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成未,我來救你了

啪!

年少的李成未偏過頭去,臉上是火辣辣的灼痛。

“是不是你推的玉哥兒下水?”緊接着,母妃的質問在他耳邊響起。

李成未慢慢回正頭,然後擡起,凝視着眼前這張美麗卻盛怒的容顏,他張嘴解釋:“是他自己不小心掉進水裏的,是我跳下去救他上來的。”

那張美麗的容顏愣了愣。

下一瞬,無端地又裹上一層怒火:“那也是因為你把他帶來水邊玩耍導致的。”

臉上的刺痛在漸漸消失,可心裏的鈍痛卻在迅速膨脹,李成未握拳咬牙:“是他自己非要跟來的,跟我無關。”

美麗的容顏瞬間變地猙獰起來:“你還敢嘴硬!”說着,擡手就要再次扇向他。

李成未擡頭,梗着脖子将紅腫的臉遞給沈悅瑤,漆黑的眼眸裏滿是倔強地盯着沈悅瑤,“你打死我算了,反正你有李成玉一個兒子就夠了!你打呀!”

美麗的容顏再次呆愣住。

李成未欲哭似笑道:“母妃,你為什麽從來都不肯相信我?”

沈悅瑤眼簾低垂,緩緩地垂下了手。

李成未以為沈悅瑤的心終于軟了,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上前一步想要拉她的手。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被眼前的人狠狠甩開。

與此同時,從沈悅瑤嘴裏砸下來一句他此生都不會忘記的話——

“因為你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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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似乎有悶雷在滾滾做響。

因為你髒!

因為你髒!!

因為你髒!!!

身上的濕衣吧嗒吧嗒地滴着水,深秋的夜風涼的有些刺骨,李成未只覺得全身如堕冰窖,冷地忍不住發抖。

沈悅瑤擡手指着祠堂的方向,面目猙獰地斥道:“都是你的錯!你現在就去祠堂跪着反省!”

奶母終于忍不住走了出來,低眉順眼地勸:“王妃,恕老奴鬥膽說一句,世子本就體弱,如今是又是為了救玉哥兒才下水救的人,身上的衣裳還濕着呢,再罰去祠堂跪着,只恐怕……”

“恐怕什麽?”沈悅瑤冷哼着睨向奶母,陰陽怪氣地說:“有本事你們立馬把就他弄走,我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老奴不敢。”奶母一噎,只好低頭退回到了下人的行列中。

“只要他還在我這裏一日,我就有管教他的權力,”

沈悅瑤掃視着底下站着的仆役們,冷冷警告:“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給他送吃的和穿的,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幽靜的祠堂裏并沒有多少牌位,畢竟他的爹是雍王,而雍王祖上的牌位都在奉先殿裏,這裏擺的只是雍王生母和母家親人的一些神位。

李成未筆直地跪在蒲團上,仰頭看着奶母,眼眶發紅,渾身顫抖,“奶母,母妃為什麽這麽讨厭我?”

“天下哪有母親不疼愛自己孩子的,她只是……”奶母半跪在地上摸了摸他的頭,心疼又無奈道,“對你嚴了些。”

奶母脫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世子,這是老奴的衣裳,您先披着,我這就進宮去找太後求情,你要堅持住啊。”

……

李成未不記得自己跪了多久,他只記得那個刺骨的寒夜,似乎永遠不會亮似的。

等他有意識時,人已經躺在了柔軟的床上,可身體卻像在被放在火爐上炙烤,燙地他的神智迷迷糊糊的。

“你就這麽恨他?”

他隐約辨出了是最疼他的皇祖母的聲音。果然,每次只要他一被母妃責罰,第一個趕來救他的必定是皇祖母。

“姑母這是明知故問。”這涼薄的語氣,是他的母妃無疑了。

他努力地想睜開眼,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麽都擡不起來

過了好半天,他聽見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哎……”

“你把他逼死了,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逼死……

難道皇祖母的意思是……母妃想逼死他?

他豎起耳朵,想要聽清母妃的答案,然而,他聽見了是亘久的沉默。

他的意識就像慢慢地陷入了黑茫茫的海水中。起起伏伏中,他恍惚又聽見了那兩個熟悉的聲音。

“他若真的死了,你以為那位會放過你和玉哥兒?”

那位是誰?

皇祖母在警告誰?

“你們要做什麽?”

這是母妃的聲音,皇祖母是在警告母妃……

而且他聽見母妃聲音裏難得出現了一絲驚慌。

母妃和皇祖母争論的聲音若隐若現,他隐約覺得她們争論的就是他一直以來尋找的秘密,可後面的話他完全聽不清楚。

他掙紮着想讓自己醒來。

他想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來他無論怎麽努力,都贏不了母妃的歡心?

