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鐘元妤還記得《魔為正》中,關于唐洛的一段描述,用的是李白的詩句——“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但偏偏李白的這首詩說的是‘俠客’,只是,唐洛又如何算得上俠客?差的可不止十萬八千裏。

可偏偏,在當時的情景下,這詩句來得一點也不違和。

那是唐洛徹底黑化前的武林最大一次圍剿,圍剿對象便是唐洛。湧入昀淩殿的人數成千上萬,刀劍撞擊的聲音哐哐當當響徹整座山頭,血流成河,分不清敵友的屍體橫七豎八擺了一地。

以宋楚輕為首的武林豪傑們渾身浴血,那些俊朗的、正直的容貌早就渾濁不清。

唯有唐洛一人,一襲玄色長袍,手中長劍寒光凜冽,所過之處哀嚎遍地,而他,片葉不沾身,誰也傷不了他分毫。

冷靜的、毫不留情的、無所畏懼的,殺出一條生路。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如此令人恐懼的存在,現如今,卻被這群小配角傷了。

原本唐洛是完全可以避開的,仍舊可以做到雲淡風輕,悠然自若。只是,他為什麽忽然‘不理智’了,不夠‘淡然’了?

為了雲池麟?

怎麽可能呢?這家夥的冷血變态可是白紙黑字寫着的。

鐘元妤有瞬間的恍惚。

握住劍的唐洛銳不可當。明明只是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劍罷了,在他手中卻強大得不可思議,随着長臂揮出,劍氣凜然,向四周橫掃蕩開,近身的對手轉瞬被擊飛,齊齊吐了口血,面色發白。

那些冷淡的表情幾乎破裂,眼中的震驚和驚懼再也掩藏不住。

唐洛神情冷漠,深沉如潭的目光輕輕一掃,像是在看一群死人。與此同時,他縱身一躍,身形如同鬼魅般輕盈在半空中掠過,手中的劍旋出劍花,如疾風驟雨,又變換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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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速度極快,快到令人不過覺得有道影子飄過,血花就滑落在地,綻放開來。

從來無謂生死,從來無懼疼痛的那群江湖‘死士’們,第一次生出了拔腿逃跑的念頭,但這個念頭剛剛浮現,便就死在唐洛如鬼魅的劍法下。

看着不過轉瞬就宛如煉獄的酒樓,雲池麟震住,咬牙:“唐洛……夠了。”

鐘元妤跟着渾身一哆嗦。

腦海中莫名再次浮現原作中,唐洛那段“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描述。這一刻,她渾身發涼,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潑了盆冷水,可是……現在明明是夏季啊。

唐洛不予理會——他從來我行我素,又豈是誰喊停,就能停的?

見完全殺紅了眼的唐洛,雲婧绮不由得有些擔憂唐洛會不會傷害到無辜的人。她邊收回銀針,此時已經不需要她出手了,邊靠近鐘元妤,焦急道:“元妤,能不能阻止唐洛?”

鐘元妤聲音輕緩:“他如果不出手,現在死的已經是雲池麟了。如果雲池麟死了,你也一定不會放過這些人吧?”

雲婧绮愣住:“可,我擔心他會傷到旁人。”

鐘元妤:“他不會。”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解決掉最後一人的唐洛扔下長劍,然後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雲婧绮看着那雙深沉的目光,不由得後退一步。

鐘元妤從寬袖中掏出手帕,朝着唐洛走去。完全寂靜,血花盛放得極度妖冶的酒樓內,她旁若無人般的拿着雪白的帕子,将唐洛按在椅子上,輕輕擦拭他那道從頸處到肩膀的深長傷口。

唐洛擡眼,能看到她嬌俏的容色上,長睫輕顫,清澈的眼眸裏滿是認真,還是從容淡然的表情,還是看不出驚慌的樣子。

只不過,觸碰在他肌膚上的手指,還是略微冰涼。

鐘元妤回頭問雲婧绮:“有金創藥嗎?”

雲婧绮回過神來,迅速拿了幾個瓶瓶罐罐遞過去。

鐘元妤道了句謝,按着吩咐給唐洛上藥、包紮。她的動作有些生疏,但很小心翼翼,每個動作都是輕輕的、仔細的。

唐洛看着她,聲音略為嘶啞:“你為什麽想救雲池麟?”

