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風!”路平遙拿着飯盒進來,看到春風正在畫畫,那認真的樣子就像以前他哥哥一樣,那時候哥哥還教她畫畫呢。她叫了春風一聲,一時又說不出別的話來,便把飯盒遞到春風面前。
“小萌去打飯了。”春風沒接,也沒看她。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你對那藥過敏。”她見春風對她更冷淡了,心裏更着急了。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覺,哥哥和春風的身影不停在她眼前晃。她試圖放下過去,放下憎恨,放下一切負擔去接受他們,可是春風的态度讓她把這幾天積攢的所有委屈都爆發出來了,她大哭一聲,接着一聲一聲又一聲,止不住地哭。春風哪見過這樣的路平遙,她從來都是詭計多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今天哭成這樣,像把一輩子的淚水哭完一樣。春風真是不知所措了。“好,你們都行,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接受你們了,你,你,你還這樣。我,哇哇哇……”春風也沒聽清她吼的什麽,只見她越發傷心,只好安慰她。
“好了,你別哭了,你別哭了行不行。哎,我收下你拿來的飯盒了,行不行。我又沒怪你,你別哭了。”春風想拍拍她,可是剛碰了她一下,哭聲又大了,“別哭了。一會兒小萌就要來了,你這樣子,讓他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行啦,你別哭啦!”
“你就是欺負我了,從我第一天認識你,你就欺負我,一直欺負我,現在還欺負我。這下好了,我還得把我喜歡的人讓給我親哥哥,我告訴你,你!哇哇哇……”春風先一聽,覺得很不好意思,越聽越迷糊,沒聽明白怎麽回事兒呢,小萌已經拿着飯盒上來了。
映入小萌視野的就是這副場景,路平遙半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春風坐在小椅子上,手裏拿着飯盒,一臉焦急。小萌假裝咳嗽了兩聲,把飯盒放到講臺上,他本來打算放下飯盒就走的,可是看到春風那求救的眼神,不得已走了過去。小萌還從沒看到這樣的路平遙,平時興風作浪,一副打不倒的樣兒,現在卻哭哭啼啼的,是不是所有的招用盡了都不管用,也學起別人一哭二鬧了,“路大小姐,您起來說話啊!你這樣不是折煞我們春風了嗎?”路平遙卻像什麽都沒聽到,繼續在那哭。金小萌摸摸腦袋,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換平常路大小姐肯定給他頂回去,金小萌沖春風尴尬一笑,做了一個準備開溜的姿勢。
春風沒辦法,哄也不行,激也不行。要不給她講道理吧。“你說吧,你有什麽條件。怎麽着你才善罷甘休。”
路大小姐抽抽搭搭了一會兒,“你以後也算是我半個,嫂子了。我們雖然做不成夫妻,但也是一家人了,要不是因為,你喜歡的是我哥,我才不會把你拱手讓人。你以後不能老躲着我了,我已經夠可憐了,我想清楚了,我不能失去你們。”
“誰說我喜歡你哥?”春風終于明白他說了什麽,只是他不知道路平遙的結論是從何而來,她為什麽說自己喜歡他哥,他與路平遠只見過兩次,而且第一次,他還不知道他哥是誰,叫什麽名字。簡直是荒誕不經,這難道是路平遙想和他親近找到的又一個法子?可是,代價未免也太大了。“我和他不熟,我們只見過兩次面。”
“不熟?不可能,你還送畫給我哥呢,他當寶貝一樣裱起來,成天看。”那是你哥自己拿的好嗎?“你是不好意思承認吧?沒事,我理解。這需要一個過程,需要時間。嘿嘿,你吃飯吧,我先走了。”路大小姐就這麽輕輕松松走了,完全不在乎她剛才給別人制造了多大麻煩。春風突然佩服起女人所擁有的這種特殊權力。
春風一臉茫然地望着門外,真是搞不懂這女人在想什麽,他沒把路平遙的話當真,只當是她自己臆想。他現在只想好好畫畫,恢複一個人的寧靜。
