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打火機
第46章 打火機
月考成績第二天就被挂在了各大班級群裏。升哥把三個班的學生拉了一個群,又把五樓所有學生拉了一個群。大家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幾個群成員高度重複的班級群,已經對升哥的做法無力吐槽。
三個班加起來兩百多號人,許寉這次非常争氣的擠進前50,符鐘舟卻慘遭滑鐵盧,名次落到了60多位。
好在座位調整因為各種原因受到阻礙,實現有些困難。再加上最先提出想法的陸老師不在,這件事也就被擱置了。
符鐘舟因為退步巨大,被升哥拎進辦公室談話。中午下課後,談話結束。升哥有些郁悶地把符鐘舟趕出來,顯然又是被這位難搞的學生氣得夠嗆。
符鐘舟探頭出來,非常輕松地看了眼許寉,仿佛被叫去訓話的不是他。
“你月考進步那麽大,有沒有拿到獎金?”符鐘舟嘿嘿打趣。譯美在這方面從不吝啬,對于進步大的學生有很豐厚的獎勵。
“沒。”許寉因為考得好,一上午聽了不少酸話,懶得跟他多說,“走吧,去吃飯。”
符鐘舟很會審時度勢,知道許寉懶得提,也就不問,像個乖順地小弟似的跟着他去了食堂。
喧嘩的食堂裏,兩人面對面坐着吃飯。符鐘舟很想看上次沒看完的電影,但是被許寉拒絕了。
斟酌片刻,符鐘舟咽下一口肉,換了個話題:“明天我生日,你要不要來陪我過?”
許寉一愣,停下手裏的動作。“怎麽不早點說,我好給你準備禮物。”
“準備什麽禮物呀。我以前都不過生日的,只和我爺爺一起吃個蛋糕。”符鐘舟推了推眼鏡,向許寉撒了謊。
許寉覺得自己挺榮幸,心裏也有些期待。
“那……明天你想怎麽過?”
“先保密。”符鐘舟嘿嘿一笑,“今晚我陪我家老爺子,明天你把十點後的時間騰給我好了。”
難不成是陪睡服務?許寉狐疑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不太能明白這個鐵直男的小心思。
符鐘舟依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純情大男孩的模樣。許寉在心裏嘆了口氣,為自己栽在他手裏感到扼腕。
下午的課程照舊,在八月的最後六天裏,速寫、素描、色彩連軸轉,老師們都想在出去寫生之前,讓大家再上一個臺階。
許寉依舊坐在第二排的角落裏畫畫,卻感覺很多視線都往這邊看過來。
他一整個下午都在琢磨送禮物的事情,本來就有些不專注,再加上總被後面的同學盯着看,他就更不自在了。
畫畫的時候忍不住和別人比較,看畫的好的畫是很正常的,從前許寉也常常忍不住去看符鐘舟的,卻沒想過被人盯着畫面看,是這種不自在的感覺。
下課前,餘老師把大家的頭像作業收上來評分。大家圍着地上的作業站了一圈,屏息凝神地看着餘老師用紅色的記號筆打分。
許寉緊緊盯着點在自己作業上的那支筆,筆尖劃過紙張,寫出一個“98”。
——九十八?他心中一驚,瞟了一眼旁邊的才發現自己看反了,是“86”。
“不要因為考試進步了就自滿。”
餘老師用教鞭在地板上點了點,沒有指名道姓,但許寉感受到一衆目光都朝他看過來。
他以為進步就可以擺脫壓力和焦慮,沒想到當他跻身前列後,還有更多讓人焦慮煩悶的事。
他知道餘老師的話說的不重,但那些目光卻像千斤頂似的壓上來,讓人喘不過氣。
沒等下課,許寉就從一衆學生中溜了出去。他沖下教學樓,深深呼吸了兩口灼熱而清新的空氣,混進走讀生中出了校門。
