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個女人還真是有本事
常留立即昂首挺胸,語速飛快地陳述:“那夜世子妃受傷後因為流血過多加上路上受了累又染了風邪導致高燒了三天三夜差點死了昨日才醒如今已經轉危為安了。”
李成未:“……”
所以,這幾天在她身上發生了很危險的事,而且,這些事還都是因為他引起的……
李成未抓着木盒,目光落在榻角的膨腿高幾上,上面擺放着一個鈞窯花瓶,花瓶裏插着的時令鮮花看起來有些萎靡不振。
他忍不住喃喃道:“瓶子裏的花焉了。”
常留立即提醒:“那些花都是世子妃之前親自插的,每日都會換新的來。”
所以,她已經好些天沒有送鮮花過來了。
這個女人還真是有本事,人不出現就已經将他身邊所有的事物,變成了潛移默化的習慣。
不過,說來……這次确實是他誤會了她。
那麽,于情于理,他似乎應該去看那個女人一眼。
李成未起身,“上回宮裏送來兩瓶波斯進貢的特效金瘡藥,你去拿一瓶出來。”
“好嘞。”
其實蘇金枝的手已經開始結痂了,她又出自神藥谷,最是精通藥理,給自己配了一副藥用了之後,傷口明顯好轉了不少。
可翠香就是不放心,除了讓她親自掌了一回勺給李成未做了頓藥膳外,其餘時間就被翠香摁在床上休養,翠香還怕她不聽話,甚至把她的鞋都給收了起來。
無奈,她只能歪在床上,靠着一本游記打發時光。正看着,翠香愉悅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小姐,小二爺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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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話音落下,一個長相青澀的小少年就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
“小二叔,你來了。”蘇金枝掀開錦衾,正欲下床迎接,低頭一看,足承上空無一鞋。
“……”翠香把她的鞋都給收了。
李成玉進來後徑直來到裏間,堪堪止步在床前立着的座屏外,焦急地問:“嫂嫂,我聽說你受傷了,如今可有好些?”
“已經好多了,有勞小二叔挂念,那個……小二叔,你先去榻上坐坐,我馬上就出來。”
李成玉這才想起自己進來的急,直闖進嫂嫂的寝卧過于失禮,不由得漲紅了臉,低聲“嗯”了一聲,急急地轉身去外面榻上了。
這時,翠香正好同一個老媽子走了進來,她見屏風後面的人遲遲沒動靜,這才想起她将小姐的鞋給藏起來,忙笑着去把繡鞋找了出來,又給送了進去。
蘇金枝無奈地嗔了她一眼,穿了鞋,走出來。見李成玉正拘束地沿着榻沿坐着,身後站着他的奶姆。
“小二叔,你怎麽回來了?”前些日子,沈悅瑤去了城外正覺寺禮佛,走的時候把李成玉也帶去了,算算日子應該還沒到回程的時候。
李成玉腼腆道:“我在寺裏聽家下人說嫂嫂同大哥在外面遇了刺,還受了傷,心裏很是擔心。”
奶姆笑着在一旁補充道:“不瞞世子妃,玉哥兒一聽您和世子爺遇刺,吓地覺也睡不好了,直催着王妃趕緊回來。這不,腳剛剛落地就來看您了。”
李成玉連連跟着點頭,睜着一雙清澈無比的眸子看着蘇金枝,心有餘悸地說:“他們說府裏都在給你準備辦後事了,幾乎吓了我一大跳。”
少年的五官稚氣未脫,幹淨的眼睛裏滿是對人的關心,蘇金枝心裏一暖。雖然王爺和王妃對她淡淡的,李成未更是對她不屑一顧,但這府裏至少有一人是真心地對她好的,那就是李成玉。
她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李成玉的頭,笑道:“我就是燒了三天而已,哪有就到了準備後事的地步,都怪府裏人大驚小怪。”
