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皆是一驚。
大奶奶更是臉色變了又變，頂着老太太那帶着怒意的目光快步走向外邊，就要将人趕回去。
來人是本該跪在祠堂的燕文玲。
而不等大奶奶抓住她，衆人便見她靈巧地避開抓她的大奶奶和幾名丫鬟，跑到了燕文汐床邊。
“祖母安好。”燕文玲先規規矩矩給老太太問過安，方才看向床上躺着的燕文汐。
瞧着燕文汐那帶着病态的小臉，燕文玲眼圈一紅，哽咽道：“我才聽說你病了，便急忙趕來。沒想來了卻聽母親說要打你，汐表妹莫怕，四姐姐定是護着你的。”
燕文汐從被窩裏伸出手來，牽住燕文玲幾根手指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喊了一聲四姐姐。
“玲姐兒如今大了，竟是連長輩都敢忤逆了！”大奶奶近前來，抓着燕文玲的手腕将跪坐在地上的人半拽起來，眼神中仿佛噴着怒火，說出來的話也是惡狠狠的，“真是丢了長房的臉！想是昨夜大爺心疼女兒，到祠堂看你一眼，叫你有些得意忘形了！”
“父親來瞧女兒不過是訓女兒欺騙祖母，如何叫女兒得意忘形？至于汐表妹，不過是聽下人們碎嘴，說女兒昨兒下學飯都沒吃就到祠堂去了，方才送了些吃食來給女兒這當姐姐的。汐表妹不過六歲小童，關心姐姐有什麽錯？”燕文玲想到昨日母親在抱春堂那番話便心中委屈，紅着眼圈不管不顧地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燕文汐看得目瞪口呆，心說若換成自己，可不敢跟自家母親這麽說話。
至于大奶奶，自是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恨不得這就把燕文玲帶回去好一頓打。
“玲姐兒這一夜反思倒是悟得不錯，說得很是在理。”
沒等大奶奶說什麽，便聽得老太太先開口了。
老太太冷哼一聲，微擡眼皮看了大奶奶一眼，問：“老大家的，我且問你。當妹妹的關心姐姐，有什麽錯處嗎？”
“這，這，這玲姐兒還受着罰，汐姐兒的關心實在是有些不将母親您放在眼裏。”大奶奶被問得瞬間沒了氣勢，支支吾吾地說。
燕文玲沒再看大奶奶，只低下頭去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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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文汐見狀，作勢要從被窩裏爬出來拽拽燕文玲的袖子。卻是在半路被老太太發現，硬是給摁了回去。
“我可沒有讓玲姐兒不吃不喝去跪祠堂。汐姐兒不把我這老婆子放在眼裏的話，又從何說起。要真說起汐姐兒送吃食這事，能瞧見她姐妹二人和睦，我倒是高興得很。”老太太瞥了大奶奶一眼，又是冷哼一聲，罵道，“還不快回去，佛經抄完了嗎？就跑到你凝兒院裏來鬧。”
提起燕含凝，在場其他人這才想起燕含凝還在場。
方才大奶奶指控燕文汐，燕含凝一直沒開口，叫人差點兒忘了她的存在。此時經得老太太提醒，衆人都看向了燕含凝。
在場衆人神色各異，但除卻面上露出驚慌的大奶奶，旁的人神色還算尋常。
“想着汐姐兒病了，帶了娘家上回送來的老山參來給汐姐兒補補。沒想四妹妹院裏這麽多人，這唱的哪出戲呢？”
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一個清脆女聲，等人走進屋裏，方才發現是二奶奶。
燕文汐探出頭去看來人，見對方今日穿了一件嫣紅梅花暗紋立領對襟長襖，搭上一件魚肚白花鳥紋馬面裙，發上斜斜插了幾支紅瑪瑙發簪，略施脂粉，瞧着倒是年輕不少。
“老山參太補，汐姐兒年紀小身子弱，可用不得。”老太太知道二奶奶是個愛看熱鬧的，卻是沒什麽壞心，此時還拿着娘家給的老山參過來，雖用不得，但多少也算是心意，老太太的神色方才緩和一些。
“二嫂嫂心意，凝兒心領了。不過這老山參還是留着給二哥用吧，聽說這朝廷的差事越發不好辦，日日夜夜地留在衙門辦事，日子久了怕是身子要不好。”燕含凝瞧見二奶奶來了，恰巧大奶奶也不鬧了，便開口接了對方的話。
二奶奶這人并不大聰明，燕含凝也明白不能說得太過彎彎繞繞，自是往直了說。
“也是，四妹妹說得在理。”二奶奶笑着扶了下發上簪子，趁着這動作瞥了大奶奶一眼，臉上看熱鬧的神色幾乎掩藏不住，“喲，大嫂嫂也來了。瞧着臉色還不大好，可要讓府醫來瞧瞧？想是氣急了才如此，方才我來的路上，可是老遠就聽見大嫂嫂說話呢！”
