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些罷,而她免了當那冤大頭,也就不會對魏母太計較了不是。
魏瑾泓這種一箭三雕的手段,賴雲煙真是好生佩服。
想來如此下去,有他在背後塞她銀子,崔家那,他再施以手腕,這魏大公子啊,也就會保全了他的母親喽。
這魏瑾泓,果真是小看不得,這不,她這還沒輕忽呢,他就不動聲色地幹了這麽大一票,賴雲煙都想上三柱香給他表示佩服了!
對手太可怕,賴雲煙是又樂又驚駭,有時恨極了,在夢中她都磨牙,警告自己要克制,生怕自己一個沒留神,就幹脆一刀了斷了魏瑾泓,從此無需面對這可怕的男人。
這夜夕間,父子三人都回了府,魏家幾個主子便共用了一頓晚膳。
膳後賴雲煙随魏瑾泓回了院,見他進入內屋沒打算去書房後,賴雲煙拿了書去了丫環們的榻處,卧在那看書。
她這幾日有些看魏瑾泓不順眼,可兄長又成親在際,這種當口她是不能得罪魏瑾泓的,所以這兩日,只要魏瑾泓回房歇息,她便移到了外屋。
要不然,她怕她真會夢游,一把咬斷了魏瑾泓的喉嚨。
看了幾頁,賴雲煙就困了,打了個哈欠。
“小姐,您就睡罷。”梨花輕聲地道,看着賴雲煙的眼睛裏有着水霧。
她這小姐,實在是太可憐了,才新婚不到一月,連內屋都歇不得了。
“也好。”賴雲煙讓她拿走了書,好笑地看了傷心不已的梨花一眼。
這時杏雨拿水過來與她淨臉。
洗漱好,丫環剛把她的腳輕輕擡到榻面上,剛蓋上被沒得多時,賴雲煙已然睡了過去。
兩個丫環相視了一眼,梨花伸袖擦了剛掉出的淚,幫着杏雨取了另外的被面,在賴雲煙的榻下打了地鋪,守在了她的身邊入眠。
那廂在急寫公函的魏瑾泓看外屋的燈熄了,他無情緒地翹了翹嘴角,手中筆勢未停。
子夜,待公冊寫完,他打開了窗戶,把冊子交給了人,便吹熄了燈,上榻入眠。
聽到有輕微響動時,賴雲煙睜開了眼,看着圓門處那道昏黃的光跡,不待多時,那屋內的燈便歇了。
賴雲煙的眼冷了下來,魏瑾泓那麽大的前院書房不去,處理事情時偏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處理,她可不覺得他這是在信任她,而是大概在警告她,在外面,他支手遮天,她想要動作,最好是想想後果。
“完全是劣勢啊。”賴雲煙閉着眼睛想了半天,覺得自己現在确是處在挨打不能還手的境地,不由在心中感慨道。
感慨了一聲,嘴角卻是翹了起來。
挨打又如何,跟蘇家結了親,按蘇旦遠那種重情重義的性子,她兄長就不會再得像戶部尚書那樣的岳家。
更別提元辰帝對蘇旦遠的敬重之情了,她怎麽算,都覺得這事有利于她兄長以後的路。
只要有了實實在在的好處,便是被算計着,又如何?
她不怕跟人鬥,哪怕對手太兇殘。
**
“這是藥方。”隔夜,在賴雲煙他在案桌前坐下,便要起身往外時,魏瑾泓開口道。
“啊?”她拿帕擋嘴,明亮的眼睛眨啊眨。
“蘇七的。”魏瑾泓看着她,嘴間淡淡地道。
她眼波一轉,就放下帕笑了起來,那笑明豔中還稍帶有一絲驚訝,“竟是如此?”
