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過于廉價,有時廉價到,她都後悔曾愛過他。

他道她的任性不識大體是他的恥辱,魏大人大概永遠也不會知曉,在她沒釋懷之前,她也因曾因喜愛過這樣的男人而覺得恥辱過。

他什麽也沒給她,連這個世道給嫡妻的那點尊重體面,他也未曾給過。

“天道五年,不是我派的探子刺殺你。”魏瑾泓捏緊着袖中拳頭,看着地上積的雨水道。

“我知曉。”賴雲煙坐起身,遠離了那些雨水一些,任風吹亂了她的頭發。

“是麽?”魏瑾泓擡頭看她,那場風雨,連辰遠帝都知,是他要讓她随馬車墜入深淵。

“魏大人,我不是靠着無知站于賴家後的,”魏瑾泓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賴雲煙鎮定地回視着他的眼神,“那時想讓我死的,不止您一人,誰動我馬車的手腳,我要查不出來,您道我能活着等到您死的那天?”

“我還當你是。”魏瑾泓擡過臉,看着她的黑發在風中狂舞,神情溫和地看着她,“說來,是我誤殺了江大人。”

賴雲煙聞言笑了一聲,“您太客氣了。”

她本可回得惡毒一些,但她突然不想說了,她伸手拭過臉邊的水漬,閉上了眼,靜躺在背面,想讓如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心好受點。

魏瑾泓看着她拭過眼淚,眼睛猛地往內一縮,心中頓時一片刺疼。

江鎮遠,果然與她情投意合。

☆、最新更新

就算事到如今,賴雲煙依舊清晰記得那天上午,他們在京郊的那張茶亭飲過茶,江鎮遠文質彬彬地朝她一拱手,與她笑道,“阿煙,就此一別了。”

賴雲煙那時只當他要去江南查案,就與他輕福一禮,笑道,“君且前去,待來年,阿煙再與你煮茶品茗。”

江鎮遠看着她潇灑一笑,就此離去。

隔了兩日,他的書童送來一封信,信箋上寫道:士為知己者死。

他就這麽捍衛她的生死與尊嚴去了,賴雲煙坐于茶亭半月,往後的每年,除了他離去到死亡的那三天她會在茶亭煮茶,靜等他來品茗,其它時日,她就當作自己遺忘了那個地方。

世人都當他們暗通款曲,那種失去摯友的疼痛,她也只有跟兄長說過兩次,但兄長都道他們互生愛慕,礙于世俗不能結合,更是怨憎魏瑾泓的卑鄙。

便是最敬愛的兄長,也不能完全理解她與江鎮遠那種不遜于情愛的情誼,自此,賴雲煙也就不再為此解釋什麽了。

而他,江鎮遠三字,時間長了,她也不怎麽再想起了。

一想起,心就疼得無法呼吸。

**

雨下得越來越大,她的頭發,臉上,全沾上了冷雨。

賴雲煙覺得分外的冷,她張開眼,赤足下了地,拖着長被去了箱籠,拿出長袍披上。

她未去看隐于一角靜坐的魏瑾泓,她哼着江鎮遠所作的那首曲子,赤着足去了外屋。

梨花正端着水盆進屋,看到拖着濕發長袍,赤足走着的大小姐,她受驚般地“啊”了一聲,手中水盆跌落在了地上,發出了沉悶的“砰啪”響。

賴雲煙瞧地上看去,見地上的水不是熱水,落地的水只是濕了梨花的鞋面,便擡起頭,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去換了鞋罷。”

她看了看自己的腳,對随之進門來,呆在原地的杏雨笑道,“你去把我的烏木筝拿來。”

