兒開心。”
這句話說得深得沈錯之心,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還是舅舅體諒人。”
她坐在這裏反倒比之前更自在,幾名長輩問她話,也是有問必答。
皇帝見她漸漸放松,立即給了皇後訊號,皇後會意,笑盈盈地道:“錯兒與新陽一樣,不在乎那些虛名。無論是公主還是郡主,錯兒都是宗室出女,不會影響她的婚配的。”
這話頭到底還是提起來了,柳容止看向沈錯,笑道:“這事我倒沒想到,不知道錯兒有什麽想法?”
沈錯早已聽到過風聲,才不信柳容止的話。這次根本就是鴻門宴,一堆人嘴裏說着「只要錯兒開心就好」,其實早就在暗暗算計她了。
“不瞞舅母、舅舅,我自小學習的武功心法禁□□亂心,否則便會危急性命。
且我一心向道,這一生都不打算成婚,此事還是不勞長輩們費心了。”
沈錯如此直言令皇後驚訝不已,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只得疑惑地看向了皇帝。
“這……世間真有這樣古怪的內功心法?朕怎麽不曾聽說過。”
“舅舅遠離江湖,不知這些也十分正常。各門各派的心法武功都有自己的路數,講究禁忌也各有不同。你看我姑姑,她不就沒有成親嗎?”
皇帝下意識道:“可你父親……”
他話一出口便意識到不對,咽下了後半句話,隐晦地看了柳容止一眼。
沈錯的父親,他向來是能不提就不提,尤其是在妹妹面前。
沈錯并不慌張,老神在在地道:“男女有別,即便是同一門心法也有不同的效果。天明教的聖女不得成婚,這并非是無的放矢的規定,而是因為此事關乎性命。”
她說得頭頭是道,有鼻子有眼,若非在場的人對沈雲破和柳容止的事心知肚明,怕是抖要被她騙過去了。
只不過就算沒被騙到,幾人也說不出她的錯處來。指不定她還能說出個對食與成婚也有不同來,反倒惹壞了氣氛。
就連柳容止也沒想到沈錯會推出這樣一個理由,對她不禁有些改觀。
這女兒平日看着憨直魯莽,倒也不是不會動腦。看來她之前不過是因為武功強悍,一般情況下只靠武力便無人能敵,故而才懶得取巧。
“這件事也暫且放一放,世事沒有絕對,或許将來能找到解決的方法,一切順其自然吧。”
柳容止想起與沈雲破的約定,也無心為難沈錯。若沈雲破還有離開的想法,她自然要想方設法地綁住沈錯,讓她成親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如今已經沒有這個必要,沈錯是否成婚對她來說沒有實質影響,不如順了沈錯的意,還能讨沈雲破歡心。
沈錯年齡已經不小,良鄉比她還小兩歲,家裏都已經急得焦頭爛額,就容止這般态度說是順其自然,事實上便是放任自流。
太後沒有說話,皇帝和皇後則表現出了遺憾之情。只有沈錯覺得柳容止定然還有什麽陰謀,暗自留了一個心。
雖然在沈錯這邊沒有進展,但今夜還是解決了一樁大事。
皇上應允了良鄉與張國公家二公子張文斌的婚事,待正月過後雙方便要下定。
這對宗室來說是喜事一件,沈錯聽聞後卻是驚訝不解。外界風傳這良鄉好女風,怎的又與那張文斌定親?
不過良鄉看起來對這件事一點兒也不排斥,仍舊滿面笑容與姐妹們說笑。
沈錯不愛多管閑事,不過是因為之前與良鄉和那張文斌都有過接觸,這才留心了一下。
別人究竟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與她無關,可想起母親垂涎姑姑這件事,她又忍不住對這種風氣感到厭煩。
白泉說對食除了無奈以外尚也有真心相待的,她卻覺得這其中更多的還是權貴們獵奇消遣之心作祟。
姑姑如今猶如禁脔一般被母親囚禁,她可從中看不出一點兒真心!想來良鄉也不過是此種心态,自然不介意是否成親。
在宮中待了四日,太後才終于放三人回家。待春闱過後,皇室便會昭告天下,已從民間尋回了新陽長公主之女。
因為這件事,柳容止沒立即帶着沈雲破回郊外的行宮,沈錯也要在炎京多待一段日子。
大抵是因為沈雲破在太後面前的表現贏得了柳容止的信任。
她如今對沈雲破和沈錯的防備減低了不少,也不再像過往那般動不動就草木皆兵。
不過沈錯回來後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惹的胭脂以及解語幾人憂心不已。
她甚少會壓抑自己的心情,只不知道這次去皇宮發生了什麽,才會讓她幾天都不曾排解掉。
“少主,您中午沒吃多少東西,我讓廚房做了些糕點和甜湯,您再用點吧?”
房中溫暖,沈錯懶洋洋地躺在榻上,手邊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話本,注意卻顯然不在這上面。
她眉頭緊皺望着挂在牆上的一幅飛鶴圖若有所思,當解語走到她身邊的時候,猛然坐起了身,對着她道:“司命、聞識和白泉現在何處?我有事要與你們商量,你快去把她們找來。”
沈錯過去雖然也經常想一出是一出,但罕有這般慌張的樣子。
解語不敢耽擱,也沒着急詢問,立即去找三人。司命在給胭脂上課,聞識在書房溫書備考,立即就能趕到。但白泉不在公主府,需要一些時間趕回來。
在司命被解語叫走以後,胭脂一個人在書房看書。除了沈錯以外,四人之中醫術最好的便是司命。
胭脂想起沈錯曾經幾次救自己,當司命問她想學什麽時候,便選擇了醫術。
要想學醫,首先便要認得人體的構造,不止是內髒器官,還有經絡血脈以及穴位的分布。
所以習武之人多少都懂一些醫理,學習起來也比普通人更快。
胭脂看着書中所繪的精致人體,回想起司命所說的陰陽和合之理,心中疑惑更盛。
那一日她問聞識如何看分桃斷袖之風,聞識只為她講了幾個典故,卻沒有說自己的見解。
這件事依然萦繞在胭脂心頭,她只能自己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