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奴才就且退下。”
當天早間,通縣的魏府就響起了歡快的樂聲。
曾安在前院奔走處事之際,聽到這乍響的樂聲,腳步一頓,緩了下才提腳。
這事要是傳回京中,京中府裏的夫人怕是會生氣罷?
不是說,大少夫人很會做人嗎?
曾安費解地搖搖頭,這時又有奴才飛奔來報,說假山間的石頭已經運到後門了,曾安便把此事抛到了腦後,急步往後門走去。
**
賴雲煙在府中過了幾天着實逍遙的日子,但随着賴震嚴的婚事将即,賴府來人請她回府,這難得的休息也就結束了。
來請她的人是虎尾,走之前,賴雲煙招了他到旁邊輕聲問他,“這是誰的意思。”
“姨娘的意思。”虎尾拱手道。
“大公子的意思是?”賴雲煙問得更輕聲了。
“也是大公子的意思。”虎尾回答得更輕聲。
賴雲煙就了然了請她回去,定是她兄長的意思了。
她立馬轉身叫丫環鎖上她的門,帶了丫環和婆子就走。
這些時日,她又另找了些丫環婆子小厮放到府中用,至于魏府裏帶出來的那幾個婆子丫環,就給了曾安,随他去用了。
只要別用到她的院裏來就好,曾安若是幹了這等沒眼色的事,就別怪她掌這奴才的嘴了。
這府裏的大半個權力,可是她跟魏瑾泓交換而來的,要是這都不靠譜,就別怪她為他做事不用心了。
通縣到封地上的賴府需兩個時辰,到了自家封地後,賴雲煙掀簾看了外面好一會,對身邊的兩個貼心丫環嘆道,“兄長總算是要成親了,我們賴家又要有女主人了。”
“小姐高興不?”梨花笑問。
賴雲煙笑,還朝丫環故意眨眨眼,“不高興,哥哥要被嫂子搶去了,怎高興得起來?”
“咯咯。”梨花被逗笑,她伸手拉了拉杏雨的袖子,道,“杏雨姐姐你看,小姐又跟我說風趣話了。”
一直拿着手中針線活在做的杏雨收回繡活,對梨花搖搖頭,輕斥道,“你好生陪着小姐說話就好。”
“為何你不說?”梨花不依道。
“那你繡活。”杏雨說着就要把繡框往她懷裏塞。
梨花連連推拒,“好姐姐,不了,不了,你繡罷,我繡得沒你好。”
杏雨白了她一眼,“沒規矩。”
賴雲煙聽得發笑,伸過頭去看了杏雨正在繡的繡帕,她看了幾眼上面栩栩如生的蓮花,她不禁贊嘆道,“就跟真的一樣,杏雨繡得真好看。”
“大少夫人是六月生的,婢子想着,到時您給她送的禮上遮上這麽一塊帕,她怕是會高興罷?”杏雨原本是繡好才說的,見賴雲煙開了個話意,她就先問了出來。
“對,這樣心意最好。”賴雲煙點頭道,“我都忘了,所幸還有你們幫我記着。”
見小姐肯定,杏雨抿嘴一笑,視線重回繡帕。
梨花也規矩了下來,乖乖地坐在她的身邊,看着她走繡針,想偷師一二。
賴雲煙看着她們,心裏嘆了口氣。
送走她們後,她怕是會孤單不少吧?
**
“大小姐回來了。”
“大小姐回來了。”
奴才們一路高聲叫着,賴雲煙笑着走入了府,問身邊家中的大管家道,“大管家,父親今日可在府中?”
