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秘密(二)
季茗笙的腦袋仿佛轟的一下炸開,他回過頭愣愣地看着顧涔觀,看着對方眼中幾乎要溢出的難過,心中有了某個猜測。
呼之欲出,卻又不敢十分确定。
“涔觀……”
季茗笙瞪大了眼看他,微微張開嘴,想說點什麽,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是你想的那般,我也回來了。”
顧涔觀徹徹底底從身後抱住季茗笙,就這般貼住他,臉頰貼在他的頸側,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要确定對方确确實實活着。
季茗笙倒吸一口涼氣,腦袋裏想了許多顧涔觀回到這個時候的原因,猜測對方是不是也遭到什麽襲擊,是不是因為自己才被牽連了。
他不想顧涔觀因為自己被牽連。
季茗笙有許多許多話想問顧涔觀,他用空着的手抓住對方的手臂,喉結滾動着,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
他抿了抿唇,示意顧涔觀與自己到床邊去,他二人坐到了床上,将那簾子全都放下去。
遮光的簾子将他們與外界隔絕開來,這樣的隔絕讓季茗笙多了幾分安全感,讓他更加能夠與顧涔觀說些不能與他人說道的話。
顧涔觀該是沒想到季茗笙會放下簾子,會這般與他處于一個陰暗的空間裏,這般與他面對面坐着。
而這個陰暗的空間,是季茗笙的床上。
這讓顧涔觀不免有些多想,但此時此刻正是說起前世的時候,并不能讓他去想這些,更何況這些本不該他去想的。
顧涔觀定了定心神,讓自己冷靜稍稍冷靜下來,牽起季茗笙的手安撫地拍了拍,說:“不是你害死我的。”
季茗笙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松了口氣,想着對方該是瞧出自己擔心什麽,腦海中浮現起前世種種,心中郁結之下伸出手抱住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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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有人與他一樣是回來的,這個人還是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伴讀。
這讓季茗笙很是高興,也很想比從前更加親近對方。
這樣的經歷讓他有一種只有顧涔觀與自己是一樣的,是可以信任的,可以待在一起的感覺。
且有了這個原因,倒是讓顧涔觀這段時日的奇怪之處都有了解釋。
無緣無故地與他親近,親近到了有些暧昧,不想讓他接近陌生人。
這許多許多的奇怪,在這個時候都有了解釋。
想來不過是失去過一便格外珍惜與他待在一起的機會,是生怕前世那般的暗殺再來一次,怕陌生人不明來歷加害與他罷了。
季茗笙想着這些,也沒打算再過問這段時日顧涔觀的怪異之處。
他緊緊抱着對方,閉了閉眼,終于緩過勁來後,方才将前世的許多事說了一說。
說着說着,不免說到臨死之前,說到那樁婚事。
“你不許再與她成親。”顧涔觀冷下臉來,眼中帶了幾分狠厲。
若非季茗笙與顧涔觀從小一起長大,是最親密無間的,哪裏能遭得住對方這般的臉色。
“好,好不容易撿來的命,我還不想死呢。”季茗笙知道對方說關心自己,笑着答應下來。
他們的手從剛才開始便牽着沒有放,顧涔觀牽着他的手,心中想着這輩子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季茗笙卻是純粹的覺得只有顧涔觀是與他一樣知道前世的人,他抓住對方就仿佛那帶着痛的過往并非自己一人承擔一般。
季茗笙寫下來的那張紙最後還是燒掉了,只不過燒掉之前二人還對着将前世的事回憶了一番,好叫他們能夠更早為之後的困難做準備。
顧涔觀知道的比季茗笙多,但他想要季茗笙好好養病,并不想叫他知道太多瑣事勞心勞神,便只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補充進去。
至于危險這種事情,顧涔觀不會放開季茗笙的手,自然也不能讓對方陷入前世相同的危險當中。
就這樣,這事兒仿佛在二人心中都翻了篇。
直到漸漸入冬,季茗笙與顧涔觀都沒有人提起前世這件事,又為了先前的傳言避嫌,見面的時間也少之又少。
直到除夕這日的第一場雪時,季茗笙穿着厚厚的冬衣,捧了手爐坐在窗邊看雪,正好瞧見許久不來的顧涔觀撐着傘走進來。
東宮的宮女太監與顧涔觀也是熟悉,瞧見他來了紛紛挂起笑臉打招呼,互相道一聲過年的吉祥話。