路平遠很意外收到妹妹的短信,他曾給妹妹造成的傷害永遠也無法彌補,他唯有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他很多次想主動聯系她,可是終究是沒有勇氣。他打算破罐子破摔,徹底和家裏人斷絕關系。他曾經迷茫,頹廢,吊兒郎當,但是當別人看到他那炯炯發光的眸子,還有那張桀骜不馴的臉,沒有人把他當成小混混,反而覺得有一種特殊的,男性的氣息。所以,那些男人,想親近又不能,想征服卻又總是被征服。
妹妹開學第一天,路平遠偷偷跟來,他只是躲在遠遠的角落看着她,她穿着潔白的連衣裙,像個高傲的小公主一樣,很多男生都會忍不住多看她一眼。他以她為傲,但是妹妹從不以他為傲,甚至是厭惡憎恨的吧。可他一直都默默關心着路平遙,她從小就活在自己的陰影下,卻從來沒有真正受過別人的欺負,她只是背地裏聽人議論,沒有人敢當面羞辱她,因為路平遠在背後保護着她。她一路走來都不知道有一個這麽愛她的哥哥。
路平遠正打算離去的時候,對面走來兩個男生,其中一個眉清目秀,說話的時候微微低着頭,笑容也很淺,路平遠很少見到這麽幹淨平和的人,尤其是在年輕人中間,這樣的氣質簡直打着燈籠都難找。
那兩個男生一路說說笑笑,以路平遠的直覺,他們的關系不一般。路平遠莫名覺得心裏泛酸,猛抽了幾口煙,匆匆走了。
他再次進這個校園的時候,耳朵裏充斥着的全是關于妹妹的流言。說什麽路平遙在追春風,春風根本不搭理她。說什麽路平遙長得好看,有好多男生喜歡她,她偏作踐自己。路平遠不知道春風是個什麽人物,但能讓自己的妹妹如此上心,應該是個不錯的人。他一有時間就去學校偷偷跟蹤春風,春風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讓路平遠欣賞,同時也替妹妹感到可惜。
他決定找春風談談。可是他沒有想到春風是個死腦筋的人,頂不住一點威脅,竟然還弄得自己受傷,終歸是太善良了。路平遠萬萬沒想到的是,春風真的對妹妹坦白了他的性向,他真不知道這個春風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而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妹妹居然主動聯系自己,并且原諒自己。他反而要感謝春風的愚笨了,是他讓妹妹接受了自己。
這天,路平遙心情特別好,從來沒有這麽舒暢過。她覺得以前的自己太傻了,不接受自己的哥哥,纏着不喜歡自己的人,拿不起放不下,而留給別人的表象則是高傲和固執。當她答應和丁冬去看電影的那刻,丁冬驚呆了的表情和随後樂傻了的不知所措,讓路平遙覺得這樣很幸福,仿佛自己真是個小公主,連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春風也因為路平遙和丁冬的結合感到高興,畢竟這是雙贏的一件大好事。他畫畫更有靈感和創意了。因為回不了家,他經常去郊區畫畫,不僅畫下山山水水,還能畫下風俗民情,和自己小小的情懷。
然而雷耀陽這邊的情況卻不盡如人意。“春風怎麽兩個星期都不回家了?你們鬧別扭了?”蘇玉珍邊給雷耀陽夾菜邊問。
“這兒又不是他真正的家。”蘇玉珍簡直不相信這是從雷耀陽口中說出的話,“你一個勁兒想認人家做兒子,他願意認你當媽嗎?再說了,他要是真進了咱們家,還得給他張羅取媳婦兒,買房子,都得花錢。”
“春風這孩子,是個貼心懂事的,比你強百倍。你對春風的好,我和你爸感到欣慰,沒想到你今天說出這種話來,簡直讓我太失望了你,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蘇玉珍沒心思吃飯了,她引以為傲的和睦被雷耀陽幾句話擊得粉碎。“我還就是得讓春風進咱們家,你看不慣,你受不了,你走,我們不攔着。”她越說越氣,“你高三那年,我和你爸工作都忙,我向着你,讓春風照顧你,給你做飯,做家務,我一直都念他的好。他高三那年,你也成天給他送飯,我以為你真的和春風要好,從心裏感激他,沒想到你現在動這種心思。”說完,放下筷子起身要走。雷耀陽一看這陣仗,真怕她媽直接去把手續給辦了。
“媽,媽媽媽,你聽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雷耀陽邊拉住她邊解釋,“我的意思是,你突然跟春風說這個,他一時接受不了,你總得給他時間吧!”
