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雷耀陽也不知怎麽回事,周一中午居然去找春風。當看到春風的傷口時,第一反應就是興師問罪,當然,問罪也是問到春風自己頭上,耀陽一個人開始生悶氣,自己千小心萬小心,人家自己不當回事兒,多麽漂亮的一雙手,削鉛筆割傷了。
雷耀陽邊倒水邊看着春風說:“以後我給你削鉛筆,削一大堆,你想用哪支用哪支!”春風沒說話,他在想以後用什麽辦法阻止丁冬不去找路平遙。其實,他更想知道那個男人的真實身份,不如拿丁冬做誘餌,看看那個男人到底能幹什麽。耀陽看春風不說話,想他心裏也不好受,而且受傷了做事也不方便,“我讓小萌幫你打飯吧,好嗎?”雷耀陽輕聲問他。
“好,我自己跟他說就行,你不用擔心了,我沒事的。”春風拍了拍耀陽的手,示意他放心。而耀陽因為這動作,使勁控制住自己沒去吻他。這兒不是他們的書房,不能情不自禁地說吻就吻。
第二天,金小萌主動去幫春風打飯,他的這股熱情真像是得了誰的好處一般,事實上,他的确是得了好處,來自雷耀陽的。春風看着空空的宿舍,突然想起丁冬,便匆忙下樓,在去食堂的路上,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感覺丁冬要出事。就在他慌忙走的時候,春風感覺自己背後一股強大的拉力,他順勢轉身,看到了一張臉,山上的那個男人。春風剛要說話,就被他堵住嘴,拉到一個隐蔽的角落裏。站定後,春風看着他問:“你把丁冬怎麽了?”
“就他那慫樣,我還用把他怎麽着?”他輕蔑地望了一眼別處,又看着春風的受傷的手說,“你為了幫那小子,用了這種招數?我本來以為你挺聰明的,看來不過如此。”
“你什麽意思?”春風把手背到身後。
“沒什麽意思,你不用費什麽心機了,我不會把那小子怎麽樣的,多一個對遙遙好的人,我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麽還要阻止呢?對吧?”
“你到底和路平遙什麽關系?”為什麽他如此親昵地稱呼路平遙。
“哼,你到底是想幫那個小子,還是想幫我啊,你這種眼神,我都快誤解了。”那個男人突然低身面對面看着春風,春風被吓了一跳,忙往後躲,但是那個男人一個用力把他拉到懷裏,春風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汗味兒,想必來的匆忙,“我是路平遙的哥哥,你以後就叫我路哥哥吧。”路哥哥?這算什麽稱呼,這……我為什麽要叫你哥哥?我可不想跟你有什麽關系,春風心裏想,可又一想,說不定誰幫誰呢,和他做朋友,也不一定是壞事。“你走吧,那個金毛小子幫你打飯回來了。”說完,他放開春風,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春風整理好衣服也趕緊上了樓。他沒有注意到,其實他背後有一根從牆裏凸出來的鐵釘。這個鐵釘默默地一動不動,就好像專門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來提醒他人生處處有危險。
春風吃完飯,躺在床上發呆,他為什麽這麽輕易地告訴我他是誰,他真的不會再找丁冬的麻煩了嗎,我為什麽願意和他做朋友,他可是我不喜歡的女人路平遙的哥哥啊,可是我只是不喜歡路平遙,不能株連了她哥哥啊!或許可以利用路平遙的哥哥擺脫路平遙?啊!好煩!