“小姐。”杏雨擔心地看着她。

“去罷。”賴雲煙坐于案前,把上面擺着一些詩經挪到了一旁,呆會放筝。

杏雨拿來了筝,梨花拿了鞋與她穿上。

她們跪于她身後與她拭發,賴雲煙彈弄起了筝。

那撥弄的幾根弦,一下響得比一下怆然。

許是外面狂風大作,冷雨劈啪,憑添了幾分蕭瑟滄桑,善感的梨花邊擦濕發邊哭,到後頭竟哭到無法自抑。

賴雲煙停了手,往後看去,好笑地看着哭得一塌糊塗的梨花。

“小姐,梨花不知為何心裏難受。”弄不懂自己心中究竟為何難受的梨花哭着道。

賴雲煙聞言悶笑了幾聲,杏雨這時放下手中幹布,去拿了傷藥與布過來,給賴雲煙包紮冒出血的手指。

十根手指頭,竟傷了六根。

賴雲煙看着自己只一曲就傷了六成的柔弱手指,溫和笑着與丫環們嘆道,“我還真是不中用,弄不了太風雅的事,回頭還是找樂師彈奏一段罷。”

梨花又哭,這時,圓門邊,有了輕微的腳步聲。

一身濕衣的魏瑾泓站在門口,淡道,“都出去。”

他聲音乍一聽,跟平時無甚區別,但言畢,整個屋子裏的空氣都要比剛剛現冷了一點。

梨花擡眼看向他,看着大公子跟平時完全兩異的眼神,竟就麽打了個冷顫。

“下去罷。”待杏雨給她包好最後一根手指,賴雲煙朝她們笑着道。

“大小姐。”杏雨輕叫了她一聲。

賴雲煙繼續溫和地與她說,“帶梨花下去,重打溫水過來罷。”

“是。”杏雨拉了欲要開始說話的梨花的手,帶了她下去。

她們走到門邊,魏瑾泓頭也不回地稍揚高了一聲調叫了一聲,“蒼松。”

“小的在。”

“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

“奴才遵令。”

蒼松的聲音響過,魏瑾泓大力一掀袍,盤腿坐在了賴雲煙的案前,袍子弄濕了地上暗紅的毯子。

賴雲煙笑看着他。

他不語,冷然地回視着她。

良久,賴雲煙輕嘆了口氣,“您找到他了?”

魏瑾泓閉眼,輕颔了下首。

“他現在是什麽樣的?”賴雲煙輕輕地問。

他三十而立之年,才來京中趕考,賴雲煙聽他說過,他十六歲離家游歷大山,縱情山水十餘載,經歷無常世事,才來了這京中。

他想當刑部尚書,因他曾受人之托,想查幾樁冤案,他對人許了諾,便就來了京中實現他的諾言。

他是個好官,更是一個真正品德高尚的君子。

他這時,恰好十六歲,正是他出家門縱情山水的年齡。

“恰是年少。”魏瑾泓擡眼,看着她面前的筝。

“想來,很是意氣風華罷。”想像着還是少年的江鎮遠嘴角含笑,便是對那老翁稚子都要彎腰作揖的有禮模樣,賴雲煙不禁笑了起來。

魏瑾泓死死盯着那筝的一角,抿着嘴,沒有言語。

“您要什麽?”笑罷,賴雲煙主動開了口。

這個時候提起他,能有什麽好事。

他捏了她那麽多七寸,困在這後宅院落的她,哪是他的對手。

賴雲煙苦笑地看着她問了話,還是抿嘴不語的魏瑾泓,道,“您說罷,做得到的,做不到的,妾都會去做。”

她欠他的,她不能亂了他這世的路。

等到他三十歲再進京趕考,到時,她就遠遠地看着他,讓他好好地當他的刑部尚書罷。

這一世,她是不想他為她死了。

他那般真正遺世獨立,世間少有的君子,不該再遇上她這等背負太多負面的人。

他為她做的,那世已經足夠了,她不能再拖他下水。

“你就這般喜愛他?”魏瑾泓擡起頭,拿過擱置在她面前的溫茶,飲了半口看着她道。

喜愛他,喜愛到為他主動示弱的程度?她不是最有骨氣的麽?

他語中難得地帶了刺,賴雲煙卻是笑而不語。

她微笑地看着重魏瑾泓,等着他提要求。

“要是,讓他一生都縱于山水之間,如何?”