“我看是你受不了,我得空就給春風打電話,讓他在協議書上簽字。”
“媽!”雷耀陽突然爆發了,他沒想到自己把事情弄得如此之糟糕,他沒想到自己的母親如此喜歡春風,甚至超過喜歡自己。他判斷錯了,他以為的一切貌似都不是真實的情況。“我不讓你去,我不讓你去。”他一時沒了辦法,不斷地重複這無用的想法。
“耀陽,你說說你真實的想法吧。你畢竟是我兒子,你本質什麽樣,我還不了解嗎?”你了解嗎?你知道你兒子喜歡春風嗎?他終究是什麽都沒說出口,他心裏有點堵。蘇玉珍看他一臉惆悵,心也軟了下來,“沒事,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說,我先等等簽協議。”耀陽無比感激地看了蘇玉珍一眼,随後就轉身進書房了。
那天中午,路平遙非要拉着春風出去吃飯,他百般不願意的推脫,還是不行。用路大小姐的話說,我現在又不追你了,你還怕什麽?把自己說的像吃小紅帽的大灰狼。你越是這樣躲避,別人越以為咱們有什麽。路平遙死拉硬拽,軟磨硬泡,看來是不達目的死不罷休。最後,春風徹底投降,不管造成什麽影響,他真的逃不掉了。
春風沒想到再次見到路平遠是這番情形。路平遠穿着雪白的白襯衣,可能是因為瘦的緣故,襯衣在微風下徐徐飄動,淺藍的牛仔褲和黑幫白底帆布鞋,他略微長點的頭發也很飄逸,那大概是春風第一次見他這樣幹淨利落的裝扮。
他看到春風後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路平遙看了一眼春風,便讓他坐在裏面的位置,這樣,春風就能和哥哥坐一起了。路平遙看着春風不自然的表情,心裏有種興妖作怪的高興。
“哥,說說吧,你是怎麽認識春風的?怎麽追到他的?我都不知道你們怎麽在一起的呢。”路平遙翻開菜單,假裝不經意的問。他這一問,問的路平遠一頭霧水,什麽叫追?什麽叫在一起?他斜着臉看向春風,春風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對他搖了搖頭。
路平遠沒想到妹妹是這個用意。他在公園忙了一上午,由于心情好,一切都很順利,重要的是他又有了新的創意,可以利用噴泉,讓那些馬兒更加栩栩如生。突然接到妹妹的電話,說是請他吃飯,還帶了很重要的人。他放下手中的活兒,收拾了一下就趕來赴約,可萬萬沒想到她帶的人是春風。他看出來春風是被迫拉來的,可既然來了,總要好好相處的,他也想趁機讓春風改變以前對自己的看法。
可是,一開場就讓路平遙給砸了。好在他機智靈敏,臨危不亂,時刻不忘自己冷靜沉穩的形象。“先點菜吧,一時半會兒說不清,等什麽時候只有咱倆的時候,我再跟你細說。”他這麽一說,顯然是沒有否認路平遙說他們在一起的事實,春風可不想讓她這麽誤會,急忙要解釋,路平遠在桌子底下拉住他的手,并示意他不要說。“回頭我會解釋,先吃飯。”路平遠趁妹妹看菜單的時候,悄悄在他耳邊說。春風只感到一陣發癢,是路平遠的嘴挨到了他的耳朵,而且發出嗡嗡的聲音,還有淡淡的香氣。
一頓飯下來,路平遙是一個勁兒地發揮她豐富的想象力,自編自導的把春風和路平遠的結合描述的比言情劇還言情劇。而春風和路平遠則是默默的用筷子夾菜,路平遠還時不時給妹妹把菜夾到她碗裏,讓她多吃點,其實是想堵住她的嘴。
吃完飯,路平遙自以為很識相地先走了,留下春風和路平遠相對無言。
“對不起,我妹妹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這是春風第一次見他這樣客氣,不像以前那樣冷嘲熱諷。
“沒事,那我先走了。”
“一起走吧,既然方向一樣,為什麽刻意不在一起?”春風不解地看他,“既然認識了,為什麽不做個朋友,說起來,我也算是個搞藝術的,和你同行呢。”春風不說話,等他繼續說,可是他卻不說了。
“你是做什麽的?”怕是不得不說了,春風才問道。
“雕塑。”
“很好。”春風沒想和他繼續深入讨論,只是敷衍道。
“那天我拿你的那幅畫,也想做成雕塑呢。”
“那怎麽做?”春風想了想那幅畫,只是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曲折小徑,還有一個背影,怎麽制作成雕塑呢?
“我自有辦法喽。等做好了,我叫你來看。”春風點了點頭,沒說話。路平遠也不再說什麽,不知不覺,到了分岔路口,他看春風還是不準備說什麽,便開口道了再見,春風轉身走了,路平遠站着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笑,也走了。春風是個太純淨的人,恐怕不适合跟他在一起吧。可是,怎麽就那麽想和他在一起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