顧涔觀對下人還算和善,但平時應付同僚和世家貴族的笑臉很少擺上,只冷着臉應付一番,便進屋去見季茗笙。
季茗笙坐在窗邊看着他一路被攔下來說話,等着對方進了屋,沒等人繞過屏風過來,便笑着說:“我瞧着宮女們都挺喜歡你。”
顧涔觀臉上笑容一僵,但此時尚未繞過屏風,倒是沒叫季茗笙瞧見如此神情。
等到他繞過屏風與季茗笙見上面,臉上已經換上溫和笑意,在季茗笙看來仿佛冬日裏的暖玉。
既然是冬日裏的暖玉,季茗笙便多了幾分逗逗對方的心思,招手讓人過來,像小孩兒玩樂一般将冷着的手伸進對方的毛領內。
毛領下是暖得不行的脖頸,季茗笙的手一向冷,冬日裏貼住脖頸更是因為差距過大凍得顧涔觀一哆嗦。
但比起哆嗦,更讓顧涔觀有些僵硬的是對方根本不忌諱與自己肌膚相貼,這般貼着裏邊的肌膚,讓顧涔觀眼睛一眯,便想抓住對方的手将人擁入懷中。
可上一回二人相擁是因為談起前世,說到些許令人難過之處方才抱到了一處,如今什麽理由都沒有,他們也不是那種關系,顧涔觀也不能輕舉妄動。
季茗笙沒有顧涔觀這種煩惱,他只想着欺負欺負顧涔觀。
不過他也不是小孩兒,這般滋一下對方已是極限,再鬧下去便是有些過了。所以他也沒有如何,沒一會便将手縮回來,感嘆了一句:“真好,你暖得跟這手爐似的,我就不行了,怎麽都覺得身上沒那麽暖。”
顧涔觀本是想就方才的玩鬧與他說一些玩笑話,可聽見對方這樣的感嘆,臨到嘴邊卻又将話收了回去,換成了對他的安慰。
季茗笙倒也不是那般多愁傷感的人,不過是感嘆一句,倒也沒想那麽多。
但他也知道顧涔觀是擔心自己,應了幾句自己不會難過,便笑着轉移了話題。
今夜有除夕宴,顧涔觀身為季茗笙的伴讀,也是得了機會一塊兒過去。
至于華遠,他前兩天過來替季茗笙看了看,開了過年這段時間的藥便離開了京城。
大過年的,總是要回去看看親人的,季茗笙倒也沒說什麽,更沒有過問華遠家中親人的事兒,只賞了好多東西叫他帶回去。
想起華遠,季茗笙看了顧涔觀一眼,随口問了一句:“我死之後,你在京城見過華遠嗎?”
顧涔觀沒想到季茗笙會問起這個,略一回想,說:“沒有,不過那時候也聽說過神醫有個徒弟很是厲害。”
“從前我也聽過,不過不知道他叫華遠,只知道與神醫一般神出鬼沒、居無定所的,很難尋着人。”季茗笙說着,剛想再說些前世的事兒,卻聽見外邊傳來腳步聲,明顯是朝這邊來的。
顧涔觀也沒接話,只等着人進來瞧瞧是什麽事。
來人是朱利,臉上挂着笑容,是帶着喜氣的,也不知究竟是因為過年還是在皇上那讨到了賞。
“你來了,可是皇上有什麽吩咐?”季茗笙擡手示意宮女給朱利上茶,笑着說了這話。
“皇上傳太孫過去,說是有好事,不許奴婢告訴您呢。”朱利這話一出,也叫季茗笙明白他臉上的喜氣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季茗笙。
前世朱利也是這般笑着告訴他有好事,到了皇上那兒卻發現是一樁婚事。
婚事有什麽好的……
這婚事催命呢。
季茗笙臉上的笑容幾乎要立刻消失,但想着他們什麽都不知道,這個年紀定下親事也是再尋常不過了,覺得欣喜更是正常,不必與他們擺什麽不好的臉色。
只是季茗笙心中仍舊不高興,好好的除夕被這樣的事攪了,實在難讓人繼續挂着真心的笑容。
一旁的顧涔觀安撫地勾了勾季茗笙藏在袖子裏的手,朝他眨眨眼,又催促他趕緊去見皇上。
季茗笙看他一眼,見他一副在東宮等自己回來的樣子,一下有些洩了氣。
朱利不明白二人為何如此,神色古怪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在想問點什麽的時候,卻被季茗笙拽着袖子一塊兒出門去。
這般一出門,後邊的宮女太監連忙追來,要給他換新手爐,還要他多穿一件。
季茗笙不喜歡穿那般多,但他的身子實在受不得寒,這會子華遠又不在,更是不好生病,只好乖乖任由宮人們擺弄。
一旁的朱利瞧着也是心疼,別過頭微微嘆了口氣,才領着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季茗笙一塊兒去了皇上那裏。
皇上這會子在養心殿西暖閣,季茗笙進去的時候瞧見他不知在看什麽,看得入神,卻也能立刻發現他來了。
“乖孫兒,到爺爺這兒來。”皇上眼中本也帶着幾分笑意,擡起頭瞧見他來了,更是一改平日嚴肅神色,招手讓他過來。
季茗笙規規矩矩問了安才過去,一接近便被皇上牽着手拉到了身邊去,低頭一瞧,正好瞧見那桌上放着的畫像。
畫像正是那位書中的女主角,生得嬌俏豔麗,畫像的右邊用小楷寫了家世。
宣明雅,魏國公家的三姑娘。
而前世的季茗笙,正是死在去魏國府接親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