鐘元妤的動作頓了頓,想起自己方才的疑問。這白紙黑字确定的冷血變态,為什麽忽然不惜受傷要去救下雲池麟?

這突然不夠淡然的家夥……

她的心底隐隐有了答案,卻又不可置信。

唐洛仍舊緊緊盯着她,她擡眼,對上他的目光,道:“雲池麟不能死……為了你,他不能死。如果他死了,你會很麻煩。”

“為了我?”

“對。”

唐洛沒有繼續問,而是沉默下去,驀然移開盯着她的視線。

鐘元妤開玩笑:“怎麽,難道你是因為看出我想救雲池麟,怕我受傷,所以才去救的他?哎呀呀,沒想到,殿主大人,也有這麽柔情似水的一面。”

唐洛頓時變了臉:“少自作多情。”

鐘元妤攤手:“好吧,我自作多情了,其實你是怕我将長盒弄丢了吧?欸,如果我和長盒一起落水了,你會救我還是它?”

“別說廢話。”

“……”無趣的反派。

雲池麟走了過來,他揉了揉自己有些淩亂的頭發,說道:“謝謝你,唐洛,如果不是你,我只怕早就身首異處了。”

那向來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聲音,現在是真誠鄭重。

這一次,唐洛竟然會救他,甚至為了救他受了傷,要是換做之前,他完全不敢想象。可見,唐洛這個人,也不像旁人說的那般,大家都誤解他了。

雲婧绮跟在身後,表情帶着些許愧疚,同樣語氣誠摯:“多謝你,唐洛。”

被接連道謝,唐洛沒什麽反應,半晌才淡聲道:“不必,我不是救你。”

雲池麟和雲婧绮才不管唐洛怎麽說,他們也看出了唐洛的陰郁性子,再次誠懇道謝後,跑去找酒樓掌櫃的收拾殘局了。

等兩人離開,鐘元妤眨眨眼:“就是,阿洛是為了救我。”

唐洛登時再次變了臉色,正準備說話,卻不料鐘元妤已經攏起瓶瓶罐罐,一溜煙跑了。他只能瞪着眼看着跑掉的背影,氣得咬牙。

再低頭,卻見自己的傷口被包紮得整齊漂亮,還紮了個形似蝴蝶的……結。

“鐘元妤,你給我滾回來!”

萬萬沒想到會因為一個蝴蝶結而惹惱唐洛的鐘元妤,做起了苦力活,悔不當初的同時,自然要暗暗罵唐洛兩句:小氣鬼!無情無義冷血無情……

“你該不會在罵我吧?阿妤。”

耳畔驀然響起小氣鬼幽幽的聲音,吓得鐘元妤差點一個踉跄,連忙扶好手中的油紙傘,正色道:“怎麽會呢?我這麽斯文的人,是不會輕易罵人的。”

連綿的雨正淅瀝落着,雨霧彌漫着整條山路,潮氣湧動,令人十分不暢,最叫人難受的,便是腳下因為雨水軟塌的泥濘路,每步都需走得小心翼翼,否則就要濕了鞋底,更難受。

“雲九姑娘說了,傷口碰不得水,要勞煩阿妤幾日了。”唐洛湊近,唇邊的笑意明顯,卻讓她很想一拳揮出。

鑒于這家夥的高強武藝,她生生忍住,邊将手中的油紙傘擡高,邊腹诽:傷口碰不得水,又不是手廢了拿不動雨傘。想使喚我給你撐傘就直說,最讨厭你這種狡詐不要臉的。

唐洛感嘆:“今天的景色真好啊。”

鐘元妤感嘆:“今天好想殺人啊。”

唐洛:“阿妤,姑娘家不要動辄打打殺殺的,況且,你忘記自己連劍都揮不動麽?”

“……”

雲婧绮看着前面兩個人的身影,不由得對身旁的人感嘆道:“看來,很多事情,都不像外界所說的那般,真相往往更出人意料。你看,他們的感情好像很不錯。”

雲池麟看了過去,冷靜地問:“你确定這是感情不錯嗎?”

正當此時,走在最前頭的向小光回過頭來,抹了把撲在臉上的細密雨水,道:“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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