“未在,尚還在都堂辦公,但大公子在府中。”
“哥哥在?”賴雲煙便笑了起來,道,“這下可好,有跟我說話的人了。”
“大小姐……”大管家又彎了下腰,請她前行。
賴雲煙朝他輕颔了下首,小步往前走着。
賴府占地大,他們兄妹的房屋都在正院,還好離府門不遠,無須走太長的時間。
她的屋子院子,她兄長也為她保留着,定時讓下人打掃。
前世如此,這世也一樣。
一個人被人重視與否,是從小細節就可以看出來的,上世賴雲煙大半腔心思都放在了魏府上面,才忽略了兄長的很多事。
他的為難處,他的辛苦,他對她的愛護,等等都被她忽略得不少。
賴雲煙走在自家的府中,看着花園裏的鮮花朵朵,拱橋下的流水潺潺,那心慢慢安然了下來。
也許重來一世也并不是那般的壞,有些缺撼,也是可以彌補的。
上半生的孤軍奮戰,父親的不喜,姨娘的暗害,在朝廷的壓力,讓她兄長成為了一個終生陰郁的人,臉上鮮少見笑容,後來便是她故意耍寶逗他,撒嬌取好,也難讨來他的幾個笑容,為此,連他的夫人都害怕他,不願意跟他多相處。
而蘇七姑娘看着文弱,但賴雲煙卻有些看得出來,她是個膽大的。
也許這一世,兄長得了好親家不說,也會得個不怕他的好妻子。
“哥哥,哥哥,”還沒走到正院,剛過一道拱橋,就要轉過前面一道彎道入另一道拱橋時,賴雲煙就看到了迎面朝她而來的賴震嚴,她連忙揚聲帶笑叫了一聲,“你來接我了?”
這時,賴震嚴身後的轉角處走出一人,賴雲煙看清後面的人後,笑容差一點就僵掉。
這魏瑾泓怎麽來了?
“大路不走,怎地走小路?”賴震嚴大步走了過來,嘴裏道。
“小路快嘛。”賴雲煙鎮定了一下,嘴裏笑容不減地與兄長答道,這時她又朝後面的魏瑾泓笑嘻嘻地道,“夫君你也來了啊?怎地不等等我,還快我一步呢,真是要不得。”
賴震嚴這時已走到她的身邊,聞此言揚手輕拍了下她的腦袋,“怎麽說話的?”
“哥哥。”賴雲煙朝他叫。
“規矩點。”見她還撒嬌,賴震嚴朝她瞪了下眼。
賴雲煙見狀握嘴笑了一下,朝已走過來的魏瑾泓福腰,笑道,“妾身給魏大人請安,魏大人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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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泓朝她一笑,扶了她起來。
“哥。”賴雲煙朝他又一笑,走回到了賴震嚴身邊,叫他道。
“走吧,送你回院。”
“哎。”
三人走了一段路,上了拱橋,賴雲煙探頭往下看了看,回過頭朝賴震嚴說,“小溪裏的魚怎地不見了?”
“沒出來罷。”賴震嚴也往下看了看,“稍會要看,讓丫環拿點魚餌來。”
“嗯。”賴雲煙笑着挽着他的手臂,朝他道,“府中的事都備好了?”
“嗯。”
賴震嚴回頭,朝管家道,“賴光叔。”
“是。”管家忙上前。
“呆會小姐閑了,你把事與她報一下,有什麽事就聽她的。”
“是。”
“有事就先忙去罷。”
“是。”
管家要退下時,賴雲煙突然猛拍下頭,道,“看我這記性。”
這時她朝杏雨招手,“點心可在包袱裏?”
“在。”
“給管家。”
“是。”
“賴光叔,帶了些點心來,你給你小兒吃去。”
“這怎麽可以?”管家忙彎腰。
“拿着罷。”賴雲煙搖頭,跟着兄長的步子往前去了。
賴震嚴帶了她幾步,朝身邊笑而不語的魏瑾泓道,“她在府中可還是這般任性?”