“還是讓他原本是什麽樣的,便是何樣的就好,您看如何?”

“若不?”

“若不,您不死,我不休。”賴雲煙朝冰冷的手哈了口氣,仔細地看着那包了布的六指,漫不經心地道,“他若是原本是何樣,以後也會是那樣,那麽,他進京後,如果我還活着,我便不幫他就是。”

“你不會與他見面?從此一面都不見?”魏瑾泓從她的話間聽出了重點。

“嗯。”賴雲煙點頭,平靜地看向他。

魏瑾泓看向她的臉,只一眼,他就撇過視線,放在了她胸前的長發上。

“那就如此。”

“您的要求?”

“沒有別的要求。”

魏瑾泓起身,打開門,走進了雨中站在那淋着大雨,待熄了胸中的怒火,才平靜地走回了裏屋,自己尋衣更衣。

她是有多喜愛他,才委曲求全得這般絲毫不猶豫。

當年,只要有一次,她能像這般為他忍一次,委屈一次,他們就不會走到最後那一步。

**

等雨一停,前去請安時,魏母詫異賴雲煙手上的傷,賴雲煙便羞紅着臉,不要臉地說,“今日清晨意境甚好,孩兒便想為夫君彈奏一曲,哪料技藝生疏,就……”

說至此,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引得魏母失笑,道,“你這是為何?便是不彈,泓兒也不會少你一分的好。”

“孩兒,孩兒……”賴雲煙摸了摸自己塗了紅胭脂的臉,咬着嘴,糾着手中帕子,嬌羞不已。

與她一道前來請安的魏瑾泓這時淡淡開了口,“娘,我今天帶雲煙出去逛逛。”

“去哪?”魏母朝他溫和地問。

事先完全不知情的賴雲煙瞥了他一眼,随即低頭輕皺了下眉頭。

“去老夫子的書齋尋些書。”

“哦。”魏母拿帕拭了拭嘴,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這去書齋,帶女眷前去,可不是什麽守禮法的好事。

她眼睛一轉,見賴雲煙擰着手中手帕,不敢擡頭的樣子,她不禁對自己于她的威嚴有些滿意,便笑道,“那就去罷,早去早回。”

“多謝娘親。”賴雲煙細如蚊吟地回道了一聲。

“好了,莫紅臉了,且去罷,記得及時回來用午膳。”

“孩兒知曉了。”

“孩兒這即帶她去了。”魏瑾泓朝魏母拱了手。

等上了馬車,馬車前往魏瑾泓的恩師——秦老夫子的書齋,賴雲煙輕掀了窗布兩下,見真是那條路,便收好手,不再探看。

真是去尋書?

