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懷玉，我叫燕懷玉。”

燕懷玉停住腳步，轉過身朝燕文汐露出一個溫潤笑容。

這樣的笑容透露着幾分親近，燕文汐也不是感覺不到身邊人善意的人。

只見她眨了眨眼，朝燕懷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得眯起了眼睛，給眼前的冬日增添幾分暖意。

“汐妹妹此後只喚作二哥哥便好了。”

燕文汐知道自己與對方是表兄妹的關系，按理來說是該喚作表哥的，她不明白為什麽燕懷玉會讓她改口。她眨巴着眼開口詢問，可燕懷玉的回答卻被突然湧來的大風吹散。

下雪了。

天上洋洋灑灑飄着雪花，落在燕文汐烏黑的發上。嘉慶子怕燕文汐着涼，急得要找書出來擋雪，卻是被燕文汐攔住了。

“拿聖賢書擋雪可不成，聽老人說這樣容易讀不好書。”燕文汐板起臉來，将後邊“容易讀不好書”幾個字學得有模有樣。

因着下雪，燕含凝院裏的丫鬟們見燕文汐久久未歸，連忙拿了傘去找。路上遇見其他幾房的丫鬟小厮，才知道自家姑娘和三房那位新來的二哥兒一塊被留堂了。

從學堂回去之後，燕文汐并沒有見到燕含凝，與院中送傘的小丫鬟一同回去後，只瞧見院裏的大丫鬟清風站在門口等着她。

“聽說姑娘被留堂了，可是初來乍到有哪裏沒跟上被先生責罵？若是實在跟不上，咱們便跟先生說說，可千萬不能悶頭挨罵。”清風瞧見燕文汐過來，連忙将手上抱着的鬥篷往她身上一裹，嘴裏邊滿是關心。

燕文汐連忙解釋了幾句，清風方才放下心來，與一幹丫鬟一同簇擁她進去。

進門之後燕文汐問起母親，清風才說：“奶奶往抱春堂去了，聽清怡臨走的時候說，像是打算跟老太太聊聊過些時日到寒山寺去上香的事兒。”

“這天兒冷，母親怎地還要去寒山寺？”燕文汐将鬥篷遞給身旁的丫鬟，又從清風手裏接過手爐，抱着手爐窩到榻上去，聽到清風這話有些不解。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姑娘且等奶奶回來就知道了。”清風招呼着丫鬟出去給燕文汐拿點吃的墊墊肚子，又遣人去抱春堂說一聲姑娘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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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冷，燕文汐沒打算去抱春堂找母親，只是抱着書一邊溫習今日的的功課，一邊吃清風讓人拿來的點心。

所幸燕含凝也沒讓燕文汐等太久，差不多燕文汐啃完三塊點心的時候，便聽見外頭的丫鬟說奶奶回來了。

“母親安好。”燕文汐規規矩矩地給燕含凝行禮，待燕含凝點頭過後方才撲過去抱住對方，“母親為什麽要在這大冷天跑去寒山寺去呀？”

“上香罷了，小孩兒不要多問。”燕含凝淡淡地說，看起來還在為夫君的死傷神，對女兒并不大上心。

燕文汐低低“哦”了一聲，松開手轉頭想招呼丫鬟去大廚房催今日的午飯，卻是看見了老太太身邊的冬菱。

冬菱是老太太身邊最得臉的大丫鬟，時常替老太太傳話，在整個燕家裏算是人緣不錯的。

只是不知她這個時候怎麽跟着燕含凝回來了。

燕文汐有些不解，但還是先讓丫鬟去催大廚房拿午飯來，方才看向冬菱，脆生生叫了聲：“冬菱姐姐。”

“哎喲，奴婢哪裏擔得起姑娘這一聲姐姐！”冬菱爽朗又愛笑，只是燕文汐總覺得她跟自己其實不如表面上親近，來了這麽些天也沒太與冬菱說話。

冬菱笑着走近一些，先攔住本要去大廚房的丫鬟，又對二人說：“姑奶奶不肯留在那邊用午飯，但老太太幾日見不着七姑娘，心中甚是想念，便想着請七姑娘到抱春堂一塊兒用午飯。”

聽說可以去抱春堂跟外祖母一起用午飯，燕文汐眼睛一亮，但想到母親一直沒開口，又有些焉巴巴的，生怕燕含凝拒絕冬菱。

“既是母親想見孫女，那就去吧。”燕含凝沒看二人，只是招手讓清風過來，“嘉慶子還小，許多事情多少照顧不到。這些時日你先跟在汐姐兒身邊，莫要讓她太過瘋玩惹長輩們不快。”

