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走火入魔
李成玉局促不安地垂着手,結結巴巴地喊了聲:“大,大哥。”
李成未提步,向屋裏走了幾步,目光冷冷地注視着李成玉問:“誰準你來這裏的?”
“我,我聽說嫂嫂受傷了,就……”
李成未不耐煩地打斷道:“她受傷了幹你何事?”
“我……我這就走。”說着,李成玉低頭就往外走。
錯過李成未時,藥囊從李成玉的袖口裏一不小心滑落在地上。
李成玉折身一看,見藥囊正好落在李成未腳旁。他遲疑着提步去撿,卻見李成未盯着他一腳踩了上去,并當着他的面用力地碾了碾。
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李成玉臉色一白,轉身撒腿就跑了。
蘇金枝見她花了兩日功夫做出來的藥囊,竟被李成未故意踩在腳下随意踐踏,心口狠狠抽了下,她立即快步走過去,雙手用力推開李成未撿了起來。
素白的荷包已經被他踩地髒兮兮的,她拍了拍上面的腳印子,根本拍不掉,看來只能洗了。只是裏面的藥被李成未踩了個稀巴爛。
這人怎麽回事?竟同一個孩子鬥氣,還拿她做的東西撒氣!
她不由得擡頭,忿忿地瞪着李成未,“你這是做甚?”
李成未睨着她,目光冷地讓人生寒,“我做甚,你的眼睛不會看?”
“……”
蘇金枝無語。她當然會看,她問的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不過看李成未這态度,想必也不可能告訴她原因。她現在是發現了,李成未就是有病,不止身體有病,心裏還有病!
Advertisement
蘇金枝白了他一眼,“簡直無理取鬧。”
李成未沉默了。
片刻後,他看着她,陰陽怪氣地說:“我見你說話中氣十足,活蹦亂跳,看來是恢複的不錯。”
蘇金枝這才反應過來——李成未竟然來玉棠小院了?
還真是破天荒。
所以,李成未為什麽會來玉棠小院?
瞧着李成未此刻一副來找茬的模樣,再聯想起之前李成未在清風殿外說過的那些話……哦,她明白了,李成未這是來看她過得有多狼狽吧。
想到這裏,蘇金枝立即揚起脖子,挑釁地瞪着他道:“是恢複的不錯,看來要讓你失望了。”
李成未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漆黑的鳳目靜靜地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金枝被他盯地有些發毛,她不想承認自己在氣勢上其實已經敗了,便轉身去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掩飾性地喝了起來。
“你為什麽要幫他?”
李成未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蘇金枝一轉身就與李成未來了個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對。
心突突一跳,蘇金枝莫名有些慌。
“我不是幫他……我是……”
所以李成未這是在氣她對李成玉好,氣她給李成玉做了藥囊?蘇金枝深吸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道:“他是小二叔啊,我理應多照顧他一些。”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刺激到了李成未,他突然擡手一把抓住了蘇金枝的肩頭,力道大地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似的。
原本黑潤潤的雙眸一瞬間變得血紅,裏面席卷着無邊的怒意,戾氣,還有……近乎瘋狂的嫉妒。
“就是因為他小,所以你們都偏愛他是不是!”
蘇金枝被李成未的模樣吓愣住了。
她覺得此時的李成未,就像一頭瀕臨絕望的野獸,張牙舞爪地想要跟誰同歸于盡似的。
“李成未。”蘇金枝覺得再這樣下去,以李成未的身子勢必會急怒攻心,導致氣血逆流,靜脈錯亂,那樣的話養了一年的身子恐怕就白養了。她擡起手繞到李成未背後,安撫地拍了拍,輕柔地說,“冷靜。”
李成未一怔。
女人的聲音仿佛是一道清涼的泉水,澆在了他那如同岩漿般混沌的神智上。
下一瞬,身上的戾氣慢慢消失了。
……看來安撫有些效果。
蘇金枝暗暗松下一口氣。
“李成未……”
蘇金枝剛想繼續安撫李成未來着,李成未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了。
蘇金枝:“……”
李成未一走,翠香忙不疊地跑進來,白着一張驚吓過度的小臉說:“小姐,世子爺方才的模樣好……好可怕。”
蘇金枝眉尖輕蹙,看着李成未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了起來。
李成未方才的樣子竟然有點像是……走火入魔了。為什麽他對李成玉那般厭惡?難道僅僅是因為沈悅瑤的偏心?
李成未覺得十分地難堪,那感覺……就像自己身上藏着一個非常惡心恐怖的疤痕,一不小心竟然暴露在蘇金枝面前一樣。
常留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藥……好像還沒有給世子妃呢?”