賴雲煙啞然,一路安靜無語,等進了書齋,被侍女帶到女眷選書的地方後,這才知魏瑾泓是真有那個意思讓她選書。

不管背後是何意,賴雲煙都不想拒絕這份意思。

她陪嫁的那些書,都是她曾看過的。

前世她還有一些書沒看透,有些擱置在那甚至沒動,現下趁這個機會,正好把未看過的全部拿走。

按魏母的意思,是不許她在外呆太長時辰,賴雲煙一站到書架前,只等看到封面,大致翻過內容,就把書放到了杏雨她們的手中。

半時辰下來,她選的書,已有二十冊之多。

陪侍的侍女都有些驚訝地看着這以前來過書齋,可沒這麽選過書的賴家大小姐。

等過了一時辰,賴雲煙選的書便有五十冊之多,這廂待女有些猶豫地看着選在大書桌上的書,那廂就有小厮搬來了精致木箱,像是早有準備一般。

賴雲煙見到搬來的箱子,輕笑了一聲。

書被列數過裝入箱子,賴雲煙算了算,這五十冊書,大概值一千兩銀子。

皇朝紙貴,讀書更是士族子弟才讀得起的事,便是士族裏身份較低下的,有些書籍他們一生都碰不到手。

士族上層控書嚴格,尤其是秦老夫子的這書齋賣的書,有不少都是孤本的手抄本,還有文人學士托賣之物,價格昂貴不說,這買家的人也必是身份尊貴者才能一時得多本。

她選了五十冊之多,打的是來了一次就無第二次的準備,另外,确也是有為難魏瑾泓的意思。

但看樣子,她還是沒有為難到。

**

這次前來書齋,賴雲煙道魏瑾泓另有他意,但她這次沒有見到秦老夫子,也沒見到魏瑾泓的大師兄秦嶺。

秦嶺乃秦老夫子的大弟子,同姓秦,但無親緣關系。

他甚是嫉恨魏瑾泓深得聖恩,在一次世家子弟攜家眷的踏春中,當時科舉失意的秦嶺刺了魏瑾泓一刀。

那時她正與魏瑾泓你濃我濃,正是恩愛之際,便撲身為他擋了一刀。

這一刀落在了腹中,許是傷及子宮,待過了兩年,她假孕過一次,自己驚喜萬分,但肚子還是沒有大起來,願望落空。

等再過一年,用珍寶都滿足不了的魏母終是臉色難看地請來了宮中的大夫,她就此被烙下了終生不孕的烙印。

她忐忑不安之時,他就拉了她的丫環上榻。

這其實沒有大礙,只是他行動太快了,她還未在此自己終生不孕的恐怖中緩過氣,他就已經跟丫環搞上了。

她那時氣得每日每夜鼻間撲出來的氣都帶着火氣,他還道她胡鬧,她慢慢地冷了心,靜了下來,從此恩愛皆無,只想好好地當她的魏少夫人,随他要納多少的妾。

可他非要胡鬧到她的面前,挑戰她的神經,這才有了她誓死都要爬出魏家的後來。

說起來,前世秦嶺的下場很慘,死于車裂。

這世,不知魏瑾泓做何打算,不過想來,秦嶺是傷他不着了,于魏瑾泓真正無法排除的危險是來自暗中相對的世家。

不過,這對知曉了他們會如何動作的魏瑾泓,只要不疏忽大意,可能頭一會也不會造成什麽大礙。

只有等他們見用過的辦法無用,才會另想前世沒用過的他法,怕是才會對魏瑾泓構成危險。

賴雲煙思來想去,覺得現在魏瑾泓真正的患憂是內患,只有內患解決了,他才能先立于不敗之地。

回去的路上,賴雲煙一路思慮,靜坐不語。

回了府,魏瑾泓讓小厮把書擡進後院,一吩咐完,就對賴雲煙說,“先去娘那。”

“您在家中用膳?”

“嗯。”

賴雲煙拿帕輕掩了下翹起的嘴角。

“日後待娘問起,你就說那些書是我讓你為我選的。”

“多謝魏大人。”賴雲煙笑笑道。

“過兩日,我帶你去蘇府。”

“見七姑娘?”

“嗯。”

“魏大人,今日怎地就這般大方了?”賴雲煙不禁笑道。

☆、最新更新

魏瑾泓撇臉不語。

魏母見他們正好回來,臉上滿是笑意。

入席前,她問賴雲煙挑了些什麽書,賴雲煙搖頭答,“孩兒什麽都沒挑,都是為夫君挑的。”

魏瑾泓給竿子,她順着爬就是。

哪怕他是在打主意,但現下在魏府過日子的确實是她,她得順勢而為,讓自己好過點。

“去上一趟,怎地不為自己挑上一些?”魏母關心道。

“孩兒只顧着夫君了。”賴雲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聲道。

聽着她們一個虛情,一個假意,魏瑾泓靜坐微笑不語。

賴雲煙的臉垂得很低,他看不清她的臉。

想來,現下定是滿眼的譏諷罷?