說罷,她就急走了過來,接過了他手中的藥方。
只有這時,她走向他的腳步毫不遲緩,要不然,就是避他如避毒蛇。
“這藥方,可是有用?”她看過後,便擡眼微笑看他,如若不細究,就可以從她的眼中輕易看到對他的敬仰,欽佩。
她還是那樣會迷惑人。
魏瑾泓忍住了閉眼,不看她臉的沖動,他只有在她萬般迷惑人的時候看清了她,看透了她,才能找到辦法不重蹈覆轍。
“嗯。”他點了頭。
“那就多謝大公子了。”她朝他福禮,身姿輕盈又歡快,笑容燦爛。
魏瑾泓再看過她兩眼,才轉過了臉,垂首手中書冊,不再言語。
他已然明了了,無論是處在何種境地,她總是能讓她自己過得歡喜。
而他已經離她的歡喜很久,也很遠了。
見她拿着藥方輕快地走了出去,魏瑾泓的眼睛便暗沉了下來。
**
“找誰看看?”得了藥方,賴雲煙坐到外屋的椅上是看了又看,就小心翼翼地收到了貼身的荷包裏,以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語道。
“小姐,這是啥物?”梨花給她拭好腳,擡頭看着今個兒晚上明顯顯得高興的大小姐。
“好東西。”賴雲煙笑着眨眨眼道。
“想來是好東西,要不然小姐怎會歡喜?”杏雨淡淡地道,給賴雲煙遞過來一杯茶。
賴雲煙小抿了一口,笑着眨了眨眼。
“好了,今天就不讓搶你們的床榻了,你們自己好生歇着。”得了銀票,又得了藥方子,賴雲煙覺得自己是勢必要與蛇共處一室一翻不可了。
怎麽說,她也得釋放點誠意出來才成。
“小姐。”梨花驚喜地叫道。
“嗯?”
“你和大公子合好了?”梨花輕聲地歡呼道。
“我還歇在榻上。”賴雲煙好笑。
“那也總比住在外屋強。”梨花道。
“我們鋪了兩層軟被,不比裏屋的差。”杏雨張口,瞪了梨花一眼。
梨花吐了吐舌頭,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語了。
“好了,你別吓唬這丫頭了。”賴雲煙笑着拉了拉杏雨的手,又把梨花的手拉過來合在一起,笑道,“我就你們這兩個貼心的,平時莫給我吵架,你們家中底子薄,誰也幫襯不了你們一把,你們就得親如那姐妹,以後也好有個依靠,可知?”
“奴婢知曉了。”賴雲煙只平平淡淡這麽一說,梨花卻掉下了淚。
杏雨緊緊地抿住了嘴,輕點了下頭。
等賴雲煙進了裏屋後,她伸手把不敢大哭,只敢默默掉淚的梨花抱入懷中,對她輕輕地說,“我把你當你親妹子,有些事說你,也只是想你做得好,你莫惱我。”
梨花在她懷中哭着點頭,最後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這讓杏雨剛伸出,欲要拍她背安慰她的手頓時僵住了,可懷中的梨花這時哭得太厲害,她不好在這時責備她,只好擔憂地朝裏屋看了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裏屋內,在自己案桌前的賴雲煙剛坐下就聽到了梨花的哭聲,她不由嘆氣搖頭,自語道,“還是跟以前那般愛哭,早知就不說了。”
魏瑾泓聞言擡頭看她一眼,得了她一個大笑臉,不由就垂下了頭,不去看她。
她太知道她的日子要怎麽過,也太明白,她要用的是什麽人。
他就是太不對她所說的所做的認真,才曾有一段時間被他們兄妹逼得節節敗退,差一點,就真如了這對兄妹的願。
☆、最新更新
得了魏瑾泓的藥方子,這方子能不能用,能用了要怎麽給出去,賴雲煙着實好生尋思了一翻。
但到底還是擔心着蘇明芙的身體,未做多慮,她還是把方子送到了兄長處。
不日,賴震嚴來了魏府,恰時魏瑾泓在府,跟賴震嚴聊了半會,才說有事要去書院一趟,讓賴雲煙陪着兄長再好生聊會。