“未曾。”魏瑾泓微笑道。
這下換賴雲煙笑而不語了。
“院子我讓人收拾好了,你這幾日就跟瑾泓暫歇在這。”
“夫君也歇在這?”賴雲煙訝異,眼睛看向魏瑾泓。
魏瑾泓颔首,“震嚴兄因工部的一些事,需進翰林院,我這幾日與他一道。”
賴震嚴聞言露齒一笑,伸出手輕敲了賴雲煙的腦袋一記,“從小任性頑劣,可是讓你嫁對了夫君,莫要荒唐。”
“是。”賴雲煙笑着應了一聲。
想來,她在府中吹竹弄笙的事,她兄長知曉了,魏母肯定也會知曉。
如此便好,一步一步的,魏母總會有爆發的一天。
到那一天,她再推幾手,也就離被休之日不遠了。
不能跟魏瑾泓正面對着來,這旁側敲擊的,也挺好玩的。
他想留她替他賣命,可這天下不是魏大人的,更不是他想如何就可如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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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兄長成婚之日只有七天了,賴雲煙坐鎮前院,一反常态,插手起了賴府府中的事。
宋姨娘來報了兩次事,都是主院的布置之事,賴雲煙聞信之後就去了兄長的主院查看,從裏到外,換了一大批東西。
第二日,新送上的一批玉瓷被賴雲煙打回,她叫了京中最大掌櫃過來,另要了一批昂貴非凡的,比之原訂的那批高了好幾個檔次,連夜擺上。
當晚,賴游回府後,叫了賴雲煙過去。
魏瑾泓這時也回來了,賴游派人過來叫賴雲煙過去時,他正在院中,來請人的下人退出門後,他眼神沉靜地看向賴雲煙。
賴雲煙朝他笑,走向了他。
靠近他身邊後,她傾身,在他耳邊輕輕地道,“我就不求您與我一道去了,我自己的仗我自己打。”
他的仗,最好也是他自己打。
要讓她幫着打,那最好想想,他還能不能給得起更大的價錢,別妄想用虛假得連他自己都不屑相信的虛情假意來騙她做白工。
賴雲煙一進去就是施禮,淺笑着請安,“孩兒給父親大人請安。”
賴游見她的吟吟笑語,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道,“坐。”
“謝父親。”
這時丫環上茶,賴游端過茶喝了一口,看着賴雲煙溫馴的笑臉,過了一會才道,“嚴兒院中的東西你不滿意?”
“是,與兄長身份不配,更是配不起咱們家的身份。”賴雲煙輕描淡寫地說。
“哦。”賴游說罷,揮了下手,他的貼身奴才送上來一個冊子。
他打開冊子看了兩眼,然後扔到桌上,淡道,“一千兩一個的白玉瓶,不便宜了。”
“是不便宜,不過舅父送了二十萬銀兩過來給兄長添置院中擺飾,孩兒只是按照兄長的身份把這些花了,免得舅父後日趕到京中,見過院中擺飾,還當他的錢給得少了,才以至于兄長婚禮要辦得如此寒酸。”
二十萬兩,宋氏有本事拿到手上去用,那就給她全都吐出來。
“京中娘親故人前日送信給我說,說她手上正好有幾對鴛鴦瓶子,想送給我兄長添禮,”賴雲煙拍了拍胸,“孩兒當時不知是何意,現下才知她老人家是什麽意思,現下想起,這胸口都悶得慌。”
說到這,賴雲煙眼中都濕了,“連外人都知兄長院的擺飾寒酸成了這樣,都怨我先前為遷府,什麽事都不知,早知如此,便是當了嫁妝,我都要去弄上一批像樣些的。我是回了府中,才知舅父大人已早先我許久已送來了二十萬兩用,孩兒只恨自己無用,什麽都不知曉,父親要是責怪我失了宋姨娘的臉面,那便責怪罷,只是兄長這婚禮,萬萬不能失了樣,到時,要是六皇子來了府中,看着院中那粗糙的擺飾,孩兒,孩兒……”
賴雲煙低頭,掉了眼淚。
她雖早已向府中伸手,知曉內情,只待等待時機反擊,但說到此時,她确也是心酸無比,這眼淚掉得貨真價實。
兄長太難了,在這府中,他暗中不知受了多少侮辱。
偏偏他是男子,這內宅之事他還開不得口,只能讓人打臉,心中不知有多憋屈。
“六皇子要來?”賴游聽到了重點。
賴雲煙聞言擡臉,茫然地道,“父親不知?”
