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解之惑

“要生雞蛋做什麽?”莫非是想直接吃了,唔,怪惡心的,既不方便吃硬的,還不如喝粥呢。

“煮熟了敷臉,難不成我明個頂着五指山去庫房收拾,定要被鴻瑞他們幾個笑死。”夏安苦中作樂地說道。

青柏倒是怔了一怔,他極少見夏安說笑。雖在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夏安看上去溫文爾雅少有情緒,但他知道夏安不是清冷性子,遇到感興趣的事也會偷偷注意,被人無緣無故的罵了也會暗自憤恨。

可被主子賞了一巴掌,居然換來他主動開起來玩笑,真真地奇怪。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去大廚房領飯拿雞蛋了。

夏安等人一走,房內終于清靜下來,便調轉身體,面向裏躺着。蜷起腿,蓋好被子,為什麽會感到冷?可能是在地牢裏過的比仲夏還要溫暖吧!

虧他怎麽會奢想王爺可能挂念着他,甚至……甚至以為可以和王爺做……做朋友。就如王爺對王妃說的那句話一般“再寵愛她也只是個妾室”,是呀,王爺對他好又如何,再好也不過就是個奴才,想對你好就對你好,想打你殺你也不過是擡擡手的事。

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青柏匆匆趕回來,夏安從床上坐起來,他便驚奇道:“怎麽臉上挨了打紅了不說,連眼睛都跟兔子似的?”

夏安低頭接過雞蛋,徑自去燒水不理他。

“哈哈,莫不是疼哭了吧。呦呦,可都十七歲的男子漢了,真不曉得挨了巴掌都能把你惹哭了。我看啊,是你從前的管事都對你太好了,都沒挨過什麽罰。像我,進府七八年,挨得板子也有七八回了,哪次不是皮開肉綻,在床上躺上好幾天,回回像你這麽娘們,那我可就混不成今天的二等了。”

夏安被他說的臉紅,他也曉得一個男子漢不該輕易落淚,可是也不知今兒個是怎麽了,要說這挨巴掌可是比折斷骨頭的痛楚輕多了,他卻沒斷骨時冷靜自持。

雞蛋煮好,夏安開始敷臉。青柏見他不答話,知他心裏不好受,也不怪他。待了會,就到前頭忙去了。

王妃娘娘的父親要做整壽,十五王爺要娶王妃,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他們都在商量送什麽禮好。總管的意思是不能太奢侈了,總管的意思也是王爺的意思,可王妃娘娘的父親過整壽,王爺是女婿,送的禮拿不出手也不好。若送王妃的父親的禮物貴重了,十五王爺還是王爺的弟弟呢,焉能落去很遠。

不只王爺和總管不意送貴重的禮物,他們知情的底下人也是暗中焦急,王府如今看着外表富貴,裏面卻早已顯出破敗來,又有什麽好往外拿的。

青柏是在何管事跟前伺候的,被當做心腹一樣使喚,有些事他了解,一等的小厮也未必知道。是以,何管事才讓他帶着夏安。

夏安很快便睡去了,這一日情緒起伏稍大,他以為自己會睡不着,哪知天剛落黑,他在床上歪着看何管事的紀錄,不知不覺竟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倒香,睜眼時已經過了辰時,太陽已經老高。他慌得急急起身,見屋裏擺了盆清水,桌上有漱口的茶盅和牙粉,估計是青柏已經進來過,見他在睡,就沒打擾。夏安心中頗為感激,錦上添花從來不算什麽,雪中送炭才是大恩大德。青柏能在他受傷的時候,這樣伸出手來拉一把,他如何能不感激。

漱完口,洗臉時卻發現了異常,他的臉好的也太快了,不過一夜,他什麽藥也沒用,只簡單的拿雞蛋敷了敷,怎麽紅腫已經消下去大半,五指印也看不太清了。夏安疑惑着輕輕拿水潑在臉上洗,水微涼,刺激的受傷這半邊的臉頰吃痛。

夏安想,或許是他年輕,自身恢複的能力比較好吧。那次他小腹上挨了王爺一腳,也好的特別快。

整理好了儀容,要出門時,卻又發現桌子上的東西不見了。昨個,他被王爺打掉了一顆牙,起身時從血窪中看見,就順手拿了回來,放在桌上的一個茶杯裏泡着。青柏不會擅自動他的東西,何管事更不會無緣無故拿走他一顆掉落的牙齒。那麽,誰拿走了呢?