賴雲煙一直坐在他們身邊聽他們聊些關于詩詞的雅事,聽得心中冷笑了多時,魏瑾泓提出要走,她在心裏冷哼了一聲,卻還是揚臉,嬌笑着對魏瑾泓道,“妾知曉了,夫君慢走。”
“嗯。”魏瑾泓掃了她一眼,不在她臉上久留,就不露痕跡地朝賴震嚴道,“震嚴兄,瑾泓先告退。”
“多禮,且去。”賴震嚴也拱手沉道。
賴雲煙送了魏瑾泓到門口,魏瑾泓回眸,見在無人看到之際,她的笑顯得有點冷,便知她是當他故意在拖她兄長聊天,耗她的時間。
只一眼,她回過神,那笑便又恢複到了熱情嬌美,他勾了勾嘴角,淡笑了一聲,提腳往前走。
**
他在臨走之前還給她冷笑了一聲,賴雲煙差一丁點沒忍住就要出口諷刺,所幸還記得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她兄長還在正屋的椅子上坐着,這才沒出口挖魏瑾泓的心肝。
看他帶着站于院門前的小厮走後,賴雲煙回了屋中,賴震嚴看她,嘴裏輕斥道,“怎麽不送他到院門口?”
“哥哥。”賴雲煙撒嬌地叫道了一聲。
“你要知禮。”
“妹妹怎地不知禮了?院門口有夫君的小厮,還有他的門客,妹妹才不走于前的。”賴雲煙不依地說道。
“如此。”賴震嚴颔首,說話間,已跟賴雲煙一來一回,把信中是疑惑的事問了出來。
賴雲煙信中說明了方子是從魏瑾泓那得來的,也含蓄地說了蘇旦遠與魏瑾泓關系不淺。
而賴震嚴疑惑的是,為何這兩人關系不淺,他從不知?而蘇七姑娘的身體,她父親都不知曉,魏瑾泓是從何處知曉的?
賴雲煙只得做了最令他信服的答案,便說魏蘇兩人的關系是怎地得來的她尚且不知,但蘇七姑娘的事,魏瑾泓是從一位給蘇七姑娘把過脈的聖手嘴裏得知的。
而蘇旦遠這時已知情,已暗中探查兇手。
“為何藥方給我?”又一來一回間,賴震嚴還是不解,目光深沉地看着妹妹。
蘇旦遠已知真相,想來,她也能保命了,為何妹妹還要把這得來的藥方給他?
“為其煎的藥中,少一味藥。”賴雲煙沾茶水寫道,嘴間笑道,“說來,也有好些日子沒給父親大人請安了,不知父親現下身體如何?”
他們家有那宋姨娘,蘇七姑娘還有一個繼母。
蘇旦遠在其妻為其生下二兒一女逝去後,便與其長者保媒,娶了其恩師的女兒戚氏為繼室,戚氏現下無子,只有一女。
蘇家又是何種風雲,外人就是能耐,也是所知不多的,而賴雲煙這麽一說,對蘇家形勢有個大概了解的賴震嚴就了然了她的意思,輕颔了下首道,“父親身體甚好,你莫挂心。”
賴雲煙笑着回道,“如此便好。”
賴震嚴朝她看去,眉頭微皺,好一會才沾水寫道,“莫讓瑾泓道你偏心。”
她對他事無巨細都言道,賴震嚴恐她此舉會遭魏瑾泓不喜。
魏瑾泓是個君子,但那也只是表面是而已,他們這種人家裏的子弟,要是真表裏如一,誰都會被人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這些年間,不知有多少士族被皇上查封了封地,得了罪名的那些族官,其家眷子弟,抛頭露面當那娼妓的有之,凍死路邊者有之,便是有些餘銀的,這朝失了勢,往其屋子裏潑糞的人更是有,連那最下等的奴才都可踩他們一腳。
而他們的封地,不待來年,就會被皇帝封賞下去,被各族瓜分。
這種失勢,得利之間,魏瑾泓要真是個儒雅的真君子,身後哪會得一群跟随他的士族子弟?便是他,就算如今做了他的大舅子,有些事該拉攏他還是得拉攏,萬不敢掉以輕心。
見兄長一臉肅穆,賴雲煙心下是又歡喜又怆然。
就是她未曾經歷過世事輪回,也知這世上沒有太多一成不變的東西,但知兄長對她的愛護之心一如當初,賴雲煙還是忍不住有些鼻酸。