“誰說的?”
“孩兒夫君說的。”
賴游聞言輕瞥了桌上冊子一眼,擡頭朝賴雲煙淡道,“無事了,下去罷。”
“是。”
賴雲煙回去後,便寫了一封信給姜三娘。
當夜,她找了賴震嚴,讓兄長的貼身武官風片把信秘密送出去。
賴震嚴看過信,差了風片過來拿走信後,他對賴雲煙皺眉說,“你什麽時候布置的?”
“知曉您訂親之日起。”
賴震嚴伸出手,摸摸了她的小臉,緩和了平日嚴繃的臉,輕聲道,“難為你為我花這個心思了。”
“不為難,”賴雲煙搖頭,“只要你好就好。”
說罷,她又對賴震嚴道,“這內宅之事,兄長不需管,您只要找好大夫調養好嫂子的身體就好,這管家的權,我定會幫她拿到手。”
賴震嚴聽着她這好大的口氣笑了起來,笑過後,第一次感慨出聲,“我的小妹妹長大了。”
這麽深的算謀,她都弄得出,連他都不知曉她是如何沉得住這麽深的氣的。
**
那廂姜三娘得了賴雲煙的信,當晚寫了二十封貼子,請了京中嘴巴最松的十來位夫人明日下午共聚荊府賞花。
荊封先前已得魏瑾泓的信,對妻子此舉也甚為支持。
她幫了魏大少夫人,等于他幫了魏家一般。
按魏大公子的品性,定會在他升遷之時為他美言幾句。
第二日下午,賴府那邊忙碌的奴才來往之間人聲鼎沸,這廂的荊府也是七嘴八舌,嚼賴府的舌根嚼得甚是痛快。
第三日,連宮中的貴妃都知,工部尚書允許寵愛的姨娘私吞大兒的婚錢,昏腦得甚是厲害。
當晚皇帝夜歇貴妃床邊,白日與寵愛的小兒聊過的貴妃不經意地談起了工部尚書府中的這事,老皇帝聽了,眉頭微皺。
隔日,聽過邊疆戰報的皇帝心情不是很好,在議完朝,快要散朝之際,他當着滿朝文武百官問工部尚書,“你大兒這月二十八日成親?”
“是。”賴游眉頭深斂,面上還是拱手恭敬回道。
“聽說你有個不懂規矩的當家姨娘。”
皇帝這般問,賴游剎那啞口無言。
他無言,前幾日在床上被新寵妃揮了一巴掌,把她拖下去宰了也還是未消火,正要誅她九族的老皇帝頓時火冒三丈,朝賴游厭煩地斥了句,“妄你為朝廷命官,朕看你是當官把腦袋當糊塗了。”
賴游欲要辯解,這時皇帝已揮袖離去,滿朝恭送萬歲之聲,賴游随之跪下,心下猛生謹戒,不知是誰盯上了他,暗中向皇上進送了讒言。
**
任金寶來京中三日,與外甥女從不熟到熟也就只花了三日。
“你莫不是騙我?”任金寶覺得他這外甥女怎麽就這麽奸狡。
“騙您?”前世與任金寶熟得不能再熟的賴雲煙擡頭便“哈”了一聲,語帶不屑地道,“再來十個我,也騙不了您一兩銀子。”
說着,豎起根手指在任金寶面前不停地晃。
任金寶聞言不以為恥,反倒得意地笑了起來,“不瞞你說,你舅舅我活到現在,就沒被人騙過一兩銀子,就只有我……”
說到這,想起他正在官宦之家中,便閉了嘴。
可不能說只有他騙別人的。
“我說,”熟了之後,任金寶就敢把心中的話跟外甥女透透了,他抱着圓滾滾的肚子,傾過身,探出圓滾滾的腦袋跟外甥女咬耳朵,“你真把那二十萬兩全花了?”
