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是為了保護蘇金枝……
那日牡丹宴上, 各家貴女雲集,花間掩映間,少女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小聲讨論着各家屬意的郎君, 說着說着便有人提及了李成未。
當時的李成未可以說, 除了一張皮囊俊若天人外, 其他的無一可取之處。
盡管如此,但衆貴女提及李成未, 因顧忌太後和李成未本人,一向諱莫如深。
唯有蘇玉芝, 仗着自己爹是宰輔, 又有六皇子暗送過秋波, 自視甚高,又希望得大家另眼相看, 竟當着衆貴女的面調侃起李成未來:“就李成未那個病秧子, 誰嫁了他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們最好求佛祖保佑,千萬別被那個病瘋子看上,要是看上了估計還沒嫁過去就要守活寡了。”
話落當即一陣死寂。
蘇玉芝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了, 有些下不來臺。
好在有幾個膽子大的, 又想巴結蘇玉芝的貴女就跟着附和,總算把尴尬化解了。
只是讓蘇玉芝沒想到的是, 此話剛說完不久,李成未就當着衆人的面,折下一枝牡丹送給了她,徹底斷了她和六皇子的姻緣。
當時蘇玉芝心裏害怕極了,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被李成未聽了去,李成未故意在報複她。
可直到後來, 京中到處都是她和李成未的風月話本子,李成未竟然從未否認過,幾乎所有人見了她都露出豔羨的眼神,慢慢地連她竟然也以為李成未或許是真有幾分愛慕她。
不過人人都在傳李成未活不過弱冠,縱使李成未對她有情,她也不可能嫁給一個短命鬼守寡。她哭求爹爹救她,爹爹終于答應将蘇金枝那個野丫頭接回京中替她出嫁。
誰成想,後來傳言又說李成未竟然是個皇子,連六皇子都親口向她證實李成未就是個皇子。她忽然有些意動,便趁着李成未回門之際,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當時李成未就說了一句話:“有些事于你而言,錯過了未必就是壞事,還不如将錯就錯,勿要再枉費心思。”
她當時還沒明白李成未話裏的意思,只以為李成未是在怪自己沒有親自嫁給他沖喜,如今她方明白李成未話裏的真正含義。
李成未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故意折花相贈,就是為了讓世人誤會他對她有情,故意斷了她和六皇子的姻緣,故意放任民間謠言四起,這樣就沒有人敢再向她提親。
他允她過門,不過就是為了報複她。
Advertisement
經過這兩日的接觸,蘇玉芝敢肯定,如果當初沖喜的那個人是她,她恐怕根本活不到現在。
她還看得出來,李成未喜歡的人是蘇金枝,他納她,一不過是折磨她當初口出狂言,二則是利用她想試探他在蘇金枝心目中的位置。
蘇玉芝全身一陣惡寒,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驚慌失措地想要沖出王府的大門。
然而到了門口,她又忽然頓住。
不行,她不能走,至少現在不能走,她還有件事沒做。
雪花紛飛,有幾朵随着風兒逃進窗內,落在了李成未搭在欄杆的手背上,李成未垂眸,看着晶瑩的雪花襯着他冷白的肌膚,幾乎看不清楚雪花的模樣。
羅漢塌旁架着炭盆,銀絲碳時明時滅,李成未将手挪到炭盆上方,雪花很快化成了水,滴落在炭盆裏,發出一陣滋啦刺耳的聲音。
蘇金枝手指還搭在李成未的手腕間,見狀,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真是幼稚!
自從太後得知自己會醫術,李成未的日常診斷調理就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之前短則三日,長則五日,她都會過來定期替李成未把脈。
最近也不知李成未是怎麽回事,幾乎每天都會派人去玉棠小院說他身上不舒服,有時候一日甚至去叫上兩三次。
“身子沒問題。”蘇金枝抽出脈枕,準備收拾東西。
李成未懶懶地靠在塌幾上,一腿半曲,一腿平伸,以手支頤,劍眉微蹙:“可我眠中盜汗,白日總犯困,氣力也不足。”
蘇金枝古怪地審視着李成未,李成未的脈象看起來确實沒有什麽大問題,反而比之以前硬朗了許多,不過他的面色看起來的确有些蒼白,印堂甚至有些黑沉,再聞其言,她頓時想明白了什麽,欲言又止道:“那個……有句話,妾身不知道當說,還是不當說。”
李成未目光微微一閃,坐正了一些,目光鼓勵地看着她道:“但說無妨。”
蘇金枝只好委婉地建議:“春宵一刻雖好,但也需節制。”
李成未聽完後,郁悶了多日的心情終于愉悅了些,蘇金枝一聽他同別的女人有肌膚至親,果然吃醋了,這不,還勸他要節制,原來她心裏還是在乎他的。
蘇金枝莫名其妙,還以為自己臉上有東西,下意識摸了摸臉,“你笑什麽?”