路平遠從學校回來後,繼續他的創作,他手裏拿着那幅畫,畫裏的身影是春風喜歡的那個人,路平遠大概已經知道他的模樣了。他拿着刻刀把玩了一會兒,又看了一下那幅畫,猶豫着掏出手機,編了一條信息,又删了,又寫了一條,又删了,最後還是沒發出去。
“你的手怎麽傷成這樣啦?”路平遙心疼地看着春風的手,“要不是丁冬說漏了嘴,我都不知道呢,我看看。”說着就輕輕拿起春風受傷的手仔細端詳着,像捧着摔碎的玉一般惋惜。春風不自在地抽了抽手,希望她能識相地放開。路平遙果然放開了春風的手,接着從包裏拿出一瓶藥,是一個普通的白藥瓶,沒看出什麽特別來。“這是我……我專門從醫院裏拿的藥,這藥是醫院自己家的配方,對付你這種傷效果特別好,不會讓你的傷口留疤的,你沒事的時候就抹,我現在就給你抹點吧。”她打開藥瓶,一股奇妙的香氣撲鼻而來,春風似是被這香氣迷惑了,忘了反抗,一動不動,任由路平遙擺弄自己的手。
突然,春風抽回手,看着玻璃窗說,“你別費心思了,我,不喜歡女人。”
路平遙腦子懵了一下,不相信般地又重複了一遍,“不…喜歡,女人!”她手裏的藥瓶吧嗒一聲掉在地上,屋子裏彌漫着特殊的香味,春風看着那些黑色的藥水流到她鞋上,她像中了黑藥水的毒一樣臉色鐵青,“你喜歡我哥?”這話都不知從何說起,春風像個傻瓜一樣看着她,其中千轉百回被她略過,只用一句話得出這麽一個結果。“你不能喜歡他,你不能喜歡男人!”她用手指着春風的臉,“徐春風,你他媽的不能喜歡男人!”這是春風第一次聽路平遙連名帶姓稱呼自己,第一次聽她說髒話,第一次看到她這麽氣憤。
春風剛要辯解什麽,路平遙已經飛快地跑出宿舍了。他呆立了一會兒,拿出拖布準備把地上打掃幹淨。正拖地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頭暈暈乎乎的,他趕緊用手撐住床邊,閉着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他的心通通通地跳,跳的很快,他口渴,不停地咽唾液,他額上的汗細密地滲出,他喘着粗氣,感覺自己快暈倒了一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有這種感覺,他無助地想着,卻連邁出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他越來越沒有清晰的意識,直到他暈倒在地上。
雷耀陽垂着頭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雷耀陽的媽媽蘇玉珍不時拍拍他的肩膀,“我今天中午應該過去的,他手弄傷了,幹什麽也不方便。”雷耀陽懊惱地把手□□頭發裏,胡亂抓了幾下。
“別自責了,這也不怪你。醫生不是說了嗎,是藥物過敏,沒什麽事兒啊。”蘇玉珍轉移他的注意力,“路平遙是誰?她喜歡春風嗎?”這一問問到了耀陽的雷區,要不是路平遙給春風送那個破藥,春風也不會這樣。可是,媽媽問的确是事情的真相,路平遙喜歡春風。他不能說不,蘇玉珍都已經看出來了,辯解也無用。
雷耀陽無奈地點了點頭,緊接着他急忙說,“可是春風不喜歡她。”
“哦,那春風喜歡誰?”
春風他當然喜歡我啊,雷耀陽只能在心裏說說罷了。“他,他誰都不喜歡,他只喜歡畫畫。”
“春風是個好孩子,我前些天還和你爸商量,我們打算收養春風,讓春風成為咱們家的人,讓他成為你的親弟弟,你說好不好?”蘇玉珍拍拍雷耀陽的手說道。
“什麽?什麽意思?”雷耀陽震驚地擡起頭。
“怎麽?你不願意?”蘇玉珍看了一眼雷耀陽,“春風自八歲就住在咱們家,你們從小就玩在一起,好到在一個浴缸裏泡澡。我記得有一次,春風被幾個同班的孩子嘲笑沒有父母,你還跑去打了人家。我想你從心裏已經把春風當成你的親弟弟了,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啊。我沒有把他當弟弟,我沒有我沒有啊!可是,他又能說什麽呢?“好了,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你也別不好意思了。看你為春風着急那樣,不是親哥哥,勝似親哥哥啦!走,我們去看看春風。”春風不知道,他昏睡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麽。他只知道蘇玉珍在他住院的這段日子裏,每天都給他帶去很多他愛吃的東西,比對待雷耀陽還要好地對待他,一時間春風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春風出院後,雷耀陽憂心忡忡地把春風拉進他們的書房,告訴了他蘇玉珍的想法,春風呆呆地看着雷耀陽,一言不發。
“要不,我跟他們明說,說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要在一起的。”雷耀陽抓起春風的手就要往出走。
“你先別沖動。”春風拉住他,“肯定有更好的辦法。”
“什麽辦法?”
