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燕文汐帶着籃子偷偷跑出院子,與提着燈的嘉慶子摸清祠堂方向便往那邊溜去。

一路上倒是兇險,險些被走在路上的小厮撞到,還碰巧遇見了正打算回自己院裏的大爺燕明仁,可是把燕文汐和嘉慶子吓了一跳,連忙躲到僻靜處去。

好在大爺急着回去,也沒有發現她二人。

燕文汐眼看着大爺走了,方才松了口氣,與嘉慶子一同繼續摸去祠堂。

進了祠堂,正好瞧見看守的婆子坐在外邊,而祠堂的門緊閉着,瞧着該是有人吩咐了關上的。

見家中姑娘大晚上的跑來祠堂,那婆子一聲驚呼,站起身就要喊人。

燕文汐放下籃子,嘉慶子放下燈,二人連忙撲上去抓着婆子,不讓她将人喊來。

“這位媽媽行行好,我只是來瞧瞧四姐姐,說會話就走,絕不叫人發現。”燕文汐說着,像模像樣把前些日老太太塞給她當零用的銀锞子給了婆子。

那婆子颠了颠,哼哼兩聲,也沒再堅持喊人,只是讓他們快一些,莫要叫人發現了。

燕文汐诶了一聲,提起籃子便推開門往裏走,進去了方才與嘉慶子相視一笑。

只是,等她瞧見抽抽搭搭跪在蒲團上打盹的燕文玲,卻是有些笑不出來。

燕文玲還沒發現她來了,只是跪在那有一下沒一下地小雞啄米般打着盹。

“四姐姐!”燕文汐壓低聲音,用氣音在燕文玲身旁喊了一聲。

寂靜的祠堂突然有這樣一聲呼喚,可把燕文玲吓得夠嗆。一下将她的困意吓跑不少,轉頭一瞧發現是燕文汐,臉上神色瞬間變得古怪,別過頭去,十分別扭地說:“你來幹什麽?”

“我聽說四姐姐還沒吃飯,偷偷從屋裏順了點點心過來。哦對!還有銀耳羹,只是不知道這大冷天的還熱乎不熱乎。”燕文汐一邊說一邊将籃子裏的一盤點心和一碗銀耳羹掏出來,獻寶一般往燕文玲面前一擺。

燕文玲看着這些吃食,鼻子一酸,卻又不好意思在這當妹妹的面前哭鼻子,只好別過頭去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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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四姐姐的手怎麽這麽冷!”燕文汐沒去管燕文玲如何別扭,只是伸手将勺子遞給她,卻是在這個時候摸到她被風吹得冰涼的手。

而燕文玲被妹妹發現這番狼狽模樣,又想到這個時候只有妹妹真心實意來關心自己,不免眼圈一紅。

“四姐姐別哭別哭,我把我的鬥篷給你穿,是去歲爹爹從北地帶回來的料子做的,很是暖和的!”燕文汐一把将勺子塞進燕文玲手中,又接下身上的鬥篷披在她身上,在對方露出驚愕的表情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燕文玲更是感動,将勺子放進銀耳羹中,伸出手抱住燕文汐,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麽,憋了半天憋出這幾句:“話是母親教我說的,我并非有心……也是我瞧着家裏多了個妹妹心中不痛快,此後定然不會了。”

“我,我從前常聽母親說四姑姑就是回來搶長房的東西,否則一個女子為何不嫁人,卻要夫君入贅呢。我也弄不明白這些,我此後再不聽母親胡言家中事,汐表妹若是覺得不痛快,大可打我幾下,或是我将房中頭面通通拿來給汐表妹賞玩,還請表妹日後莫要記恨。”燕文玲越說越小聲,明白自己要求對方原諒自己很不應該,可這樣的時候只有燕文汐過來看她,她多少還是想跟對方成為朋友的。

燕文汐眨了眨眼,才六歲的她可聽不懂那麽多彎彎繞繞,她只聽出是大舅母說了自己和母親的壞話,方才叫四姐姐與自己不對付。

“那四姐姐以後常來找我玩,大舅母會不會生氣……”燕文汐說話聲音漸漸小下來,低下頭拽着自己衣服的帶子,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如撲閃的蝶翼一般。

“若,若是母親生氣,那就咱們偷偷在園子裏玩就是了。像捉迷藏一般,咱們小心一些,他們才瞧不見。”燕文玲被激起興趣,牽起燕文汐的手,給她出主意。

燕文汐聽了這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看起來還挺高興。只是她看了一眼被放在地上的銀耳羹,連忙說:“四姐姐快吃吧,待會可真的要冷了。”

“好。”燕文玲猶豫着伸出手摸摸她的頭發,有些懊惱,心想這麽嬌憨可愛的小姑娘,從前怎麽會覺得她不好。

從祠堂出來之後,正好遇上小雪,風輕輕一吹,吹得燕文汐一個哆嗦。

一旁的嘉慶子也沒穿鬥篷,只裏邊衣服穿得厚些,此時只能幹着急。

“不怕不怕,我們快些跑回去,跑熱了就不怕冷了。”燕文汐小起來,睫毛上沾了些雪,看起來煞是可愛。

嘉慶子年紀與燕文汐差不多大,倒是被她這樣忽悠住了,二人提着燈就這樣跑回了院裏。

剛進遠門,便看見清風提着燈等着院內,見他們回來連忙上前來,聲音中滿是着急:“我的姑娘喲!你這是去哪了?怎麽連鬥篷也沒穿,這下着雪可千萬別着涼了!”