夏安想的正出神,青柏敲門進來,看夏安氣色大好,不由得笑眯眯說道:“管事不放心,讓我來給你送早飯。我看你倒是好的差不多了,起得也挺早,我還以為你至少要睡過巳時呢。”

“哪裏敢,平時不都是卯時便要到二院伺候着麽,更何況昨個看你們也是一團忙。”夏安接過飯食,香噴噴的雞絲肉粥,讓人食指大動。

“管事放你休息幾日,他沒與你說麽?”見夏安露出不知情的神色來,青柏笑道:“八成是忙糊塗了。”他與夏安熟識些後,也敢說些大膽子犯忌的話。

“咦,到底是我小看你了。想不到你還挺有男子漢氣概,才挨了打,今早就起來自己打水洗漱了。不過,平日不是都到一院去麽,怎麽,怕見人?男兒胸襟,哪裏能這麽薄臉皮?”

夏安忽的一笑,反唇相譏:“哦,難不成男兒大丈夫都是厚臉皮不成。诶,不對,水不是你送過來的麽?”

說的青柏糊塗了:“我卯時不到就急急的跟着管事幹活,根本就騰不出時間過來。這水不是你自己打的?”夏安交好也就他一個人,沒見平時還和誰有親密的往來啊。

夏安心裏疑惑更盛,但他不願再和青柏糾結這個事情,招呼着青柏去前頭忙吧,他吃完飯後就過去。青柏勸他休息一天,他不聽,大夥都忙着,他一個新人反倒躺床上去了,于理不合。

吃晚飯,夏安便匆匆往二院走。阿堵院的人都聽鴻瑞繪聲繪色講過夏安當時的慘狀,但見夏安氣色甚佳,只臉上略顯紅腫,便紛紛懷疑鴻瑞是不是造假,大夥都看出來鴻瑞很不喜歡這個新來的二等小厮。

何管事在一院和三個主事商量事情,夏安雖想道謝,但也不好多做打擾。在左邊的庫房找到青柏,正挨鴻瑞訓話呢。夏安沒上前,先豎耳聽了幾句,原來是鴻瑞讓青柏去拿墨錠,青柏只當是平時抄寫所用,從一旁的耳房拿了中等的墨來,被鴻瑞好生一頓罵。

青柏是二等小厮裏才能最好的一個,又得何管事看重,不久是要往一等升的,難免遭人嫉恨。故鴻瑞罵了許多,也沒人出來說句話。一等的小厮倒是敢争上幾句,但是他們怕鴻瑞日後做了主事,給他們小鞋穿,都不願意多事。

夏安立刻去取了上好的徽墨,往鴻瑞跟前一送,陪笑道:“鴻瑞,青柏他知道錯了,再罵下去可不就耽誤了你的寶貴時間了,正事要緊。”

鴻瑞狠狠瞪了夏安一眼,他本就是因為夏安才遷怒于青柏,哪能任由夏安一句話就讓事情了了,反而更發了狠,将火氣往夏安身上撒。

夏安自問沒有得罪他什麽,被他接二連三的罵,不欲多事的他火氣也來了,正要回上幾句,突然眼角瞟見門口身影。迅速低下頭,口中只一味認錯:“鴻瑞,別生氣了,青柏不知道你要些禮單,才會拿了普通的墨錠過來,并不是故意拿錯的。他已經知道錯了,你還有大事要做,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們身上了。”