李成玉忽然縮着脖子,把腦袋從蘇金枝的手心下不自然地挪開了,低聲一本正經地說:“嫂嫂,我已經十一歲了,是個大人了,大人是不能被女孩子摸頭的,否則是要負責任的……”
蘇金枝:“……”
這……誰教的歪理?在蘇金枝眼裏,十一歲的李成玉就如同自己的小弟一般,她實在無法把他當做一個大人對待。
“噗嗤。”翠香忍不住笑出了聲。
李成玉飛快地擡頭看了一眼翠香,臉頰羞臊地一紅。
翠香知道自己放肆了,趕緊抿了抿唇,收住笑意,轉臉對蘇金枝道:“小姐,我去沏壺茶來。”
蘇金枝将尴尬的手順勢一轉,沖翠香揮了揮,“去吧。”
翠香剛邁出門檻,就聽見裏面傳來李成玉奶姆的刻意壓低的聲音,“世子妃,按理我不該多這嘴的,但翠香這小丫頭恁地太沒規矩了,您都過門一年多了怎麽還‘小姐小姐’的叫。”
“不關她的事,是我允許她照舊叫的,她習慣,我也習慣。”
奶姆暗戳戳地說:“可您的身份畢竟變了,若是讓外面的人聽見了還以為……以為世子妃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蘇金枝:“……”她确實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啊。
翠香握拳,委屈地咬住嘴唇。
李成玉有些坐立難安地動了動,蘇金枝瞄了他一眼,轉而對奶姆笑笑:“嬷嬷提醒的是,我們以後在外面會注意些。”
奶姆還以為自己壓住了世子妃的氣性,登時底氣十足地挺起胸脯,對着屋子裏四下裏環視了一眼,然後嫌棄地皺了皺眉頭,“世子妃,您看您這裏……也太寒酸了些,您好歹是帶了爵的當家主母,這屋子裏的布置應當符合您的身份才是,一看就是丫頭們的疏忽。”
“寒酸嗎?”蘇金枝挑眉,看着奶姆似笑非笑,沒什麽脾氣地說,“可我覺得還好啊。”
奶姆見蘇金枝溫溫和和的,只當好拿捏,便将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是這樣的,我瞧着您身邊只有一個大丫鬟,府中事務又繁多,想來也是顧不太過來。剛好我有個外甥女,今年十二了,人生的秀氣伶俐,又特別地乖巧懂事,世子妃要是缺人手的話,明兒個我就可以把她帶過來伺候您。”
原來是這個目的啊。
當年蘇金枝代替蘇玉芝嫁給李成未沖喜時,蘇家上下都知道李成未是個病秧子,就算沖好了,過兩年也是要死的。在他們覺得,她蘇金枝就算嫁過來也是奔着守寡來的。
是以,沒有人願意跟着她過來受苦,都想着法兒找關系不讓自己選中,怕跟着她陪嫁。
唯有翠香,是自願選擇跟着她的。
剛來時,李成未對她十分冷漠,将她和翠香直接丢進荒涼的玉棠小院,還命家下人們不準伺候她,想讓她們自生自滅。
那一陣子,她和翠香過得還真有點……度日如年。
不過她可是蘇金枝,不是什麽遇到問題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弱質女子。她可是帶着錢過來的,那點困境自然難不倒她。李成未不讓人伺候她,她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反正她有錢。
而收攏人心這一招,她只用了一個月就同下人們打成一片,後來,那些下人們就經常偷偷地給她送吃的用的,還給她送來了各種她想要的消息。
直到第三個月,沈悅瑤似乎終于想起有她這麽個兒媳婦,這才命人請她過去獻茶。當時的沈悅瑤患有頭風症,她就随便編了個理由,寫了個治頭風的方子給了沈悅瑤。幾日後,胡管家就送來了三個婆子,八個丫頭和八個小厮給她使喚。她只留了四個負責灑掃的丫頭,和兩個幹粗使的小厮,其他的全部送回。
所以直到至今,她身邊也只有翠香一個大丫頭。
府裏大丫頭的月錢一般都是二兩銀子,但她念在翠香不離不棄地跟着她受了不少苦,就從嫁妝了又拿了八兩銀子出來,同那二兩一共湊成了十兩,作為翠香的月錢。
這奶姆大概是聽說了做她的大丫頭能夠拿十兩銀子,所以一上來就踩翠香,借此好推薦自己的外甥女上位。