他還想知道為什麽對他一向疼愛有加的父親,會突然間變得那麽冷漠又絕情?

可他的身體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意識完全失去控制,他什麽都聽不清了,耳膜裏嗡嗡作響,喉嚨更是滾燙地仿佛遇水就能沸騰。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炙熱的火漿中慢慢流逝。

他快要死了。

一種慌張地,凝重地,死氣沉沉的氣氛包圍着他。

朦朦胧胧間,耳邊地又響起誰的談話。

“禀太後,各種法子都試過了,世子的高熱就是退不下來。”

“都已經三天三夜了,再燒下去會怎麽樣?”又是皇祖母的聲音。

“這個,只怕,只怕……”回答她的人嗓子在顫抖,帶着明顯的驚慌失措。

只怕什麽,不言而喻。

皇祖母怒然道:“哀家不管你們用什麽法子,一定要救活世子,否則,提頭來見!”

空氣瞬間靜默了下來,連呼吸都不可聞。

良久,才有個人戰戰兢兢地禀道:“……太後,微臣倒是想起有個東西,或許能救世子。”

“什麽東西?”

“燕南王進貢上來的一種奇藥,名叫做‘雪魄’,據說可以解天下一切火毒,想必應該也能退熱。”

……

不知又過了多久,身上那火燒火燎般的燥熱終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李成未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看見的卻是滿目銀裝素裹,天地一色,白茫茫的全是風雪。

他在漫無盡頭的雪地裏走啊走,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蒼茫琉璃世界裏,只有他一個孤零零的身影,這一刻,他突然感到無比的寂寞,無比的絕望。

他不該活着,他應該徹底消失在白凱凱的世界裏。

于是,他不走了,就地坐下,向後一仰,張開四肢,看着漫天白雪飄飄,一點一點地将他覆沒。

冷……好冷……不冷了……

很好,他就快死了,因為他已經開始感覺不到冷了。

隐隐約約間,他覺得眼前光線大亮,連身上覆蓋的雪都變得暖和了起來。那份很暖和,忽然勾起了他想活下去的欲望。

李成未緩緩睜開眼,只見眼前一道明晃晃金光,晃地他眼前一白,他趕緊閉上眼睛。

片刻後,再度睜眼,他的眼睛适應了刺眼的金光。

于那道金光中,他看到了一道身影,那身影曼妙窈窕,穿着衣帶翩然的繡羅長裙,長發如雲,淩風而動,看着像是個少女。

少女逆光而來,露出了一張清麗脫俗的笑臉,沖他伸出手,脆生生地喊了句:

“李成未,我來救你了。”

也不知是少女的笑容感染了他,還是光明照亮了他內心的黑暗,求生的欲望瞬間膨脹,這一刻,李成未突然非常想活,他朝着少女伸手。

然而,就在他們指尖相觸的一瞬間,少女突然間消失了。

李成未驟然一驚,飛快地睜開了雙眼,心口處的悵然若失還在,他看着頭頂上熟悉的承塵,一陣怔忡。

這裏是……四焉居,他的寝卧,他的床。

如有指引似的,李成未緩緩地轉動脖子,偏頭看向床邊。

然後,就看見了那張和他夢境裏一模一樣的臉。

蘇金枝,是你!

只是蘇金枝怎麽會出現在他夢裏?

還有……

李成未四下掃了一眼,确定這裏是他的寝卧。

蘇金枝為什麽又出現在他的房裏?

目光緩緩下移,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裏正被一只溫暖的柔荑緊緊握住。蘇金枝枕在她自己的手臂上,雙眸閉着,呼吸綿長,顯然是睡着了。

她似乎特別熱,頭上的發髻一縷縷地黏在了一起,額頭上布着一層細密的汗,香腮帶着赤色,連身上的羅衫也全部貼在了身上,露出若隐若現的精致鎖骨和聳起的秀麗肩骨。

越過她的肩頭看去,李成未這才留意到蘇金枝背後的地上,擺放着四個大火盆,燃成灰燼的銀山裏隐隐閃爍着金色的火花。

這樣酷熱的暑日裏,正常人只消呆在屋裏就會熱的滿身是汗,何況放着火盆的緊密房中,還真是難為她了。

看樣子昨夜是她在照顧自己。

想到蘇金枝之所以會受這種折磨,完全是因為他,李成未此時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奇異觸動。

他翻轉身子,擡手剛要将她額前粘着的一縷頭發撥到後面去,蘇金枝就醒了。

她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定定地望着他,眸光清澈的幾乎将他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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