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夫人

小魚跟着紫嫣走進滄浪居，正院裏方磚鋪地，打掃得幹幹淨淨。正房五間一字排開，前有游廊兩側鋪開一直到院門。廊下排着一排花盆，種着海棠、月季、栀子、杜鵑等各色四季之花。

院子西側還種着兩棵丹桂，如今開得正好，絲絲桂花的甜香沁人心脾。高大的桂花樹下養着一個五彩琉璃大魚缸，另有翠柏修竹點綴。端是堂皇富麗、華貴雍容，果然侯府氣象。

一路丫頭婆子皆垂手而立，屏聲靜氣不聞一點聲響。走到廊下，一個正在喂鹦鹉的丫環笑着說：“紫嫣姐姐回來了，夫人正等着呢。”說完，打起了簾子。

大老板第一次正式召見，小魚心裏還是有點緊張。轉念一想，管它呢，前世也不是沒有見過大領導，何況夫人欲詢之事自己心裏也不是沒有數。想到這裏，心裏不禁又有了底氣，小魚暗自握了握拳頭，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

進了正房，便迎面一股香風撲鼻而來，小魚眼角瞥見角落之中，一尊紫銅缡耳瑞獸造型的香爐袅袅地吐着香煙，香爐旁的案上，供着各色點心和時新果子。

堂上東西兩側各有四把椅子雁翅排開，椅子上一色兒擺着半新不舊的坐墊。東側上首坐着一位貴婦人，遠遠的只看見衣香鬓影看不清相貌，想必也曾經是個美人。

小魚只迅速的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紫嫣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回過神來，跟着紫嫣上前一步跪下道：“奴婢給夫人請安。”，堂上一點聲音都沒有，小魚伏在地上，心裏不禁緊張起來。

過了半晌，方聽得一個慵懶的女聲說道：“起來吧。”，小魚悄悄揉了揉發麻的膝蓋，差點站不起來了。旁邊紫嫣不動聲色的攙了她一下，她方顫巍巍的站穩了。

待她站穩後，那女聲又道：“說吧，下午是怎麽回事？”，小魚在來的路上已經打好了腹稿，此時便一五一十的從自己迷路開始到救了小糯米圓子如實供述起來。她聲音清脆，口齒伶俐，愣是把一件不大的事情說得繪聲繪色，扣人心弦。

她竹筒倒豆子般的一口氣說完了之後，只聽那女聲笑道：“你這丫頭口齒倒是伶俐，這麽說你也不知道恒兒是怎麽落水的了？”

小魚愣了一下，方反應過來恒兒便是指的那個小糯米圓子了，說道：“回夫人的話，奴婢不知。”

那女聲“嗯”了一聲又道：“你上前來我看看。”

小魚上前一步，不敢擡頭去看夫人，只見地板左前方有半幅堆金疊翠滿繡湘裙，低調而精致，裙邊露出半截繡鞋，鞋頭是一個小小的金魚，金魚嘴上各鑲了一顆小手指頭大的明珠，仿佛是金魚吐出的泡泡，煞是好看。

“擡起頭來。”，女聲接着道，小魚緩緩擡起頭來，只見得對面一個三旬左右的女子，雲鬓輕挽，如烏雲堆籠，一對柳葉眉高高挑起，一雙杏眼甚是明亮的望過來，仿佛一泓秋水，一霎那竟有着勾魂攝魄般的淩厲。

好一個美人！小魚看着夫人在心底暗自喝了一聲彩。

美人上下打量了小魚幾眼，說道：“生得也還齊整。恒兒傍晚回來一直說有個漂亮姐姐救了他，非要我把你找來。你既救了他，便是有功，就該論賞，不像那些偷奸耍滑玩忽職守的，心裏沒有主子就該罰，你可知曉？”，夫人語氣越來越淩厲，說完還重重的把茶杯放在了椅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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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嫣趕緊上前一步說道：“夫人息怒，那些不上心貪睡貪玩的都已經打發了，為首賭錢的幾個婆子都捆在柴房聽候夫人發落。”。小魚這才明白，許是下午伺候小少爺的婆子們偷着賭錢去了，本該看着小少爺的丫頭估計也睡着了，這樣小糯米圓子才悄悄溜到園子裏玩，險些溺水。

聽得夫人發問，知道夫人是敲山震虎殺雞駭猴之意，小魚趕緊斂手站好，輕聲答是。

夫人沉吟了一下又道：“既然該賞，你如今是三等丫環，現就提成二等丫環，到我的院子裏來當差吧，恒兒也喜歡你得緊，你就先跟着照顧他。紫嫣，少爺身邊其他的缺，你去找周媽媽選幾個好的補過來。”

小魚一下子被這個喜訊砸得有點蒙了，三等提到二等，那可是很多丫環畢生的追求呀，像她這種沒有靠山的，不到一個月就升到二等，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按例小少爺還小，只有兩個二等丫環貼身照顧。

之前的丫環婆子因為落水事件都已經打發了，相當于給她重新組建了團隊班子，她頓時想到要是能把小雀要過來就好了。那個周媽媽是內院管事，負責采買調教丫頭的，小魚才來的時候便在周媽媽手底下調教過一段時間。

随即夫人又指着小魚對紫嫣道“除了二等丫頭的例，現在天開始冷了，你再取兩件我冬天的舊衣裳，選她能穿的賞了吧。”，小魚喜滋滋的上前謝了賞，夫人又拿話敲打了她一番。

主仆幾人正說話間，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從外面滾了進來，一下子撲到小魚身上。“漂亮姐姐”，原來是小糯米圓子聽到消息跑過來了。“奴婢見過小少爺”，小魚趕緊上前拜見新主子。“哎呀，免禮免禮”，小人兒一本正經的吩咐着，可臉上分明還做着鬼靈精怪的鬼臉。

“行了，恒兒你也別鬧小魚了，趁着天還早小魚你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今天就搬到後面去。”夫人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因為天氣漸冷，夫人後院的暖閣就是小少爺的住處，作為少爺的貼身丫環，當然要盡快入職。小魚謝了賞，先由紫嫣領着去熟悉了一下工作環境，接着就趕回住處收拾東西。

回到下院，奶娘還沒有睡覺，正憂心忡忡的等着小魚。小魚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奶娘，奶娘卻沒有多少喜色。

“哎，小姐，真是委屈你了，要去伺候”，小魚一下子打斷了奶娘的話頭，正色道：“娘，以後再沒有什麽小姐不小姐，你是我的娘，我是你的女兒，咱們出身貧寒，過不下去了才賣身為奴的。”，奶娘怔了一下，長嘆一聲，卻再也沒有說話了。

收拾好衣服，小魚和奶娘道了別，又到隔壁給小雀道別。小雀歡喜的對小魚說：“小魚，我已經捎話給我娘了，讓她想辦法給我補個缺，那樣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小魚驚喜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嗎，那要能成就太好了。”。雖然只有短短的大半個月，可是小魚已經和小雀成了好朋友，而且小雀消息靈通，心地又好，小魚一直把她當自己妹妹看待。

和小雀依依不舍的道別之後，在其他小丫頭羨慕的眼光中，小魚回到了正院。暖閣在正房後側，離夫人住的房間僅幾步之遙，想是夫人為了方便照顧特意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