“不止,花了二十三萬兩,您要是有空,等會就去全瞧瞧,看值不值這個價,也看看我的眼光如何。”賴雲煙是萬分喜歡她這個奸商舅舅,對他說話也是毫不掩飾。
“好。”任金寶也不放心,要去算算。
說罷,又淺算了一下,道,“那就是賺了三萬?”
“可不是。”賴雲煙覺得也有些得意。
吐出來不算,還得給她貼上一些。
不過只得意了一下,她便嘆了口氣,自行傾過身,貼過舅舅,跟他咬耳朵道,“這算不上賺,您想想,日後這府中的哪樣不會是我哥哥的?”
任金寶聽完,咬着牙大拍了一下肚子,憤憤地道,“可不就是如此,這小妾着實可惡,這些年不知花了我外甥多少的銀子。”
看着為了省錢,連妾都不願意多納一個擺看的舅舅,賴雲煙又靠近他點,朝他偷偷地道,“所以,這銀錢不能再這麽花下去了,您想想啊,她花的銀子裏,還有您給父親送來的孝敬錢呢。”
任金寶一聽更是呲牙咧嘴,道,“外甥媳婦要快些嫁進來才好,莫讓我的銀子被外人騙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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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任金寶在院中遇上回院的魏瑾泓,人肥腦圓的舅父大人朝魏瑾泓唯唯諾諾地拱了拱手,笑得一張臉上他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不仔細找根本就找不着。
在魏瑾泓朝他拱了拱手後,這位老狐貍突然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又說了兩句幸會幸會的場面話,就這麽急急地溜走了。
他真真是溜,一大個胖墩,就差踮起腳尖無聲無息地貼着牆腳,跟個做賊的毛賊一般地溜了。
就算未至如此,他那小跑步,肥肉一顫一顫抖着往門外跑的那滑稽樣,真真笑死個人了,魏瑾泓身後的兩小厮,就沒有忍住,“噗”地一聲笑出了口。
便是杏雨梨花,嘴邊也有笑。
只有當主子的魏瑾泓未笑,賴雲煙未笑。
魏瑾泓是知曉這胖子吃人不吐骨頭的厲害,笑不出來;賴雲煙是覺得這樣的舅舅怎麽看怎麽可愛,一點都不覺得有啥好笑的。
她看着任金寶離去的嘴邊微笑甚是溫柔,上世,魏瑾泓知道她與她舅父舅母一道往塞北走時遭遇了狼群,三人一道活了出來後,任家的錢就任她予取予求了。
在那段時日,她幹了什麽?魏瑾泓想了很多年,也查了很多年,也沒得知什麽訊息。
只知那次後,他偶爾送去給她的信,她會聽頑笑話般地念給下人聽,不再像過去那般丢到火裏燒毀。
她念了幾次後,他就不再送了。
從此,除了厮殺,除了那最後的一眼,他們再無什麽關聯。
“為何而笑?”魏瑾泓回過身,看了發笑的蒼松翠柏一眼。
蒼松翠柏立馬正面,彎膝跪下,“奴才失禮,該死。”
魏瑾泓未再看他們,揮袖進了屋。
“小姐。”梨花見狀,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賴雲煙。
“無事,随我進去罷。”賴雲煙笑了笑,“不過,等回頭見到舅老爺了,要向他賠個罪。”
“奴婢遵令。”
賴雲煙笑着搖了搖頭,帶着丫環們進了屋,剛進去,魏瑾泓就對丫環們淡淡地道,“你們出去。”
“是。”丫環們相視一眼,同時看向賴雲煙,賴雲煙朝她們點了頭之後,她們這才往後退。
她們退下後,賴雲煙笑望着魏瑾泓,并沒有開口說話。
魏瑾泓似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在盯了賴雲煙半晌後,緩緩地閉了眼,輕吐了一口氣。
現在情況不比哪都去不了的那三個月,賴雲煙無須對他用尖酸刻薄來探知他的反應,她現在也沒有什麽話想跟魏瑾泓問的,也就暫時沒有跟魏大人說話的意思,于是微笑閉嘴不語,管他心裏現在吹的是哪面風,她不搭話就是。
“你還是要與他合手?”魏瑾泓睜開了眼,眼神恢複了平靜,沒有剛才那般漠然。
“我舅舅是個商人。”賴雲煙不緊不慢地回道。
沒有商人不喜歡掙錢的。
她要拉攏他,哪會不與他聯手?