李成未猛地煞住腳。
常留立即眼觀鼻鼻觀心。
李成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了會兒,就在常留以為李成未會打算返回去送藥時,只見李成未猛地擡起一掌拍在身旁的石欄上。
常留吓了一大跳,不一會兒,就見血從李成未掌心下的碎屑裏流了出來。
……
常留替李成未挑完了刺在掌心裏的碎瓷渣子,又上了藥,一邊包紮一邊嘆氣道:“主子,您這又是何必呢?”
“常留。”李成未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常留心驚肉一跳,知道李成未恐怕又要作踐自己了,忙勸慰道:“主子可千萬別這樣想,老天爺讓您來到這個世上,自然有讓您來這個世上的道理,您可得好好愛惜自己才是。”
“道理?”李成未緩緩轉過臉來看着常留,嘴角勾起一抹欲笑似哭的弧度,“你覺得我的存在是個道理?”
常留心一疼,無言以對。
李成未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外面傳言都說我活不過弱冠。”
“主子也說了,那些都是謠言,不可信,再說您的身子外面的人又怎麽會知道呢?”
“是啊,不可信。”李成未喃喃自語道,片刻後,他睜開了眼睛,眼底已經蟄伏着陰鸷的暗芒,“明年就是弱冠了吧?”
“主子!”常留臉色一變。
“你放心,我哪有那麽容易死,況且……”
李成未擡起剛被常留包紮好的手前後轉了轉,然後,緩緩收緊,看着鮮豔的血迅速染紅了紗布,他咧嘴露出詭秘的笑容,切齒道:“就算是死,我也會拉着大家一起下地獄。”
李成未遇刺的消息傳進宮裏的第六日,禦前太監王德貴帶着一個穿着飛魚服的小青年,悄悄地來到雍王府。
“錦衣暗衛?”樹蔭下,李成未懶散地躺在一張檀木躺椅上,身上蓋着一件氅衣,他的眼神毫無焦距地望着樹葉,嘴裏喃喃念道。
一旁滿面賠笑的王德貴弓着腰點頭,“正是,陛下這是擔心世子爺的安危,所以特将錦衣暗衛中的天煞一支派到您身邊保護。”
李成未冷笑了一聲,這才轉過頭來,定定地盯着王德貴,“究竟是來保護的我?還是來監視的我的?”
王德貴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忙甩拂塵入臂彎,拍了一下手道:“哎喲,世子爺,您這就是在說笑了,天煞暗衛給了您……那自然就是您的人,您想怎麽用就怎麽用,他們一切只聽您的命令。”
李成未不置可否地哂了一下,轉回頭去繼續望着樹葉。
王德貴等了會兒沒等到李成未的反應,轉身沖跟在身後的小青年低聲催促道:“路成風,還愣着作甚,快過來拜見世子爺。”
路成風繃着臉上前兩步,對着李成未拱手抱拳,“屬下錦衣衛天煞指揮使路成風,參見世子爺。”
李成未半晌沒說話。
路成風扭頭和王德貴面面相觑了一眼。
王德貴擡頭伸着脖子一看——李成未閉着眼睛竟像是睡過去了。
路成風的臉立刻黑成了鍋底,頭一扭,氣悶地看着地下。
想他好歹是堂堂的錦衣衛,替聖上掃清一切障礙才是他們的職責,如今竟然被派來保護這個中看不中用的纨绔,竟還被這個纨绔徹底無視,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德貴顯然早知道李成未是個什麽德行,他遞給路成風一個‘忍耐’的眼神,然後伸着脖子試探地喊了聲:“……世子爺?”
李成未閉着眼睛,突然開口道:“上次刺殺我的人可有什麽結果?”
“應天府那邊說的是……綁匪求財。”
李成未又冷笑了一聲。
綁匪求財?那只不過是那位給殷家的遮羞布而已。
看來,那位顯然還不想動殷家。
王德貴見李成未閉着眼睛又不說話了,為難地看了一眼隐忍着怒氣的路成風,又試探道:“世子爺,這人……”
“我不要。”李成未斷然拒絕。
王德貴忙道:“這怎麽能行呢?這可是陛下的旨意啊,您要是不要,老奴回去交不了差啊。”
李成未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道:“你交不交得了差幹我何事?”
“……”王德貴噎住,片刻後,他耐着性子再次勸道,“世子爺,陛下派這些暗衛保護您也是為了您好啊,而且老奴說句不當說的話——世子爺,無論您心裏怎麽想,只有活着……才能實現啊。死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李成未沉默了。
“既然他這麽擔心我的死活……”半晌後,李成未緩緩睜開眼睛,漆黑的鳳目寒光一掠,他轉過臉來看着王德貴,笑的甚是斯文,“那就多給我點錢,再讓我培養兩三百個死士。”
王德貴一聽,登時倒吸了一大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