**

不日,賴雲煙在前去給魏母的回路中堵住了。

“大嫂。”魏瑾瑜給她拱了手,笑道。

“小叔。”

“大嫂叫我瑾瑜即好。”魏瑾瑜忙道。

賴雲煙笑而不語。

“瑾瑜有件事想問問大嫂。”

“哦。”

“大嫂……”

賴雲煙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丫環,再看看魏瑾瑜,見遠處有路過的婆子往這邊看來,她笑道,“此處說話不便,去娘那坐着說罷。”

說着,就欲要擡腳,卻被魏瑾瑜阻攔了下來,“就幾句話,不長談,在此就好。”

“是何話?”賴雲煙訝異道。

“瑾瑜想問問,你跟祝家的五姑娘,是不是交情甚好?”

這世他是看上慧芳了?

被魏家的人一個個盯上,祝家是倒了什麽大黴了。

思及魏瑾泓讓她說的不知,賴雲煙半信半疑地腹诽了一翻,什麽人都沒看上,偏生看上了祝家最好的小姐?魏瑾瑜眼光就提高了這麽多?

“我與五姑娘啊,這交情還算不錯。”賴雲煙沒撒這個謊,她确實與祝慧芳交情很好,衆所皆知的事不好瞎說。

“如此,”魏瑾瑜精神一振,“大嫂可知那五姑娘最喜何物?”

這情聖,又要出手了?

賴雲煙這時就明了魏瑾泓為何讓她說不知了。

魏瑾瑜要是就這麽出手,也許青樓女子歡喜有這麽個冤大頭,但要是換到祝家的祝五姑娘身上,她肯定這禮還尚在下人手中,就讓人把私禮擡到族長面前,到時候,魏家可有得是跟祝家解釋得了。

賴雲煙輕易不對人生心佩服之感,可魏瑾瑜總是能輕易打破她的這種堅持。

她實在太佩服魏瑾瑜這種顧前不顧尾的作風了。

“這個我就不知了。”她好笑地看着回道魏瑾瑜的話,看着眼前這個跟其兄有三分肖似的少年。

她是真要看看,魏瑾泓力挽狂瀾,能把魏瑾瑜挽回成個什麽人。

有得是好戲看了。

“真不知?”魏瑾瑜剎那有些失望,眼睛狐疑地看着賴雲煙。

“是不知。”賴雲煙不緊不慢地颔首。

見她毫無張口之意,魏瑾瑜皺了皺眉,随即拱手淡道,“如此便罷。”

說罷,不待賴雲煙有什麽話,轉身就走。

走到回廊轉彎那處,他頓了下腳步,破口就對着身後的小厮大罵,“着急去作死啊?你踩着本公子的腳了!”

小厮連連告罪,跪下給他跪了頭。

魏瑾瑜哼了一聲,不耐煩地甩了甩袖,提腳大步離去。

賴雲煙笑看着魏二公子離去,像是渾然不覺魏二公子的那場火是發給她看的。

等人走後,她回過頭,帶着丫環往魏母的屋子走,“我還有點事,想跟娘說說,不知現下她可是忙上了?”

賴雲煙一進廳屋,魏母訝異,“怎地折回來了?”

“孩兒有事想跟娘說。”

“你們先下去。”

站于堂下的管事婆子應了“是”。

她們退下去後,賴雲煙在魏母的示意下挨着她坐了下去。

“是什麽事?”魏母溫和地問。

“剛才,小叔找我問了兩句話,孩兒覺着,應要來告訴您。”

“是何話?”魏母笑笑道,嘴角卻無意識地抿起。

魏家的二公子,讀書是比不上其兄長了,但這玩樂,先頭倒是領先于其兄不少,還只十五歲的年齡,就已經是衆多妓館的坐上貴客了。

魏母緊張得很吶。

“問我可是與祝五姑娘交情可好,問她最喜何物。”賴雲煙在她耳邊輕輕地道。

“荒唐!”魏母臉色陡變。

賴雲煙垂首不語。

“雲煙。”

“娘。”賴雲煙擡頭,看着魏母道。

“這事,你暫且不用告訴瑾泓,由我來說。”魏母看着她淡淡地道。

“孩兒知曉了。”

“話要聽到心裏頭。”魏母看着她的恭敬,稍有些滿意。

賴雲煙聞言起身,更是恭敬地垂首,對她福了一禮道,“孩兒定能聽從娘的意思,請娘放心。”