壓力大就逃課。這是他從符鐘舟的那些朋友們那兒學到的歪門邪道,不料非常有效。不知道誰從哪兒聽說的,說是月考進步一百五十名以上的學生都有五百元獎學金發,全班都傳開了,不少人眼饞許寉的獎學金,都拿他當目标。
實際上許寉除了升哥和符鐘舟的幾句誇獎,一分錢沒拿到。
他雙手揣兜,竄到最近的奶茶店,點了一份大杯的西瓜汁。他坐在路邊的墩子上兩三口把西瓜汁喝完,又嚼了兩口冰塊,心裏總算是舒服了不少。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許寉拿出來看了一眼,是符鐘舟在給他發消息。
【符鐘舟:去哪了?】
【許寉:給你買生日禮物,別跟來,驚喜要保密。】
他打完字發送,邊走邊收回手機。
譯美周邊有很多買小東西的精品店,但大多是面向女性顧客的。雖然符鐘舟對于粉色耳朵的發箍有着極強的執念,但那些可愛的飾品他可能不太感冒。
許寉漫無目的地在學校外面轉了兩圈,甚至在思考要不要送塊大號櫻花橡皮。他從譯美門口走到職業學校門口,又橫穿馬路去了體校,看了無數個琳琅滿目的櫥窗,最後在一個煙酒店的門口停下來。
雖然是煙酒店,但他們的櫥窗裝飾得很酷,小巧的裝飾臺上擺滿了精致的金屬打火機。
符鐘舟在夜裏點煙的樣子忽然浮現在許寉眼前,他腳步一頓,在櫥窗前停了下來。
許寉還記得,當時符鐘舟的手指在滾輪上輕輕一劃,小火苗就像某種心情“噌”地冒出來,在夜裏顯得格外明亮。
或許送他一個漂亮的打火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好,需要買點什麽?”
許寉踏進店裏,只聽見一陣游戲音效聲,老板從櫃臺後擡起頭來,嘴裏叼着煙,笑眯眯地看着他。
“嗯,買個打火機,送人。”許寉聞不慣太濃烈的煙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送人好啊,”老板繼續打游戲,“我們這兒買打火機免費刻字,您随便看。”
許寉倒是很喜歡這種不溫不火的推銷方式,完全不用擔心被售貨員追着推銷産品。他緩緩踱步到櫥窗前,打量着那些小巧精致的打火機。
他在櫥窗前看了一圈,又回到櫃臺前,看玻璃櫃裏的那些款式。
明亮刺眼的白燈打了一束光,照在一款複古銅色的打火機上。不同于其他反光強烈的金屬外殼,這一款的表面裹了一層深藍色的皮。許寉把它拿出來打開,鑲嵌的機芯就跟随他的動作轉動,有點蒸汽朋克的意思。他把打火機翻過來,反面密密麻麻的雕刻了一簇玫瑰。
“唔,這款啊,你可真會挑。”老板瞥了他手裏的東西一眼,“五百六十八,裏面是合金,那個花是手工刻上去的。”
許寉不缺生活費,聽他報出這個數字也沒有驚訝,直接掃了五百六十八給他。老板感覺自己遇上了潛在大客戶,連忙把游戲退出了,一臉興奮地給他拿包裝盒。
“小兄弟要刻字不?送長輩還是朋友啊?”
“朋友。”許寉摩挲了一下那簇玫瑰,“就刻一個‘舟’字,放在裏側。”
“這個位置也太不起眼了吧。”老板看了眼他手指指着的,機蓋內側。然而許寉表情堅持,他也就沒再多說,老實把字刻好,恭恭敬敬地用絲絨小盒子包裝好打火機,把人送出了店。
許寉把絲絨盒子揣在兜裏往回走,總有種盒子裏裝着戒指的奇怪感覺。
正值放學時間,體校的學生成群結隊地從校門湧出來。不少人剛剛體訓完,穿着短褲背心運動鞋,露着肌肉線條明顯的胳膊和同伴打鬧,将原本就燥熱的夏日襯得更加充滿活力。
許寉默不作聲地從他們之間穿過,在這群人裏顯得格格不入。
他正低頭前行,趕緊離開這裏。忽然間,一個熟悉卻與記憶有些出入的聲音突然響起,從身後叫住了他。
“許寉!”