只有魏大人,老想着一點甜頭都不給才好,只想做那無本買賣。
“還是要讓他做皇商?”
“這個暫且不急。”賴雲煙拿出帕子,低頭仔細打量。
“嗯。”魏瑾泓淡了口氣,良久未語。
在賴雲煙也不出聲後,他起身去了她院內的書房。
如說前幾月,私下她對他像刺猬,現在,她面對他,就變得從容不迫了。
三個月,還是太短了,不夠他用。
**
賴震嚴成婚那天,蘇家來送親的人着實吓了一跳,送嫁的隊伍一進賴家的封地,鞭炮聲就響了近十裏地,震得這些人的耳朵到賴府後半時辰之內都還聽不清人聲。
拜堂後,賴震嚴就進了洞房,揮退了房中丫環,掀了蘇明芙頭上的喜帕。
兩人相互靜看半晌,蘇明芙忽朝他嫣然一笑。
賴震嚴便也翹了翹嘴角,伸出手,把她頭上的金冠摘下。
“喝點粥。”他起身把放于櫃中的熱罐拿了出來,倒了一碗粥出來,遞給坐于喜床上的她。
“謝夫君。”蘇明芙覺得她的胸口從來沒跳得這般快過。
賴震嚴止了她的施禮,摸上她冰涼的手時,她往後退,他更緊緊地抓住了她,拉她坐下,嘴間難得溫和地與她道,“知你身子嬌弱,要養一段時日。”
“妾知婆母早逝,家宅無主母打理,妾日後定會為夫君盡那棉薄之力。”如若之前對于賴雲煙信中所說的事,蘇明芙先前還在深思其中之意,但現下卻是下定了決心,博上一博。
聽到她的言語,賴震嚴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秀發,輕聲地與她道,“不知雲煙與你說了什麽,你只要記得,在這府裏,你是我賴震嚴的妻子,府裏唯一的主母,你便什麽都不會怕了。”
他探到她耳邊,見她的耳朵全紅,他眼裏也不禁露出了笑意,在她耳邊輕道,“萬事我都會護住你。”
蘇明芙抿着嘴,輕輕地點了下頭。
如他妹妹所說的那般,只有見了面,她才知他是怎樣的人,才知以後要做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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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亥時,吉婆婆來了賴府與賴雲煙請安,話間的意思是賴大公子的婚事已經辦完了,賴雲煙可以回府了。
如此迫不及待,賴雲煙甚是好笑,便當着吉婆婆的面,讓丫環收拾好包袱,她則先去了前院與賴游告辭。
賴游并未見他,去禀告的仆人回來與她報,“老爺正跟幾位大人在飲酒,讓您先回去,這安就不用請了。”
賴雲煙看了那低頭看地的奴才一眼,轉身對着賴游的方向遙遙一福身,斂眉離去。
她這父親啊,也太不給她臉了。
今晚尚還有許多客人留在此處,她前來請安他卻不見的事傳到他們的耳裏,受損的可是他。
他上世一意孤行,這世,遭皇上訓斥了,也還是如此。
她還想尚留一點父女之情,奈何父心似鐵。
賴雲煙上了馬車離去,吉婆婆見她朝賴雲煙行禮,賴雲煙都未答她一句,也知惹怒了這位少夫人。
回去後,猶豫了再三,還是把賴雲煙的反應如實告知了夫人。
魏母聽後,淡道,“你怕她生氣作甚?你是我身邊的老人,她不敬着你,便是不敬着我,失禮的是她,不是你。”