“要不我去說,我不願意成為你的親弟弟,我……”
“你有什麽理由不願意嗎?我們對你那麽好!”是啊,沒理由不願意啊!春風躺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當初是怎麽拒絕這個家庭的呢?他們對自己那麽好,為什麽還不願意住在這裏。他記得雷耀陽給他一個非常漂亮的外套讓他穿,蘇玉珍給他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他從來沒有過這麽奢華的生活。對他來說,那的确是奢華的,但是春風也慢慢地習慣了這種奢華,他慢慢地融入這個家庭,這正是他所害怕的。他記得蘇玉珍有一次問他,我比你媽媽好嗎?他的腦海裏只能浮現出自己母親模糊的影子,他哭的不知所措,他把自己的家完完全全的丢失了,而後來,他更是依戀雷耀陽,他把這裏當成自己的歸宿,他也不得不把這裏當成自己的歸宿。他将來要贍養自己的舅舅和舅媽,因為他們就是自己的父母了。他不能自私地為了能夠和雷耀陽在一起,而傷了他們的心。
“為什麽一定要計較這些呢?我們無論以哪種形式在一起,不都是在一起嗎?耀陽,你說是不是?”
“才這麽一會兒,你就妥協了?”
“我不是妥協,這是兩全其美的唯一辦法了。”
“什麽狗屁辦法,将來爸媽逼着我們娶妻生子怎麽辦?你說怎麽辦?”雷耀陽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大,壓低聲音說,“我們以後要面對的更多,你不要只看到眼前。”春風何嘗沒有看到未來,但無論未來如何,都不可能是他們想的那樣美好。“春風,你願意跟我一起面對困難嗎?”望着耀陽堅定的眼神,春風慢慢地點了點頭。
雷耀陽輕輕抱住春風,雙手撫摸着他的背。他們有很多次機會可以親近,可是春風的純真讓他一次次放棄那樣的想法。可是,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有的,一定有。雷耀陽吻了吻春風的額頭,又抱住他,不發一言。春風知道雷耀陽現在心煩,也不反抗,任由他胡來。
路平遙知道春風因為自己送去的藥而過敏住院後,心裏很內疚,但是很快這種內疚就被憎恨所代替。她恨自己的哥哥是同性戀,她恨自己喜歡的人是同性戀,她恨他哥哥喜歡自己喜歡的人,她更恨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哥哥。她想起了那個雨夜,想起了哥哥被爸爸打的離家出走,她怎麽哭喊都不管用,她遭到同學的嘲笑,可是她無力反駁。她最親最愛的哥哥無形中給她帶來的傷害,她永遠都逃不掉。直到上了大學,她才覺得稍微輕松些,因為很多人都不認識她。可是現在,昨日重現,她又跌進痛苦的深淵。
春風在畫室裏拿着耀陽給他削好的一大袋鉛筆,感覺沉甸甸的。他們以後不能單純的要好了,他們要和蘇玉珍他們抗争,雖然抗争的第一步很難走,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為了耀陽還有自己想要的幸福,他們總要試試。這招不管用,再想別的招。他看着畫室前面的那些瓶瓶罐罐,石膏雕像,懷念以前那些只想畫畫的日子,什麽都不想,用畫筆描來描去,就能描出一個美麗的世界。可是心裏的世界卻遠遠不如畫出來的美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