“沒什麽。”李成未抿唇,然嘴角的笑意怎麽也抿不住。
蘇金枝見李成未心情如此之好,想必是因為李成未多年夙願以償,終于抱得美人歸。
如此甚好,李成未心情越好,身體就越好,體內的“雪魄”就會滋養的越來越好。想到這裏,蘇金枝也忍不住暗暗一笑。
李成未突然斂住笑,好不容易見蘇金枝吃醋,他越看越開心,覺得理應讓她多吃一些,于是話鋒一轉道,“明日你好生打扮一番。”
蘇金枝愣了愣:“做什麽?”
“進宮。”
“進宮做甚?”
李成未漫不經心地說:“蘇側妃自入門後還未進宮拜見,你身為正妃理應帶人進宮走一趟。”
“……”他的側妃進宮拜見為什麽要她好生打扮一番?
再說她明日已經約好了要去看望二師兄,便故作為難道:“馬上就要移府了,諸事還都等着妾身交接,妾身恐怕一時走不開,還是王爺親自帶人去宮裏走一趟吧。”
李成未點了點頭,嘴上沒再說什麽,心裏卻覺得蘇金枝這是吃醋鬧別扭的表現。
翌日,雪停,整個神京一片銀裝素裹,宛若琉璃。
“小師妹,聽說慶王納了你二妹為側妃?”淩恒将剝好的松仁放在蘇金枝跟前。
蘇金枝優哉游哉到底啜着茶,吃着松子,“确有此事。”
淩恒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小師妹不難過?”
蘇金枝一愣,擡頭看他,滿臉茫然:“我為何要難過?”
淩恒無奈提醒:“慶王是你的夫君。”
蘇金枝眼珠子滴溜一轉,反應過來淩恒這是發現了一絲破綻,她舔了舔唇,斟酌着解釋道:“他……現在是王爺,身份尊貴,以後注定要妻妾成群的,他要是納一個妾我就難過一回,那到了後面我豈不是要傷心死。”
淩恒愕然一怔,片刻後,點頭抱胸,話裏有話道:“枝枝不愧是我們神藥谷養大的小師妹,心胸不是一般地寬廣。”
蘇金枝幹笑,生怕淩恒繼續問下去,趕忙轉移話題道:“對了,‘雪魄’……二師兄打聽的怎麽樣了?”
淩恒道:“有些線索,好像是在宮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在宮中禦藥房裏,但還有待确認。”
淩恒果然有自己的路子,這麽快就打聽到了“雪魄”曾經出現在皇宮裏,估計用不得多久他就會打聽到“雪魄”的真正下落,不過那個時候“雪魄”應該已經到了她的手中,她就可以給二師兄一個驚喜了。
從淩恒那裏離開後,翠香才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耳邊道:“王妃,奴婢聽說了一個事兒。”說完,一副等着蘇金枝追問的表情。
蘇金枝無奈一笑,追問道:“什麽事兒?”
翠香立即說:“聽說二小姐被禦史臺罵了。”
蘇金枝微微一怔,止步問:“罵她什麽?”
翠香十分解氣地說:“那些人在朝廷上罵二小姐是個妖妃,說她妖媚惑主,枉為名門貴女,還罵我們王爺沉迷女色,寵妻滅妾呢。”
蘇金枝聽了,沒再說什麽。
她知道李成未喜歡蘇玉芝,可沒想到李成未竟然會那麽瘋狂,剛入門第二日就為蘇玉芝不顧僭越的蓋了椒房,好像生怕世人不知他又多愛蘇玉芝似的。
可如此濃烈又大膽的愛意對于一個女子而言,未必是好事。果不其然,這才幾日,蘇玉芝竟然就被冠上了妖妃的名頭,連他李成未也落了一個沉迷女色的名聲。
禦花園,蘇玉芝獨自一人氣沖沖地走着。
今日李成未說要帶她進宮拜見,可才一入宮門就被永明帝叫了去,獨留她一人被帶到了太後宮裏。
本以為太後一直喜歡的是她,誰知今日見了她劈頭就是一通訓斥,太後說她沒有自知之明,現在宮裏宮外都在罵她是個妖精,狐媚惑主,迷地慶王為了她寵妻滅妾雲雲。
為此,太後還罰她抄寫三個月的佛經。
至此,她終于弄明白了李成未為何會在她過府第二日為她蓋椒房了,一切的一切都是故意的,李成未在故意報複她。
正兀自心煩着,斜刺裏突然蹿出一道黑影,從她眼前一掠而過。
蘇玉芝吓了一大跳,捂住胸口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只黑貓。
那黑貓蹲在不遠處的雪地上,就像宣紙上不小心滴下的一點墨,一雙詭異的眼睛冷幽幽地盯着她。
“看什麽看,哪兒來的野畜生,還不快滾!”