許寉腳步一頓,差點和路人撞到一塊。
他的身體比腦袋反應更快,還沒等他辨認出那人是誰,揣在兜裏的手就已經緊緊捏住了衣服布料。
他有些吃驚,但不願意和那人見面,于是遲遲站在原地不回頭。
“許寉哥哥。”
身後的人急促地跑了兩步,許寉木然地轉過身,和他相距一米不到的距離。
這個人已經不是幾年前跟在他身後跑的小弟了。面前的人比他高出一截,高大的身軀讓他有些壓迫感。
許寉呼吸有些紊亂,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周铮,好久不見。”
許寉擡頭看着他,從他臉上看到了記憶中相差無幾的純真笑容,心裏頓時像被鈍刀劃過一樣疼。
再次見面,周铮比想象中更加強壯,是那種打球會被女孩子圍觀的身材。他雖然已經不是當年跟在許寉後面的跟屁蟲,但是嘴裏依舊喊許寉“哥哥”。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周铮激動地喘着氣,上前就給了許寉一個擁抱,“太好了,我們很久沒見面啦!”
他抱上來的時候,許寉有些眩暈。他還是無法把眼前這個人和當時露出嫌惡表情的家夥聯系在一起,如果全當無事發生的話,他此刻也會為兩人的重遇而高興。
換作很多年前的許寉,此刻可能會在這個擁抱中偷偷享受,甚至寵溺地拍拍對方的腦袋說“長高了”。但周铮抱得越緊,許寉就越難以呼吸。他像瀕死的魚,大喘兩口氣,摁着周铮的肩膀把他推開。
周铮以為許寉是在嫌棄他身上的汗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剛剛下訓,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沒事,沒事……”
許寉目光躲閃,口袋裏的手指緊緊捏着打火機的絲絨包裝。
“哥哥,你是在旁邊的學校集訓嗎?”周铮攬着他的肩膀把人帶到人潮之外,“以後有空我去找你玩。我在這裏集訓半年了,對這邊很熟的。”
他沒有注意到許寉的情緒,自顧自說:“我高二下學期就過來了,在體校一邊訓練一邊學文化。C市比X市強多了,以後周末我帶你去玩。”
他的手搭在許寉肩膀上。許寉就這樣沉默地站在他旁邊,垂着腦袋不去看他。
周铮說得滔滔不絕,就像兩人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或許在他眼裏,許寉和他的關系真的非常好,是那種多年不見也可以友愛如初的好兄弟。
他沒錯,是自己心思不正。
許寉痛苦地搖了搖頭,感覺周铮每一句柔聲細語都像是一把刀子,把他尚未愈合的傷口再次割裂開。
周铮還沉浸在驚喜之中,“許寉哥哥,你這兩年怎麽都不跟我聯系啊?”
許寉看了他一眼。
他不想再忍了,無論怎樣,他應該做一個對周铮來說公平的決定。
“周铮…你聽我說。”
他握住周铮搭在他肩上的手,打斷了他的話。
“有件事我瞞了你很多年,我覺得是時候告知你一下。”他松開周铮溫熱浸汗的手心,和他面對面站在石獅子邊。
“我喜歡男的,并且喜歡過你。”他的語氣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周铮怔了一下,原本想再次去牽許寉的手懸在半空。
“你……”他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一個音節。
“很可笑吧,”許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你以為的日常舉止,在我看來全是另一種感覺。所以我沒有再聯系你,也不想利用你的好心。”
“……對,對不起……”周铮有些驚訝,手指瑟縮地在褲子上摩挲,“我不知道這些……”
“沒關系,我早就放下了。”許寉面不改色,卻将口袋裏的盒子攥得快變形,“我只是覺得,不告訴你,對你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