兄長不是個好人,他其實也是個有私心的人,但對她,他的手一直是軟的,是仁慈的,當年她困于魏府,他沒有辦法才看着她在這府裏日夜掙紮拼命,等有了那法子,他繼承了賴府能做主後,他就算是跟魏瑾泓撕破臉,得罪了當時最風光無兩的魏太尉,他還是把她留在了賴家。
因她,他的名聲更差,擔負的就更多了,家族中,也日日有那族中長者對他施壓,他也替她頂着,從不跟她言道一聲。
對她而言,他是個那麽有擔當的男人,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賴雲煙最後不忍心,跟他哭鬧幾場,終是自去了賴府在京郊外的莊子。
想起前世他為她做的事,為他們兄妹活着擔負的苦,許是看着兄長這時年輕的臉,此時此景格外感觸,賴雲煙心酸不已,不禁微嘟着嘴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本就是偏心,因你也是最偏心我。”
賴震嚴先是沒聽明白,待把那話想過兩遍後,才明了她嘴間的意思,剎那,向來眼神有些陰霾暗沉的人目光便柔和了起來。
只得她這一句話,他便是為她做再多後又如何?
“嗯。”賴震嚴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道,“那我走了,你在府中要孝敬公婆,好生侍候瑾泓,莫要再嬌氣耍小性子。”
賴雲煙聞言不禁笑了起來,跺腳道,“我哪有使小性子!”
賴震嚴嘴角翹起,“這不就是。”
“說沒有就是沒有,哥哥莫要胡說!”賴雲煙卯足了勁跺腳,嬌嗔道。
賴震嚴聞言便笑,看到他笑出聲,賴雲煙便也跟着咯咯笑了起來。
見她笑得甚是歡快,賴震嚴嘴邊笑意更深,那眉眼全都放松了下來。
見他如此,賴雲煙還伸出手,拉着他的袖子撒嬌般地搖了搖,道,“我沒有使小性子,哥哥你說是不是。”
她此翻撒嬌,得來了她兄長一句帶笑的“莫頑皮。”
“沒有頑皮。”賴雲煙咯咯笑着搖頭,引得賴震嚴笑着輕敲了敲她的頭,警告了她一下。
賴雲煙這是忍不住想對她這個兄長撒嬌,想對他好,只要能逗得他笑,哪怕只是一時,便也是好事。
等過了這時,她的兄長便要自去為着他們兄妹的命運去拼鬥了,到時便是疼痛萬分,她怕都是不會知曉一二。
“哥哥,我夜觀天象,看這幾日怕是冷得緊,你回去後要注意添衣,莫凍着了。”送賴震嚴出門時,賴雲煙頑笑般地道。
“又是夜觀天象?”被她以前胡亂猜過過幾次的賴震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眉眼皆是柔意地道,“知曉了,莫擔心。”
“嗯。”賴雲煙連點了幾下頭,看着他大步走了院門,見他站于院門前回首看她,她便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大步離去,賴雲煙回頭朝杏雨梨花笑道,“快随我去清一下,看兄長大人給我帶何種好東西來了,挑兩樣去給娘請安去,看她看在我時時惦記她的份上,能不能多賞我一份點心當零嘴吃。”
說罷,握嘴笑了起來,兩個丫環也被逗得她發笑,伸手掩嘴笑個不停。
那不遠處在打掃樹下落葉的老奴聽到這話,也好笑地搖了搖頭。
傳言果然不假,這大少夫人啊,就是個有些貪嘴愛吃小點心,又頑皮愛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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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賴雲煙這一月的除了晚上睡得不太好,其它時辰即使是做着戲,勾心鬥角,這日子也是過得還是不錯。