清風連忙解下自己身上的鬥篷先裹住燕文汐,帶着兩個小孩兒連忙往屋裏走。路上還吩咐人去喊其他出去尋人的丫鬟回來,又讓人去備熱水,好趕緊給燕文汐洗個熱水澡去去寒氣。

燕含凝聽說之後倒是沒過來,只遣了清怡過來說燕文汐下回再這樣亂跑,便關她個幾天,點心也沒得吃了。

燕文汐一聽要沒點心吃了,眼圈一紅,焦急地用濕乎乎的手去抓住清風為自己擦背的手,嗚咽着說:“不要沒點心吃,要吃嘉慶子,要吃蓮子糕,要吃梅花糕,還要幹蒸……”

“好好好,姑娘日後聽奶奶的話,定是有點心吃的。”清風被對方的模樣逗笑了,但又不好笑話主子,便忍着笑勸對方日後聽話。

燕文汐嗚咽着點點頭,一晚上都安靜許多,也沒吵着要丫鬟們講小故事聽。

只是,燕文汐從娘胎裏帶來的體弱,從小身子便不是很好。像昨夜這樣冒着雪回來,隔日便發起了燒。

這一燒起來可不得了,連老太太可驚動了,連忙從抱春堂趕來,使喚人趕緊将府醫帶過來。

燕含凝這回終于過來看了燕文汐,但也沒說什麽,只坐在一旁不言語。

因着昨夜偷偷跑到祠堂去給燕文玲送吃的,燕文汐本就有幾分心虛,此時更是不敢先與母親搭話。

于是老太太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倒是叫她有些奇怪。

這母女前些時候在抱春堂還十分母女情深,緣何今日便看着像感情并不深厚。

老太太留了個心眼,給劉媽媽使了個眼色,讓她去找這院裏的丫鬟打聽打聽。

“我的乖孫女喲!這又是怎麽病倒了,可是院裏丫鬟伺候不周到,還是被子衣裳不夠暖和?有哪裏缺的或是用得不好的,盡管跟祖母說,祖母定然替你辦得妥妥的。”老太太看了燕含凝一眼,在床旁坐了下來,看着燕文汐說。

燕文汐生怕老太太責罰自己院裏的丫鬟,連忙說:“只是夜裏貪玩跑出去,又忘了穿鬥篷,遇上下雪,這才燒了起來。”

“怎地出去玩會忘了穿鬥篷?姑娘的貼身丫鬟呢?這差事究竟是怎麽當的!”老太太神色一凜,掃視在場衆人一圈,吓得屋內的丫鬟紛紛跪了下來。

嘉慶子也跪在其中,就要過來認罪。可燕文汐一直向她使眼色,叫她別亂認,她這才有些猶豫。

而就在這個時候,大奶奶帶着人過來了,身邊跟着的丫鬟手上還拿着一件鬥篷和一個籃子。

燕文汐瞧見那籃子和鬥篷,暗道不好,連忙就要爬起來。

可燕文汐正燒着,老太太怎麽可能讓她起來,自是将她按了回去:“你是病人,祖母許你不必起身給長輩請安。”

“母親也是心疼外孫女,只是這當外孫女的卻是頗有些不将您放在眼裏呢。”大奶奶扯了個笑,從丫鬟手上接過鬥篷,走到老太太面前,說,“這鬥篷汐姐兒可認得?”

“怎麽?這鬥篷莫非是汐姐兒的?若是汐姐兒的,又怎麽會在你那裏?”老太太本就因外孫女病倒而心亂如麻,此時大奶奶還帶着鬥篷和籃子過來,也不知要生什麽事,老太太的語氣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大奶奶被老太太這麽說了也不怕,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也不拿平時端莊賢淑的模樣出來給大家看了,只揚聲道:“這鬥篷呀,就是汐姐兒的呢!只不過在什麽地方找見的,母親怕是猜不到吧。”

“什麽地方找見的直說便是了,這麽賣關子做什麽?”老太太明顯有些不耐煩,握着拐杖的手都緊了緊。

“這是在祠堂找着的,還藏了個籃子,裏邊是一碟吃光了的點心和一碗銀耳羹。我特特去翻看了大廚房的帳,昨夜只有四妹妹院裏要了銀耳羹呢。”大奶奶笑起來,将籃子拿來給老太太看,還說,“玲姐兒本還不願意說,還是我逼問了看守的婆子才知道這事。汐姐兒真是好大的膽子!老太太罰玲姐兒是教訓她,你竟敢給她送吃食,還留了鬥篷給她禦寒!”

屋內有些安靜,就連老太太都沒有立刻接話。

見衆人都不說話,大奶奶還當自己成功了,便說:“母親,這汐姐兒也病了,也不宜重罰。依兒媳看,不如就打幾下手板,讓她長長記性。”

老太太聽見這話,擡眼朝大奶奶看去,還未說話,便聽見外邊傳來一聲。

“母親要打她,不如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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