這廂賴雲煙走了官道回去,行了兩裏地,自家的封地裏出來兩隊護衛,一路護送她到了通縣。
那廂,任金寶提着筆在燭燈下算銀子,算來算去算到最後,白淨且胖乎乎的胖子愁眉苦臉地道,“明日姐夫大人要是不把當家權交給我外甥媳婦,我還是一頭在他面前撞死,去下面找姐姐哭去。”
他每年這麽多的孝敬錢,可不是讓一個小妾一年十七套頭面,好像不要錢地打。
他夫人他都舍不得,一年頂多五套,多一套,他連吃肉的心情都沒有。
“咦?”任金寶這時又看了一眼聚豐齋出來的帳冊本子,捏着胖手指又翻了一頁,不禁肉疼地道,“還有根玉簪子,那敗家老娘們。”
不算不知道,一算快要吓死他的老命了。
這還只是他聚豐齋出來的帳,想到這小妾還會化名在別的地方花他姐和他的銀子,任金寶明日食肉的心情算是徹底沒了。
想來,還是他外甥女好,挑的東西都是他聚豐齋出來的,眼光好得不行,挑的全是上上品,錢也讓他這老舅賺了,真是個貼心聰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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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行路慢,賴雲煙過了寅時,天快破曉時才回到通縣的魏府。
一回去就是洗漱用膳睡覺,直到當日夕陽西下才醒過來。
醒來讓杏雨傳膳,梨花則在她耳邊道,“大公子似醉得不輕回來了。”
“嗯。”
“小姐,”梨花叫她,“要不要送點補湯過去?”
賴雲煙一聽,忙點頭道,“送。”
不說她都忘了,她多少要裝點樣子給府裏的下人看。
梨花差廚房去炖補湯,遇上一見到丫環,她就語帶憂慮地說大少夫人甚是擔心大公子的身子,這就要去廚房給他炖補湯去。
這日夜間,賴雲煙正看書時,曾安突然來了,在外屋隔着屏風對她說魏瑾泓病了。
賴雲煙剎那吓了一跳,轉臉去看梨花,還沒對她的丫環表達敬佩感激之情,這時曾安又在外道,“大夫說是酒醉之後受寒引起的高燒。”
賴雲煙頓時失望不已,有些意興闌珊。
“少夫人……”曾安又在叫她。
賴雲煙搖搖頭,嘴裏答了話,“我去看看。”
說罷起身進了裏屋,換了身上舒适的青袍,穿了件白色的絲裙,挂了白玉墜,頭上還戴了朵白玉小花,穿得跟守喪般去了魏瑾泓那邊的屋子。
他們屋子雖說是正側之分,但隔得遠,賴雲煙原本打的就是魏瑾泓就是死在那邊,她這邊也聽不到哭喪聲的主意,但一到了魏瑾泓的屋子,見侍妾丫環都哭得梨花帶淚,她頓時頗有些扼腕。
這哭喪聲聽來其實也是好聽的。
要是人真死了,那才是真真好。
賴雲煙心裏感嘆着,臉上一片焦慮又強自鎮定的模樣進了內屋,一見到被蒼松灌藥的魏瑾泓,見他臉色緋紅,眼睛緊閉,額上滿是虛汗,她就褪下了那張着急的臉。
這屋裏的這兩個小厮,比誰都知曉她與魏瑾泓現下比相敬如賓還冷淡。
“如何?”藥喂下去後,賴雲煙朝蒼松問。
“奴才不知。”蒼松回頭拱手道。
大公子說了,不管大少夫人現下如何,他們當下人的,不能對她不敬。
她完全變了個樣,蒼松都不知他們大公子娶了個什麽樣的妻子,她以前對大公子的傾心,難不成都是假的嗎?