蘇玉芝被一只貓盯地心裏發毛,又是一肚子的悶氣無處發洩,于是幾步沖過去,正想擡腳狠狠踹一腳那黑貓。
忽然,前方有人冷冷道:“你也不看看這是哪裏,竟敢說我們朵朵是個野畜生。”
聞言,蘇玉芝擡頭,見迎面走來一個打扮雍容的婦人,婦人滿頭珠翠,身邊簇擁着四個宮人,竟是宮裏的惠妃。
蘇金枝的臉色倏地變了,忙收腳,忐忑行禮:“參見惠妃娘娘。”
惠妃拿眼乜斜着打量蘇玉芝,面露不屑道:“我當時誰呢,原來是慶王新娶的側妃啊。”
蘇玉芝如今的名聲已經被李成未徹底敗壞了,得罪不起人,尤其是宮裏的人,她只能忍氣吞聲地說:“妾身不知這只貓是娘娘的,還望娘娘恕罪。”
宮人抱起朵朵交給了惠妃。
惠妃接過朵朵抱在懷裏,順着它的皮毛,道:“想要本宮恕罪容易,你給本宮的朵朵賠禮道個歉,此事便作罷。”
她堂堂一貴女,又是慶王側妃,竟然要給一個畜生賠禮道歉!
蘇玉芝猛地擡頭瞪着惠妃,面色漲紅,顯然氣地不輕。
惠妃挑眉,乜着蘇玉芝,冷哼道:“怎麽?不願意?”
蘇玉芝雙拳緊握,咬着貝齒不說話。
可轉念一想,惠妃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裏,若真想為難她,以她如今的名聲恐怕太後和陛下都不會為她做主,她決定還是先息事寧人要緊,等有朝一日她大權在握時,再好好收拾惠妃也不遲。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沖朵朵道歉。
“誰敢讓本王的愛妃給一個畜生道歉?”忽然,李成未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來到蘇玉芝身旁,自然而然地攏住了蘇玉芝的肩膀。
蘇玉芝身子一僵。
惠妃看着二人,冷笑道:“都說慶王寵妻滅妾,椒房獨寵側妃,果然名不虛傳,本宮還真是替你的正妃感到心寒。”
李成未反唇相譏道:“娘娘不也是個……妾,何苦五十步笑百步。”
惠妃柳眉倒豎,頭上的步搖氣地花枝亂顫,“李成未,別以為你封了王就可以在宮裏放肆!”
李成未不僅不退讓,還反唇相譏道:“本王一向喜歡在這宮裏放肆,娘娘若是不服盡可以向陛下告狀去。還有,本王就是寵愛妾室,娘娘有那個閑心操心別人,倒不如多擔心一下自己,小心色衰愛馳,老無所依。”
惠妃的臉色瞬間宛若死灰。
惠妃離開後,李成未嫌惡地松開了蘇玉芝,并從袖中扯出一塊絹布擦着碰過蘇玉芝的手。
蘇玉芝看着他的動作,全身發寒,忍不住顫抖着問:“你為什麽要給我樹敵?”
李成未轉過臉看着她,笑地甚是溫柔:“愛妃何出此言,本王明明是在替你解圍啊。”
蘇玉芝忽然有一個更大膽的猜想,她迎視着李成未的眼睛,試探着說道:“你不是在解圍,你分明是在圍魏救趙。”
自她嫁給李成未後,所有的人都在替蘇金枝不值,所有的人都在罵她狐媚惑主,只有她知道,這些全都是假的。
李成未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果是為了報複她,他已經做到了,何必再多此一舉?
除非……他是為了保護蘇金枝,所以故意拿她當做擋箭牌,這樣一來,至少永明帝會以為她蘇玉芝才是李成未的軟肋。
李成未眼裏的笑意漸漸凝結,下一秒,他的手掐着蘇玉芝的脖頸抵在了假山上,警告道:“少在本王面前自作聰明,否則你會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記住了嗎?”
蘇玉芝全身顫抖如篩糠,面色因為窒息很快變得通紅,滿眼驚惶,連連點頭。
李成未這才松開了她。
蘇玉芝滑落在地上,雙手撐在雪地裏,寒意直沖脊梁,心裏一陣陣後怕,但更多的是後悔。
她只後悔,當年不該逞口舌之快,造下如今這個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