跟前世截然不同,前世的她這個時候還為着這府中的事忙得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團團亂轉。
賴雲煙也知自己前世做的不對的極多,但這次重來一回,又不得不感嘆前世的自己,傻得現在的她都想可憐自己的一翻。
是有多傻,才會一門心思地想為着這府的人個個好,結果弄了個誰都好,就自己慘的結局,真是有些傻得可憐了。
以前這魏府裏大大小小的事,她大的秉公處理,小的以情動人,她還當自己是個好兒媳,好妻子,好嫂子,好主母,可最終真是哪個都沒當好。
以前便是魏丁香在自個兒屋中哭幾聲,她就算礙于魏母的情面不能過去安慰,也會送點東西過去,當是安慰。
現下,魏丁香跟她在花園散步中偶遇了幾次,她也只是每次都親親熱熱地拉了她的手,說要帶她去跟魏母請安,吓得魏丁香再也不跟她在園中偶遇了,賴雲煙前去花園,自也是自在得很。
但上次散步,賴雲煙沒再碰上愛跟她玩不巧碰見的魏丁香,這次進園中剛逛一會,就碰到了魏家的二公子——魏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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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見過大嫂。”
魏瑾瑜冷不丁地這麽一喊,讓賴雲煙左右看了看,見他身後站着小厮,自己身後還站着丫環,她不禁暗舒了一口氣。
這光天化日的,也不知魏瑾瑜是來幹嘛的,最好是單純過來打個招呼。
魏瑾瑜這人啊,沒什麽不好,就是覺得賴畫月才是他大哥的真愛,帶領着他那小撮狐朋狗友在外鼓吹他兄長與賴畫月之間的美好愛情,并宣揚姐妹共待一夫是美德。
外帶還暗喻賴畫月是為姐犧牲,品德高尚,誰叫她姐生不出,她只能為了賴魏兩家的情誼而上呢。
他透出去的這層意思可真夠不要臉的,外人不知她無法生育是為了救魏瑾泓,可他是魏家人能不知麽?
她卧病在床,這小叔子在外使了老勁在外面惡心她,賴雲煙就是在那時,才算是徹底服了魏家人。
是怎樣的狼心狗肺,才在她重病,心灰意冷之際,她那位青梅竹馬在搞她殺母仇人的女兒,而她那位小叔,唯恐氣不死她般,在外到處向她放冷箭。
後來賴雲煙也搞明白了魏瑾瑜為何如此,她也就釋懷了。
魏瑾瑜的頭腦真是不及他大哥,當時他不過就是被他迷戀的青樓頭牌洗了腦,相信真愛無敵,繼而相信他大哥跟庶女的愛情無敵,他跟青樓頭牌的愛情也無敵,自以為能讨好了大哥,就能把青樓女子納進門。
魏瑾瑜放她冷箭那時,她恨他恨得要死,但離開魏家,賴魏兩家形勢嚴峻時,賴雲煙真是喜愛他得要死。
托魏瑾瑜喜愛青樓女子的福,她兄長可沒拿這個少作文章,在封地之争裏,靠這個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後來青樓女子得了能去外地安身立命的好處,立馬幫着賴家反捅了魏家一刀,她千裏迢迢而去,魏瑾瑜日日買醉,這也确實逗樂了賴雲煙。
魏家出的這個真愛無敵的情聖,那些年間可沒少給她添樂子。
算來,也算是功過相補了。
所以,賴雲煙見着他,盡管覺得這人不怎麽樣,不去想之前的事,光想起後來他給魏家添的亂,給她添的樂趣,她确實也還是有幾許高興的,言語之間也帶了幾分笑意,“小叔也前來散步?”