要不然,怎會對大公子這般無情,定要請來管家去請,才請得了她來。
“哦。”不知大概就是死不了,賴雲煙輕搖了下首,虛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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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煙又朝他們道,“你們下去。”
蒼松翠柏相視了一眼,沒有說話,兩人躬身退到了門邊,并沒有真的離去。
賴雲煙不以為忤,魏瑾泓的小厮地要是真聽她的,那才是怪了。
她這提步剛坐到床邊,魏瑾泓就睜開了眼,眼睛內一片血紅。
賴雲煙伸出手,給魏瑾泓理了理胸前被汗染濕了一點的裏衣。
就那麽一下,魏瑾泓的臉就柔和了下來。
“您看看您這樣……”賴雲煙語帶親昵,輕聲地道。
魏瑾泓那血紅的眼睛這時都好似溫柔了許多。
“就像地獄裏爬出來要吃人的惡鬼,”賴雲煙翹起嘴角,看着魏瑾泓驟然冷下去的臉,依舊若無其事地放着冷箭,“如若不是我睡飽了來的,見您這樣,定會吓得覺都睡不着。”
說至此,魏瑾泓的眼睛就閉上了。
賴雲煙可沒打算放過他,魏家人作起惡來,比惡鬼還兇殘,她能報複的,現下也就這麽小小的一點了,“想來,也只有心愛您的人不嫌棄您這模樣了,我還是讓您的侍妾來伺候您罷。”
說完她就起了身,走到了門邊,對站在門口的管家有氣無力地說,“我昨日趕了夜路回來,怕也是染了風寒,怕又給大公子傳上,你快快找了丫環進去替我伺候大公子。”
“少夫人,可要緊得很?”曾安立馬道。
“要緊得很,找個大夫給我瞧瞧罷。”賴雲煙讓杏雨她們扶了她,先回去了。
九月的天氣還有點熱,外屋正好有冰盆正在冰着湯點,賴雲煙把手伸進去浸了一會,這時大夫也請來了,讓他把了脈。
大夫探了半會,道,“小風寒而已,少夫人不必擔心,吃一劑藥就好了。”
“如此就好,我就不必擔心了。”賴雲煙松了口氣。
大夫一走,賴雲煙看了一會書,藥煎好來了之後,她就讓丫環倒了。
她打算今晚再好好睡一覺,明日再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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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魏母聞訊趕來,見過床上的魏瑾泓之後,她便當着衆下人的面,在正堂訓斥了趕來與她請安的賴雲煙一頓,訓得賴雲煙滿臉通紅,跪在了她的跟前。
“你這不尊不孝的東西……”魏崔氏恨極了這個自嫁進來,就讓府中無幾日寧日的媳婦,伸手就扇了垂頭不語的賴雲煙一掌,“若不是你們賴家是清白之家,我真想讓泓兒休了你!”
賴雲煙被扇一掌,身體搖了搖,便倒在了地上。
正要再訓斥她的魏母見此,以為她還在做假,便提腳踩了她一腳,待她沒有反應,這才皺了眉,傳了人進來。
這時,進來的不僅是下人,還有剛還卧病在床的魏瑾泓。
“娘,”魏瑾泓伸出手,揉了揉發疼的腦袋,對魏母淡淡地道,“您去歇息罷。”
這時,她的兩個丫環已經扶了她往前走,魏瑾泓看着她們走了幾步,其中一個丫環便跪下去背了她往前走,他頓時便什麽話也不想說了。
“去罷。”魏瑾泓疲憊至極,卻還是只能開口,對着了賴雲煙道的母親又說了一句。
“泓兒,你的身體如何了?怎不在床上躺着?”魏母訝異,見賴雲煙被扶走後,她忙快步過來扶他,嘴裏解釋道,“我只是見她太沒規矩,便想代你訓斥幾句,你不會怪娘罷?她只是昏了過去,快找個大夫瞧瞧,應是無大礙。”
魏瑾泓偏頭看着她,“舅母她們到了?”
“說是今早到了,”魏母說到這,眉頭都皺了起來,“聽聞你病了,我便未去迎他們了,就差了管家領他們進府,也不知會不會怪罪我,唉。”
魏瑾泓薄唇微抿,嘴邊含着淡笑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