大奶奶聽了二奶奶的話，知曉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有多不注意形象，剛擺上臉的笑容也在一瞬間挂不住。
“好了，別這麽多人圍在這裏。老二家的意思到了就好，先回去吧。至于老大家的，還是早些回去把佛經抄來，莫要耽擱了好時候。”老太太看着這麽多人圍在屋裏就心頭發悶，擺擺手把人都趕走了。
“玲姐兒回去上學吧，祠堂也不用再跪了。”老太太趕走大奶奶和二奶奶，看向正與燕文汐眨眼睛的燕文玲，嘆了口氣，将人趕去上學。
燕文汐本就在病中，方才吵吵嚷嚷叫她有些昏昏沉沉，此時人走了更是困意上頭，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做了夢的。
她聽見老太太在說母親對她照顧不周，不如将她送到抱春堂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燕文汐瞧着清風沒提此事，猜想那睡夢中聽見的話語确實是夢境，便也沒有多管。
“嘉慶子呢？”燕文汐不見嘉慶子，有些擔憂地東張西望。
“我趕她休息去了，她昨夜與姑娘一塊兒冒雪回來的，也是有些受寒，只不過沒燒起來罷了。”清風領着丫鬟們伺候燕文汐洗漱，為她穿上厚厚的衣服，又将暖好的鞋襪給她穿上，方才許她下床來。
早在床上穿鞋的時候燕文汐就餓了，下來之後直往屏風外跑，只想趕緊吃到飯。
這會兒早已過了午間用飯的時候，遂燕文汐這頓飯還是大廚房專做的。聽說是老太太疼愛的表姑娘要吃，立馬生了火為她燒幾道清淡些的菜來。
燕文汐本就沒什麽胃口，瞧見菜色清淡更是吃不大下，就要鬧別扭不肯吃，卻是聽見外頭丫鬟說燕懷玉來了。
聽說二哥哥來了，燕文汐眼睛一亮，從凳子上跳下來，就要往外跑去。卻不想半路被清風抓住，硬是摁回了凳子上。
燕懷玉進來之後正好瞧見燕文汐嘟着嘴不肯吃飯，有些奇怪地看了清風一眼，清風忙解釋：“我們姑娘嫌菜色清淡，不肯吃飯，正鬧別扭呢。”
“不吃飯可是長不高的。”燕懷玉在桌邊坐下，看着嘟着小嘴直盯着面前白米飯看的燕文汐，聲音如泉水叮當般溫潤，帶着幾分令人心情舒暢的笑意。
燕文汐聽了這話，将信将疑地擡眼去看燕懷玉，對視了小一會，敗下陣來。
“先生說汐妹妹的功課不能落下，叫我到汐妹妹這兒将今日教的內容複述一遍。”燕懷玉過來看望燕文汐，清風等人本該高興，可燕懷玉總被大家當做外室子，這原本該有的高興也被自家姑娘會不會因為與燕懷玉走太近而被欺負的擔憂取代。
可聽見燕懷玉說是來幫燕文汐補上功課，幾名丫鬟對視一眼，眼中倒是重新帶上幾分高興來。
“汐兒生病了，應該好好休息。”燕文汐吃完飯，一邊淨手一邊對已經到書桌旁擺出書本來的燕懷玉說。
燕懷玉聽了這話，低笑兩聲，說：“嗯，确實應該好好休息。可是先生說等汐兒病好了，要查汐兒功課呢。”
原本燕文汐是想賴着不看書的，可一聽先生要查功課，立馬跑到燕懷玉身邊去，火急火燎就要翻起書看看先生今日都講了什麽。
燕懷玉看着她笑，一旁收拾碗筷的丫鬟們臉上也是挂着笑。
自覺有些丢人，燕文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将注意力放到書桌上。
原本因着生病，都已經忘了這事。如今看向書桌，瞧見角落壓着的兩遍課文，燕文汐才想起來昨日要幫燕懷玉抄課文的。
“哎呀！課文忘了給二哥哥！”燕文汐驚呼一聲，伸手去拿壓在書桌上的幾張紙，想到燕懷玉可能因為自己生病了沒帶去課文，又被先生罰了幾遍，就覺得心中愧疚。
本就是幫她才被罰的，若因為她少了兩份被罰，燕文汐心裏可要更加過意不去。
可燕懷玉絲毫沒有又被先生罰抄寫的難過模樣，瞧着還有些高興。
燕文汐不解地眨眨眼，心想難道是先生今日心情不錯，多吃了些好吃的魚，才大發慈悲放過二哥哥？
“汐妹妹不必忙，我自己早抄了三遍交上去，用不着這兩份的。”燕懷玉笑笑，從燕文汐手中抽走那兩份課文，一看皺起眉來，“汐妹妹這字……還得多練練。”
燕文汐知道自己的字拿不出手，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
丫鬟們都早早離開，生怕留在這裏打擾了二人學習。只清風端了茶水點心進來，便再無丫鬟進門打擾。
燕文汐想找個人給自己解解尴尬處境都沒辦法，只得別開頭自顧自臉紅。
“我那有份字帖，你若是想練字，等你病好了，我給你送來。”
燕懷玉将燕文汐抄寫的課文放回桌上壓好，拿過書本翻到今日學的課文，捏着書頁的手忽的一頓，說了這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