“剛園中的花兒開得正豔,瑾瑜便來走幾步,賞幾眼,飽飽眼福。”魏瑾瑜笑道。
這時他身後的小厮朝賴雲煙行禮,杏雨她們也朝魏瑾瑜行過禮後,賴雲煙輕輕颔首,笑道,“那小叔慢賞。”
說罷,就提腳從他身邊走過。
魏瑾瑜見她帶了丫環往前走,不由挑了挑眉,拿着扇子敲了敲手板心,就又追上了賴雲煙,走到她身邊笑道,“嫂子,我有點事想問你。”
“有事?”賴雲煙頓住腳步,訝異道。
“是。”
“何事?”
“不知當問不當問。”魏瑾瑜猶豫。
問話還跟我拿喬?賴雲煙心中好笑,面上也笑道,“那就不問了罷。”
她掩嘴笑了兩聲,就又提步而走。
見她絲毫猶豫都未曾有,就這般離去,只待她說客氣說一句“問罷”,就打算把話問出來的魏瑾瑜微有些發愣。
直到她走遠,他有點發傻地問身邊貼身小厮,“我這大嫂是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
小厮撓撓頭,小聲地說,“大少夫人這樣好像也沒什麽錯。”
二公子想問話,就問話呗,還說什麽當問不當問,他這個問話的都不知道當問不當問了,大少夫人身為大公子的夫人,他的嫂子,自當避嫌不當問了。
“你說的是什麽話?”魏瑾瑜聽罷,毫不客氣地用扇子敲打了一下他的頭,笑罵道,“本公子說話,什麽時候臨到你插嘴了。”
不就是你剛問我的?小厮扁扁嘴,只敢心中腹诽,卻萬萬不敢嘴上再答這公子爺了,免得又挨一扇。
**
魏瑾瑜要問她什麽話,賴雲煙也猜不出來,也沒興趣猜。
這種人,能有什麽好事找上她。
再說,如有必要,她這小叔子,自會另尋機會找上門把話問了。
她不急,要是有那閑暇和心情,她就逗上他幾下,權當給自己解解悶子,就如上世後來拿魏瑾瑜消譴一般。
仔細說來,世事還真是一直在因果循環的,魏瑾瑜盡情拿她消譴過後,就臨到她盡情消譴他了。
這重生,也沒白重生,樂子一直在,就看她有沒有一直發現的眼睛和心情了。
如此一想,擅長自我安慰的賴雲煙心情就又好上了兩分,夕間去給魏母請安時,又說好幾翻頑笑話,逗得魏母笑得人仰馬翻。
要說有些女人的心情,實則也是好控制的,只要滿足了她一時的貪欲,這人就萬分的好說話,即便是最怨天怨地的人,也能有幾個好臉色給人看,而魏母就是如此,她得了處大宅府,這幾天那眉眼都舒展了不少,神情間有着放松的惬意。
賴雲煙聽着丫環嚼舌根,說魏景仲這幾天,天天都歇在這位正室夫人的屋中呢。
心靈得到滿足,有了滋潤的女人就是不一樣,看着突然變年輕了幾分,也美貌了幾分的魏夫人,魏少夫人心中感慨道。
連她這個仇人,看着突然變得美好了幾分的魏夫人都覺得順眼了不少。
賴雲煙這番用過晚膳回去,等到亥時,她打了個哈欠,欲要放下手中書就寝,昨夜未回的魏瑾泓突然回了。
門吱呀一聲,聽到他的小厮在輕聲問話的聲音,賴雲煙腦間的困意頓時自動自發地消散了,速度快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跟仇人見面分外精神這話,想來都是同道中話。
“沒有滋潤的女人就是這樣了,心裏沒有幾句好話,全是惡毒刻薄,對自己都尚且如此,何況是別人?魏大人你最好是別惹我,要不然就好生受着。”
賴雲煙笑着暗思了幾句,從書案前站起,坐到了榻上,半倚着榻椅看書。
不多時,在外洗漱好了的魏瑾泓進了裏屋,杏雨随即過來在門口問賴雲煙有沒有吩咐,被賴雲煙打發了回去。
魏瑾泓進門就看了卧在榻面的賴雲煙一眼,見她烏黑長發披散在寬大的青袍之上,那張少女的臉尤顯更小了。
她年過四十之後,聽說最愛着青袍,青者為道者之袍,男女皆是,那時他還當她要出家修道,但看她又出了幾次手,他就知她這輩子就算修道,修的也是魔道。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青袍,就是不知再過幾十年,她穿這袍子,會是何模樣。
“魏大人,可是有事?”感覺魏瑾泓不停打量她的眼神,賴雲煙看着手上的書笑問道。
“日間你見過瑾瑜了?”