鴻瑞見夏安說來說去還是那些話,分明是沒将他罵的話聽進去,當下更惱,看見夏安紅腫的臉,便也撸起袖子,欲朝夏安臉上招呼。

閉眼,夏安硬生生要接下。

突聽得一聲大喝:“住手。”何管事走進來,雙眼冷冷盯着鴻瑞,後者被他看得心虛,收了收,低下頭去。“王爺都快把咱們全都拉出去喂狗了,你們還有閑心再吵。通通扣一月月銀。”

大夥都在心裏哀嚎,尤其是圍着看熱鬧的,平白無故被扣了銀子。只有夏安偷樂,反正他是死契奴才,沒有月銀的。

“鴻瑞,你跟劉主事往岚汐院跑一趟吧,跟着好好學學,別整日不學好。”

鴻瑞不大願意,誰都知道這是個苦差事。別看能跟劉主事學東西,其實就是跟着去挨罵的。昨日已經往岚汐院請示過一次了,王妃身邊的一個婆子直接将禮單扔在了地上,将去的胡主事等人一通數落,話裏話外都是他們不重視王妃的娘家。老天,冤死了,他們也定下豐盛的禮單,可首先總管那裏就通不過。

“還不快去,我看你是在這院裏待煩了想換地方了是吧。”何管事近日被事情纏的頭疼的很,偏着鴻瑞還敢往槍口上撞。

鴻瑞不甘願的往外走。何管事有心讓夏安在衆人面前長長臉,說道:“夏安,我問你,昨日給側妃娘娘的禮單裏有上等官窯的青瓷一對,西國進貢的五彩琉璃茶盞一套,五彩璎珞項圈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手镯一對,銀狐大氅一件,這是恭賀側妃娘娘的親兄長,內閣學士林雪莫的新婚大喜,可有過了規格?”

衆人皆是吃驚,這樣的問題,拿去問一等小厮尚不好回答,怎麽倒問一個二等的整理小厮。

夏安明白何管事的意思,随即朗聲答道:“其他都在規格之中,只是這件銀狐大氅通身無一絲瑕疵,過于精貴,舉國只有這麽一件而已。但正該如此,才能體現王爺對娘娘的寵愛,安了林大人的心。”

他其實根本不知道側妃的哥哥是何許人也,但一聽說是內閣大學士,便馬上反應過來那件銀狐大氅的用意所在。這表面上是在特意表現王爺對側妃的寵愛,其實內裏是在籠絡大學士。內閣大學士,将來前途不可限量。

他心裏頗為驚訝,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禮單院能為主子作這樣的打算。不,不可能,應該是更高位置的人吩咐下來的,比如總管。但是更說不通了,要籠絡不是更應該籠絡王妃麽?

那麽便是只有一條想的通了。總管跟王妃不對盤,要聯合側妃一同對付王妃。

垂眸,王府的鬥争也太明顯了,送個禮都這般費盡心機地勾心鬥角。

何管事很滿意夏安的回到,他并沒有跟夏安多提過一句側妃的事,想不到夏安竟回答的這麽好。随即,他又叫出一個一等小厮來問:“慶圖,你說說上次咱們制成的禮單為什麽被王妃退了回來,我記得不錯的話,是你陪着胡主事去的岚汐院吧。”

“是奴才去的。”站出來一個清秀的小厮,面有薄汗。大夥都知道這個問題不好答,但是夏安那個也不簡單,一個二等小厮都能對答如流,他們倒要看看一等小厮怎麽答。

慶圖捏緊拳頭,恭敬答道:“給王妃娘娘的父親尹将軍的賀壽禮單中,只有一盆紅珊瑚是極出彩的,剩下的都是尋常之物,但數量多,擡出去也不算失了咱們王府的面子。只是,只是……”

“但說無妨,這屋裏的遲早都要學會懂得這些。”何管事贊同的看向慶圖。

慶圖方壯了膽子,說道:“只是,王妃有一幼弟,自小疼愛的很。尹小少爺瞧上了王爺收藏的一柄長劍,王妃暗裏透了幾次意思給管事,但王爺喜歡的緊,卻不舍的,所以王妃不滿意咱們制定的禮單。”