見九大家三首之一的賴家大小姐也必須對她畢恭畢敬,不敢違抗一分,魏母乍聞不孝子看上祝家姑娘而陡怒的心情便好受了兩分。

祝家嫡長孫娶了時家的嫡長女,而時家恰是把崔家擠下去的那家,是踩在了崔家的身上才進了禦賜的九大家之列。

而魏家與崔家是姻親,與祝,時兩家的關系向來說不上壞,但也說不上好。

她那不孝子,真是糊塗,什麽人不看上,偏看上祝家的姑娘,這禮物一送到祝家,依祝家人的性子,定會捅到家中老爺面前,到時這逆子肯定會被他的父親打死。

魏母心中是又氣又怒,但面上神情不變,對賴雲煙笑道,“如此便好,下去歇息着去罷。”

“那孩兒就此退下了。”賴雲煙又輕福一禮,這才離去。

**

賴雲煙回到屋中,魏母那就差人送來了點心。

她先賞了送點心的婆子一點,待她離去,讓丫環試了毒,留到下午再吃。

她賞給婆子那點只夠一兩口的點心,東西少,但意思多,于魏母那,是她看重她的人,于自己,也是找了魏母身邊的試試毒。

以魏大人對家人的仁心,定是舍不得傷他母親身邊的老人。

賴雲煙不怕魏瑾泓讓她暴斃,但還是有些怕她下慢性毒,要是到時待魏大人利用得她差不多了,肯定會一腳踢開她,到時候他前路掃淨,又鏟除了她這個眼中釘心中刺,那日子可就是過得太好了。

她荒唐的重來一世,可不是犧牲自己,讓他來過好日子的。

這日夕間,魏母差人來告知賴雲煙不必前去請安了,晚膳也在屋中用就好。

又另道她要好生歇着。

這種貼心的婆母,賴雲煙決定新婚三月一過,可以接各家內眷的貼子到處走動了,她就替她這婆婆吹噓一翻去。

五月的天已然黑得晚了,廚房送來的飯菜賴雲煙輕嘗了幾口,丫環都道她胃口不好,拿了茶具給她讓她泡茶,她們把菜端下去,便把剩菜吃了。

梨花食量大,一人能頂平常丫環兩三人的份量,賴雲煙也舍不得短她的吃的,只是看她什麽都吃,心中也是有些擔心。

這魏府,沒她什麽人,太不安全。

她得往廚房裏插人了。

賴雲煙思忖了一翻,着手寫了信,寫到一半,院中有了聲響,很快杏雨就在圓門前報,道大公子回來了。

聞言,她不緊不慢地把寫了一半,墨汁未幹的信塗了滿紙的墨汁,折好,放入了案下疊放的書中夾上,這才又提筆,慢慢作起了畫。

“大公子。”

“大公子。”

丫環們請過安後,傳來了他的小厮們的聲音,賴雲煙畫了半枝梅,就擱到一邊,另作了一張。

待三張半成品後,魏瑾泓就進了內屋。

“大小姐。”杏雨在門邊輕叫了一聲。

“端壺熱茶過來。”

“是。”

賴雲煙拿過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才擡頭與坐于案前的魏瑾泓道,“大人今日回來得尚早。”

“嗯。”魏瑾泓看了眼她案桌上的茶具,又看過她擱置在一旁的畫紙,輕應了一聲。

他們的案桌隔得不是太遠,他還能看到她在紙上畫的是梅枝。

“為何只作一半?”

“覺着不好。”

魏瑾泓微笑了一下,又轉過話題問,“後日去蘇大人家。”

“多謝大人。”賴雲煙提筆,在花朵中點綴了幾筆梅蕊,才擡頭笑着與魏瑾泓道,“二公子的事,大人可是知曉?”

魏瑾泓“嗯”了一聲。

見他不多語,賴雲煙好笑地搖了搖頭,輕笑道,“祝五姑娘?”