“嗯。”
“他跟你說了什麽?”
“魏大人不知?”賴雲煙放下手,朝魏瑾泓笑着看去。
她就不信,盡知前事的魏瑾泓不會在有她在的魏府放眼線。
“他問何話,你都答不知。”
“這是要求?”
“嗯。”魏瑾泓輕颔了下首。
“那這就算您欠我一次?”
“嗯。”
“那妾心中有數了。”賴雲煙朝他笑道。
比起逗弄魏瑾瑜的樂趣,占他大哥的便宜可就有用得多了,賴雲煙剎那就抛棄了前者。
“瑾瑜只是性子軟了一些。”魏瑾泓突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怎麽料都沒料到他會說這種話的賴雲煙這次是着實真驚訝了一下,她微張了嘴,不可思議地頓了一下,随後哭笑不得地跟魏瑾泓地道,“您還不如說,他跟您,還有您母親,不愧為一家人。”
荒唐,無恥,不要臉,他們這三位,這三樣全占全了。
魏瑾泓看她一眼,垂首不語。
見他不搭話,賴雲煙也不好再就勢說下去,就笑着搖了搖頭,收回了眼神。
總有那麽些人,缺乏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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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的清晨,風吹得窗戶咣啷作響,淺眠的賴雲煙沒一會就醒了過來,聽着狂風吹了一陣,大雨即刻傾盆。
重來的這一世變化良多,有些東西還是未變的,例如天氣。
前世的這時,哪怕那時她已活了兩世,可還是天真懵懂得很,很多事都不懂,太多事自以為是。
後來賴雲煙回想過往,也曾想過,在魏家的那些年月,魏家人作了惡,但自己又何嘗不是做錯了事?
喜歡錯了人,信錯了人,這些都是她看錯了人,便會有代價。
而世事因果循環,魏家人沒饒過她,她後來便也沒饒過他們。
留開魏府前面的那段時日,說來也是痛苦的,她要重建信心好好過日子,學會坦然,學會對前仇舊恨一笑置之。
那過程很不容易,但她還是讓自己做到了,後來過得也算不錯,她去過遙遠的江南,還去塞北看過馬群,她做了很多別的內宅婦人一生都未做過的事,哪怕是笑着失足死了,她确也是暢意的。
她爬出魏府,獲得了新生,也得到了不一樣的人生,有了另樣的歡喜難過,不枉一生。
聽了一陣狂風大雨,賴雲煙自重生以來,良久未平靜過的心便真正安然了幾分。
重生魏家,相等于就是重溫惡夢,但她說來确也不是過去的那個賴雲煙了,在這府裏哪還會活得跟前世一樣慘烈?
便是現下,也比當年好多了。
就是日日作戲作得有些辛苦罷了。
賴雲煙微有點疲倦地看着棱窗,看了一會,有人起了身,站到了棱窗前,推開了窗。
一陣冷風伴着雨吹了進來,離窗甚近的賴雲煙感覺到了雨水飄到了她臉上,先是涼涼的,然後逐漸轉為冰冷。
魏瑾泓回頭看她,賴雲煙沒有再笑,只是用平靜又帶有一點倦意的眼睛回視着他。
這一刻,她毫無掩飾。
看着她有些疲憊的眼神,魏瑾泓站于棱窗前,淡淡地問,“你很累?”