其實說來說去,症結都在王爺那裏。別瞧王爺在外面沒一點實權,可在府裏面,下人們都是怕極了他的,絲毫不敢違逆他的命令。

“除去這個,王妃非常不滿意咱們将銀狐大氅送寫在了側妃娘娘的禮單上。可這是王爺親自吩咐下來的,我們又有什麽辦法。我看,今天去岚汐院也讨不得什麽好。你們給我放精神點,別以為咱們只要寫寫禮單就行,沒那麽輕松,咱們可是夾在主子中間左右為難,錯了一步都沒個好下場的。”

衆人得了訓導,紛紛低下頭不說話。何管事讓他們趕緊各忙各的,莫要再添亂。獨獨叫了夏安出去,站在院裏的楊樹下,說道:“你已經調到這院子裏,以後放心做事吧。”

“真的?”夏安大喜。昨天剛剛才得出遠門,今天就把活計調過來了。何管事百忙之中還不忘解決他的事情,讓夏安好生感激。“多謝管事。”

何管事複雜地盯着夏安看了半響,直到看的夏安感到渾身不自在,才緩緩開了口:“并不是我去解決的,我還沒來得及抽出時間來,再說我還想再等等風頭過去。是今日清晨,孫主管往各院發了幾個新人,你就在其中,恰好發到了咱們院子。”

說是恰好,裏面大有深意。夏安不是聽不懂,可是猜不透。能這樣做的,會這樣做的,怕只有那個人了。可是那個人為什麽要幫他?昨日不是還打了他?

夏安低着頭,盯着腳尖,不接話。

何管事見狀,并不想追究到底,不管上面是什麽意思,能留下夏安就行。他吩咐說:“蘭香公子前段時間宴請了京城幾位有名氣的少爺公子,幾位爺今天都回了禮過來。待會,明軒院的人少不得要将禮物送往內院,咱們也得捧了禮單跟着。你左右無事,和青柏一起往蘭香院跑一趟的。”

“只我們兩個二等小厮去會不會身份不夠。”他只去送過一趟禮單,門道也沒摸清楚呢,青柏還不知去過內院沒有。

“見側妃只各派了個一等小厮和二等小厮,見一個公子可不能超出側妃。”

“管事所言甚是。”夏安應下。他自己也想去,小金可是在蘭香院裏呢。王爺打他也有他的原因,是他光顧着自己,沒考慮到王爺的感受,所以他更應該吸取教訓,先去跟小金打聲招呼。

何管事走出幾步,折回來說道:“明軒院裏有不少細致的活,所以不像咱們院子清一色的臭男人。你和青柏快些去,還能借些脂粉先塗塗你的臉。”

用脂粉塗,那可都是女兒家的玩意,他一個男子怎麽好弄那個。不過夏安還是乖乖應了,出去辦事,他的臉可就是阿堵院的門面了。

青柏一聽,放下手中的紀事冊,就匆匆帶着夏安往明軒院走去。明軒院是管理王府庫房的院子,最有錢,最氣派。就在阿堵院的前面,但是其高大的樓閣完全蓋住了矮小阿堵院。整整五進院,每一院還分着側院,比平常的大戶的宅子還要氣派。

“我和這裏的一位姐姐還算熟悉,你跟我去找她借脂粉吧,她是管理看守王府布匹針線的,平時就在二院的偏院裏住着。”青柏帶着夏安進了二院的偏院,裏面有三間庫房,東面一間小屋子,他上前拍門,喊着:“小青妹妹,你在不在?”

“在呢。”

夏安聽這甜甜的聲音熟悉的很,等人出來,徹底傻眼,卻正是闊別一月的青衣。青衣見了夏安,也有些怔住,不過很快掩飾好,別過頭跟青柏親熱地說話:“青柏哥哥,你怎地今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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