“是。”清風應了一聲，走到燕文汐身邊站定，朝冬菱笑了一下。

燕文汐不知道那麽多彎彎繞繞，只是從榻上蹦下來被丫鬟們按着穿鬥篷，又拿上一個新的手爐，帶着清風和嘉慶子跟在冬菱身後去了抱春堂。

去抱春堂的路上并不算順利，走在半路就碰見大奶奶帶着燕文玲往抱春堂走，瞧丫鬟手上提着的食盒，怕是做了什麽吃食要去孝敬老太太的。

“這不是冬菱姑娘嗎？怎地大冷天的出來了，是老太太叫你找汐姐兒什麽事兒嗎？”大奶奶一見燕文汐，臉上笑容淡了幾分，将女兒往身後扯了扯，擺起笑臉問冬菱。

冬菱也是機靈的，瞧出大奶奶态度不對，念及對方是長房的人，什麽事想來都是頭一份，便擺起笑臉将老太太請燕文汐去用午飯這事說了一說。

倒也沒說什麽，只是将老太太主動去請稍微曲解成了姑奶奶想讓燕文汐親近老太太罷了。

只是這樣彎彎繞繞的話，小的聽着只是有些怪怪，卻不知有什麽分別，倒只有幾個大的在那打啞謎。

“老太太要留我們奶奶下來吃飯，還說要派丫鬟去學堂接汐姐兒回來，可我們奶奶這幾日時常傷心，坐下來就想起我們老爺，想着不好壞了老太太興致便拒了。倒是老太太記挂着外孫女，我們奶奶拒了之後人都回院裏了，老太太還特地叫冬菱姐姐到我們院裏來請汐姐兒過去呢。”清風揚眉挂起笑意，不卑不亢地對大奶奶說起這事。

這其實與冬菱說的話也沒太大出入，只是冬菱那話多少會讓人誤解，清風卻是明明白白将實情說出來了。

冬菱聽了一咬牙，笑容險些挂不住，連忙托辭自己趕着送燕文汐到抱春堂去，還得先走一步。

這回清風他們沒說話，只跟大奶奶行禮告退後便跟上冬菱的腳步。

燕文汐跟着冬菱到了抱春堂，如上回一般是劉媽媽出來等着。

一見燕文汐過來，劉媽媽連忙迎上來，一邊引她進去一邊檢查她有沒有穿暖。

等到進了屋內，早聽見動靜的老太太還親自迎過來，牽起燕文汐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對這個外孫女歡喜得不得了。

“汐姐兒乖，先喝口熱茶。我讓他們把飯菜擺上來，都是今兒個小廚房幾個古靈精怪的整出來好些新菜式，你可得好好嘗嘗。”老太太坐了下來，将燕文汐抱到膝上去，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小心地端給她。

“謝謝祖母。”燕文汐笑得眼睛如月牙一般，咕嚕咕嚕将熱茶喝掉，便抱住老太太的手窩在對方懷裏。

見外孫女親近，老太太更是樂得不行，抱着她連連問丫鬟是否将飯菜擺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方才走在後邊的大奶奶一行人卻是來了。

老太太臉上笑容淡了許多，但也沒有太過明顯擺在臉上，只是對着大奶奶說：“這麽冷的天還過來，仔細凍壞了玲姐兒。”

大奶奶從丫鬟手裏接過食盒的手一頓，笑意更是一僵。

只是，老太太懂得拿燕文玲說事，大奶奶更不可能不懂。

“玲姐兒心裏念着祖母前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特意到小廚房親自熬了這雞湯來孝敬祖母。”大奶奶打開食盒來給老太太看，方才蓋上食盒想遞給冬菱。

可老太太卻是阻止了她，對燕文汐說：“汐姐兒想喝嗎？”

“那是四姐姐孝敬祖母的，哪有汐兒先吃了的道理。”燕文汐笑着答道，還擡頭對燕文玲露出一個更燦爛的笑容。

這笑容讓燕文玲不免想起今日學堂的事情，臉上更是尴尬，連忙別開眼去。

見四姐姐不跟自己親近，燕文汐心裏空落落的，雙手抱老太太的手臂抱得更緊了，倒是因此吸引了老太太的注意。

“汐姐兒瞧着不大精神，可是哪裏不舒服？”老太太人精似的，自然瞧見她是跟燕文玲對視之後才這副神情，可到底兩頭都是孫女，也不能為了這個無端批評那個，只能問一問看能不能調解。

聽到老太太這話，大奶奶眼珠子一轉，将手上食盒塞到冬菱手上，一邊說着一邊去拽自己的女兒：“今兒除卻孝敬老太太，其實還有一事想來請老太太幫忙。”

“原是與汐姐兒有關，可媳婦笨嘴拙舌，本想請得老太太幫忙搭搭線，不叫他們姐妹二人生了嫌隙，如今既是汐姐兒也在這，那我也剛好将此事一并說了。”大奶奶拉着燕文玲到自己身邊來，就站在老太太面前不遠處哭哭啼啼的，哭得燕文玲也被感染得鼻子一酸。

“我們玲姐兒一向嘴笨，今日汐姐兒上課走神被先生批評了，她這做姐姐的原想着提點妹妹幾句，可話說得有幾分不中聽，叫汐姐兒好一頓罵。我也知道玲姐兒随了我的嘴笨，可到底是好心，只不過話有些不中聽才叫汐姐兒心中不快罷了。媳婦原想着到四妹妹院裏去就好了，可我這笨嘴拙舌的只恐惹得四妹妹不快，沒辦法只好來求老太太做主，解了姐妹間誤會。”

大奶奶一邊說一邊用帕子擦眼淚，聽得燕文汐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而大奶奶說完之後，老太太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轉着佛珠，垂眼不知在想什麽。

等到哭聲漸小，燕文汐才眨着圓圓的大眼睛看燕文玲，怯生生地說：“可我沒有罵她呀。”

老太太轉佛珠的手一頓，在燕文汐話音落下的瞬間擡眼看向大奶奶，直看得大奶奶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