她搖頭笑着再次提筆,這次一筆揮去,樹丫上,梅花朵朵開得甚是嬌豔。

九大家裏,嫁得最好,與她交情恰恰是最好的祝五姑娘?

但願魏瑾泓不是要撬岑南王的牆腳。

若是魏瑾泓把後來的岑南王妃都要弄進魏府這座地獄的話,她真的得親手下毒弄死這僞君子了。

“我與祝大前些日子在茶樓飲茶,瑾瑜恰好就在,五姑娘去往布莊路中,停下與祝大請安之時,被他看到了。”

“是麽?”

魏瑾泓言盡于此,便不再解釋。

賴雲煙擱了筆,白天未在魏家人面前露出的神色這時爬上了她的臉孔,她擡起頭,看着魏瑾泓勾起嘴角,冷冷地道,“您打何主意,我都接招,我兄長也好,鎮遠也罷,還有慧芳,你可以一個一個都動手,但您給我記着了,現在元辰帝還沒登基,離您只手遮天的時候還遠得很呢。”

☆、最新更新

再來一世,這男人更是吃人不吐骨頭。

第二日,賴雲煙找另了他法,把寫就的信送了出去。

了解這魏府的,不僅是魏瑾泓。

臨到去蘇大人府中,半路過橋面時,河中突躍刺客,賴雲煙驚叫出聲,利索抱成一團,躲在了坐榻下方。

刀劍無情,刀刀都往車裏刺。

賴雲煙趁隙滾下了車廂,顧不得落地的那刻頭都撞出了血,立馬鑽入了車底。

這時當她聽到上面刀劍相交,侍衛的吼聲,她摸了摸出血的頭,暗籲了口氣。

其實想來,魏瑾泓應是也知這一出是她弄的,就算之前不知,現下他已心中有數。

他熟知她的手法。

魏瑾泓拿捏着她的七寸在警告她,她這次也不過是提醒一下魏大人,她離束手就擒的地步還遠得很。

十個刺客,花了她一大筆銀子,用的還是魏瑾泓給她的。

一陣厮殺後,有人朝車底伸出了手。

那手五指修長,節骨有力。

賴雲煙就他的手被他拉了出來,見魏瑾泓胸上有着血跡,明顯有刀痕,她暗中狠狠地掐了自己兩把,随後撲到他的懷裏,驚聲泣道,“夫君。”

随即,她埋首不動,抖動肩膀,不敢擡頭。

她實在是哭不出來,只好把頭直往魏瑾泓的傷口撞,撞得魏瑾泓的血往外噴,也糊自己一臉的血,等會好吓人。

“好了。”魏瑾泓輕聲地道,手卻緊緊地把往了賴雲煙的頭。

刺客見差不多了,打不贏人,殺不死人就撤走,這種見好就收的風格一直都是賴雲煙的行事手法,魏瑾泓懷抱着這個似要把他的傷口撞出一個大窟窿的女人,忍了又忍,才沒把她一腳踢到河下去。

這女人,真是恨不得他死。

她的假假真真裏,唯有讓他去死這一事,才是最真的。

**

一場大戰回來,魏府雞飛狗跳。

賴雲煙撲完魏瑾泓的懷,稍把傷口處理一下,一路舍不得擦幹臉上的血,哪怕身後的丫環急得快瘋了,她也趕了她們去坐奴仆車。

她一回到魏府立馬滿臉血漬,一身污髒地又撲到魏母的懷裏大哭。

哭着時,仔細地瞄了瞄魏母身上的衣裳,見是好衣裳,心裏總算為自己好受了點。

頭雖是磕破了,代價大了點,但總算是讓魏瑾泓不好過,也毀了魏母一件衣裳,算也是彌補了她受到的一小半的傷害了。

魏母焦心着大兒的傷,可兒媳抱着她歇斯底裏地哭個不停,她忍了又忍,最終沒有忍住,強硬地扯開她,放到了吉婆婆的手中,跟着被人擡着的大兒奔去,途中忍不住泣道,“瑾泓,瑾泓,你這是怎地了?傷得可重?”