蘇金枝爽快地點頭,道: “好啊,我正好缺個上夜的丫頭。”
“……”奶姆的臉色有點難看。
上夜的丫頭就是個二等小丫頭,又累又苦,月錢也不過一兩銀子,奶姆自然是看不上的。她此時也反應過來了,蘇金枝并沒有表面看上去的好拿捏,她這是拿悶棍攆人呢。
“哎呀,我差點忘了,玉哥兒書好像落在車上了,那些不省心的丫頭們肯定不記得收,我得先過去盯着她們去,那我就不打擾世子妃同玉哥兒說話了。”奶母知道今日在蘇金枝這裏是讨不到好處了,便随便找了個幌子先溜了。
李成玉尴尬道:“嫂嫂,奶姆她非要跟着來……,你別生氣……她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
“這種小事還不值得我生氣,你放心。”
李成玉松了一口氣,過了會兒,他突然想起什麽來,低頭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蘇金枝,“嫂嫂,這是我在正覺寺為你求的平安符,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
蘇金枝接過一看,愣了下,“怎麽有兩個?”那是兩個一模一樣的平安符,疊放在一起,乍一看像一個。
“……另一個,是,是給大哥的。”李成玉低着頭,吞吞吐吐道。
雍王府這一家子人,關系很是奇怪,也很是複雜。
沈悅瑤同雍王李浩之間夫妻不和,二人過得像是老死不相往來。而沈悅瑤又同自己的長子李成未之間,同樣不和,甚至說極其冷漠。
入府一年來,蘇金枝從未聽見這個婆婆關心過李成未,更是從沒聽過婆婆提起李成未的名字,她好像十分厭惡李成未。
她一直以為這個婆婆本性就是冷若冰霜,對誰都淡。可了解下來之後,蘇金枝卻發現沈悅瑤對自己的小兒子李成玉,倒是十分的偏愛。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沈悅瑤的偏心,所以導致李成未和李成玉兄弟之間的關系也非常的不好。不過這個不好,完全是李成未的态度。
李成玉心裏其實是喜歡李成未的,但他對李成未更多的是怕。就譬如此刻,他為她求平安符,也會偷偷地給李成未求一個。
“好,我一定想辦法轉交給他。”
“謝謝你,嫂嫂。”李成玉開心地笑了。
“對了,我前些日子聽你房裏人說你夜裏盜汗厲害?”
說起這個,李成玉精神就有些恹恹,“可能是近日天氣炎熱,時常覺得胸悶惡心,也沒胃口,且一沾床就出汗。”
“你最近可是吃了什麽生冷肥膩之物?”
李成玉皺眉道:“我最是苦夏,一到暑天就想吃些涼的,前段日子倒是吃了不少涼餅,魚脍,還有黃海蟹。”
“那就是了,魚脍雖鮮,但到底生冷,黃海蟹更是性寒,你這是脾虛運化失常導致的濕阻盜汗。”
說着,蘇金枝起身從櫃子裏取了一個繡着蘭草的荷包出來。
“我之前就觀你面相無光,身體倦怠,想着就是此因了,所以特意為你做了個藥囊,你睡時将它懸在床頭,可助你緩解盜汗之症。”
李成玉接過去,愛不釋手地看了又看。
“不過此藥囊只可解表,要想痊愈還需你忌口戒寒才是。”
“嗯。”他不由得有些好奇,“嫂嫂,您怎麽什麽都懂?手也巧。”說着,目光這才留意到蘇金枝手指上的包紮,“嫂嫂的手怎麽了?”
蘇金枝愕然:“他們沒同你說我傷的是手?”
李成玉搖頭,忙将藥囊塞在袖口裏,傾身去拉蘇金枝的手,“讓我看看。”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翠香緊張的聲音:“參見世子爺。”
李成玉‘嚯’地站起身,轉頭看向門口。
只見門內陰影裏,李成未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一雙墨瞳冷幽幽地盯着他們。翠香就端着茶垂首立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