賴雲煙沒有回答他,她轉過眼神,看着窗外,平靜,甚至接近溫和地道,“是,魏大人,和你一樣,因思慮不眠,因欲望得不到滿足痛苦,因被人傷了心而憎恨,您有過的,我都有過,人一輩子這樣活下來,總有累的時候。”
沒有什麽好問的,他有累的時候,她也有累的時候。
他總當他傷害過她後,她下一刻就能爬到他的身邊安撫他,還能繼續愛他,那才是他想要的魏家婦,他想要的賴雲煙,如不如此,他就會讓她看清現狀,沒有他,她的下場會如何。
魏瑾泓當年拿休書過來給她時,當面問她可有悔意,他道她離開他,她從此不能再婚嫁,沒人會娶一個太尉的下堂婦,她膝下無子,更是連那送終的人也不會有。
他當她離開他,從此再無歡愉,那時賴雲煙面對着那樣的魏瑾泓,心中滿是傷感。
她曾愛過的人,是真的沒有明白過,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或者說,那場恩愛裏,只有她一直在付出愛意,付出貼心,付出努力。
而在他眼裏,這些都是他該得的,而後來她的傷心難過于他無益,是她必須要撇棄的。
她的七情六欲,只要是不被他歡喜的,那就是不應該的,是她的任性和無理。
他們肌膚曾那麽相貼過又如何,軀體那般熾烈交纏過也如何,說來,這些只能說他們當了一陣子恩愛的陌生人。
後來她還是沒有學會這個世道婦人的容忍,想去過更好的日子,拼命要了個散場,自以為海闊天空,卻在散場之時,還是得了他的憐憫。
而在那一天,她再無比明白不過,她跟魏瑾泓之間是絕無一點可能了。
他們是如此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中間隔着太多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對她的輕視與包藏禍心都不能惹怒她了。
“雨季來了。”魏瑾泓聽了她的話,撇過頭,看着窗外的大雨。
風把雨吹進了屋子,沾濕了他的裏袍,風随之攜雨吹到了賴雲煙的身邊,有一滴雨水,滴落在了賴雲煙的眼角,那一刻就好似她剛剛掉下的眼淚。
“是啊,雨季來了。”賴雲煙附應,語氣淡然,不似此前魏瑾泓的話意那麽有着懷念。
“我記得……”魏瑾泓說到這,語氣間帶有點淡笑,他轉過頭,正要把話說下去的時候,對上了賴雲煙看着他的淡漠眼神,裏面有着不以為然的了然。
是,聰明如她,怎不知他心中對她的眷戀,她一直拿這個當武器在用着,她明知他最歡喜她的嬌笑嗔怪,她便天天拿此作怪。
她……
魏瑾泓突然有些站不下去了,他走至她身前的那張椅子坐了下去,這時她手一動,他心中便随着一動,朝她看去,見她只是拿過她的外袍,蓋在她案上的書冊上,免于它們被雨水沾染。
“你還是這般愛惜書。”魏瑾泓看着她白皙的長指道。
“我愛惜能讓我歡喜的。”賴雲煙笑了笑,回過頭看着魏瑾泓平靜道,“那些年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您就無須拿出來說了。”
他再歡喜她,曾也還是一刀一刀地往她身上捅,他後來再對她有所懷念,就是一邊寫着信給她,另一邊也沒阻攔他兇狠地攻擊她,便是現在,他對過往有所眷戀,可這裏面,何嘗不是透着算計?
他想讓她再為了他,當那白工罷?助他清理魏府,輔他官路,還有許多許多更離譜的罷?
她為了情愛,昏頭昏腦一次就足夠了,再來一次,便是那聖人,怕也是消受不起。
魏大人那些所謂對她的感情,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