“娘……”賴雲煙見魏母受驚不輕,腳步踉跄,忙尖聲凄厲地大叫了一聲,就跟魏瑾泓已死了一般。

心神不寧的魏母被她這麽一喊,腳步一軟,跌在了地上。

賴雲煙嗚咽着,也随之跪在了地上,悲切絕望地叫道,“夫君。”

她這一喊,魏母瞬間覺得天昏地暗,就這麽昏了過去。

“娘。”賴雲煙用盡全身力氣又大叫了一聲,心中只恨自己聲音不夠太大,魏府占地大,別人家的府第根本聽不到他們這邊內院的聲音,她能吓吓的,也就這府裏的人了。

魏瑾泓現下失血過多,她上馬車後,才發現魏瑾泓不止胸口有一刀,大腿處也有。

護衛與他包紮上馬車後,她趁魏瑾泓在調節氣息,坐于他身前,掀開了他的袍子,擡起腳就連踩了他數腳,直到魏瑾泓抓住了她的腳,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她才重新坐好。

所以,魏瑾泓這時進的氣,絕不會有出的氣多。

賴雲煙的這一聲“娘”,把魏府的奴才吓得好幾個都摔倒在了地上,有人在驚慌叫着快去請老爺,這廂杏雨梨花也随後進了府,剛進後院的門,就聽到她們大小姐的悲叫聲,梨花剎那哭天喊地大叫:“大小姐,我苦命的大小姐啊……”

“梨花,杏雨。”梨花一來,賴雲煙精神一振,立馬像死了全家人一樣地哀叫出聲,随即,兩眼一閉,也讓自己昏了過去。

好了,她的丫環來了,她可以安心地昏過去了。

讓這一府的人,自個兒折騰去罷。

**

賴雲煙睡了個大覺,一覺睡來,神清氣爽。

偏偏這時她不能像前世那般,找人來吹竹弄笙一翻,醒來後她還不能睜眼,還要暗中蘊量情緒,讓自己等會語氣凄然點。

差不多了,她睜開眼,就看到了魏母的心腹,吉婆子。

“吉婆婆,夫君,夫君怎樣了……”賴雲煙虛弱無比地掙紮着撐着床面坐起來,聲音泣中帶悲。

她在被中連掐了自己數把,想了最傷心的事,才把眼淚流了出來。

“大少夫人,”吉婆婆眼中也帶淚,“您快好生歇着罷,大公子沒有事。”

她扶了她躺下,轉頭對着賴雲煙的丫環道虎着臉道,“還不快去請大夫進來給少夫人瞧瞧。”

賴雲煙朝丫環看去,見梨花杏雨的臉都是腫的,她頓時一呆,而在眼光未冷下之前,她把臉對着了床榻的裏側,拿帕放在了眼睛處。

誰人打了她的丫環?

大夫進來給賴雲煙看了脈,說她要靜養一段時日。

過了兩日,賴雲煙下了地,這期間,魏姑媽,魏丁香都來了屋中探望賴雲煙。

賴雲煙有先見之明,早就讓丫環把她值錢的東西都收了起來,臺面上擺的都是她列着清單讓魏瑾泓給她拿來的。

她的嫁妝,早前就讓她收得妥妥的了。

這次魏姑媽眼睛往哪多看了幾眼,她就大方地把東西送給了魏姑媽,樂得魏姑媽第一天來了,第二天她又來了。

賴雲煙也從梨花的口中問出,她們的臉是吉婆婆打的,魏母下的令。

怕是她不能拿魏瑾泓的護衛出氣,就拿她的丫環出氣了。

許也還有別的原因,但這次,魏母确實是打了她的臉了。

賴雲煙自覺不是什麽好心的人,在第三日賴震嚴來探望她之時,見吉婆婆忤在她的屋內不動,賴雲煙的臉便也冷了下來。

“知曉的,是知我吓得驚了魂,不知曉的,還當我不受婆母歡喜。”賴雲煙瞥過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