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栽了

盒子打開的瞬間,容卓微愣,仔細一看卻又笑了。

只見裏面赫然是一張疊放整齊的紙頁,隐約透出些畫押簽字的紅膏印,會是什麽,可想而知。

容卓上前,狀似無意地将愣神的容昭擠到一邊。

他鄭重地将盒子遞給莘凝:“此物确實只屬于姑娘你。”

哪有直接往姑娘手裏塞禮物的,可不把人吓着了麽。比起容昭先前帶着玩鬧性質的強送行為,容卓的做法則要沉穩溫和許多。

莘凝眨眨眼睛,困惑地低下頭,然則目光剛落在盒中的紙上,登時心如明鏡,什麽都明白了。

一陣暖意襲上心間,眼睛竟是有點兒發酸發澀。

“謝謝。”她接過木盒,綻出純然的笑容,“展大哥,謝謝你。”

被擠到一邊的容昭看着兩人相望的美好畫面,翻了個白眼,敢情自己竟是給別人做了嫁人!

不甘心道:”葉姑娘,這身契可是我托人千裏迢迢送回來的。”

他先毫不掩飾地鄙視容卓兩眼,而後面對莘凝又端着倜傥作派,輕搖折扇,故作生氣道:“哼,你怎不謝我?”

這小孩子氣性的樣子可把莘凝逗笑了,許是心情好,玩笑道:“謝過燕王殿下,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容昭聞言很是受用,高揚下巴,露出一個“這還差不多”的表情。

與此同時,他見機行事,趁他哥不注意,重新坐回先前緊挨莘凝的座位,落座後,還特意扭頭朝他哥擡起下巴,挑釁似的。

莘凝哭笑不得。

其實這些日子,她知道容昭一直在對自己示好,可是她時刻謹記着他“有婦之夫”的身份,能離他多遠就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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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打心底只把容昭當作朋友。

對于他,從未有過絲毫男女之情。

想着這些,莘凝回以容昭一抹得體客氣的淺笑,便不着痕跡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容卓雖看不慣容昭那粘糊示好的勁頭,可也不好說什麽,更不可能湊過去,“争寵”什麽的,他做不出來。

即便先前只有兩人時,他也是不好意思坐到人家身旁去的,更不消說,挨得如此近了。

沒過多久,三人點的菜上了桌,容昭神采奕奕地招呼莘凝吃菜,繪聲繪色地介紹着臨安城各色美食,聒噪得不行!

另外兩人卻都有些心不在焉。

莘凝一面應付容昭,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心裏盤算着吃完飯後該如何找借口先行離開。

容卓這邊則是,光看對面兩人“親密”說話的畫面,早就偷偷氣飽了,哪還有品嘗美食的心情。

好不容易吃完飯,莘凝松了口大氣,原想着馬上便能解脫。

然而三人出了新月酒樓,氣氛登時變得詭異而焦灼。

此時天色已不早,正值夕陽落幕之時,熱鬧的長慶街上皆是行色匆匆歸家的行人。

三人站在新月酒樓前,将大門堵了大半,兩位身量颀長的俊朗男子分立兩側,一人冷肅淡然,一人挑眉揚首。

夾在中間的莘凝可憐巴巴的,詭異的氛圍使她無法動彈。

兩名男子閉口不言,看起來不像是要打架的樣子,但彌漫在空氣中的火|藥味可一點都不少,眼神交彙處滿是噼裏啪啦的火星子。

莘凝左看看右看看,又懵逼又無語,不明白兩人吃飯時都好好的,這會兒怎麽莫名其妙嗆上了!

其實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兩人早不知用眼神交鋒過了多少次。

他們都是要面子的貴公子,定然不可能在大庭廣衆下大打出手,可兩人不打不吵,莘凝反倒不知該如何勸阻。

“那個……”她苦笑着,理由都懶得找,決定溜之大吉,“我還有事……先走了。”

“回來!”

“等等。”

頓時,兩人異口不同聲,語氣一激動一平淡,卻都含着不容違抗的執拗。

真是兩尊大佛,莘凝惹不起他們,僵住腳步扭過頭,好聲好氣地解釋道:“殿下,展大哥,我有點私事,嗯……就是那個……女兒家的事,我想去買……幾件換洗的衣衫。”

臨了瞎編吧。

她話音剛落,容昭立即道:“我陪你去!”

容卓也不落後,聲音更為沉穩,說得是有理有據,“天快黑了,你自己去恐是不安全。”

兩人說的內容不同,意思卻是一樣的,想走,不行!

莘凝見甩不掉這兩人,索性不再藏着噎着,轉過身揚起臉說:“其實我是要去買貼身小衣,就肚那什麽兜,你們也要同我一起嗎?”

她不扭捏不害羞,目光坦然,直勾勾地看着兩人。

聲音也不小,引得周圍行人紛紛投來怪異的目光。

兩人終于還是要臉,登時啞火了,臉皮厚一些的容昭臉頰微有點紅,容卓則是連耳朵尖尖都紅透了。

莘凝的視線更多落在容卓身上,瞧着好笑,可她不會笑出來,刻意板起臉道:“展大哥,你身體不好,還是少走動,先回府靜養吧。”

“不必擔心我,臨安城夜不閉戶治安好着呢,我很快就回府。”莘凝說完朝兩人揮了揮手,趕緊溜了。

事以自此,容昭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裏又咽下了肚子,不甘心地收回視線,轉而打量着神色已然恢複冷峻的容卓。

啧啧兩聲,他嘲諷道:“我怎不知皇兄病重到了需要靜養的地步?皇兄的身體可關系着大齊的榮昌,還是回京讓太醫好生診治一番才是。”

未有他人在場,兩人都不想再演戲,容卓聞言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充耳不聞,擡腿便要離開。

那闊步有勁的步伐,哪有分毫病弱之态。

“欸!”容昭氣不過,快步跟上,“你是不是跟葉姑娘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趁我不在的時候,你對她做了什麽?不是說好公平競争嗎?”

原本容卓半點搭理容昭的心情都沒有,然而聽到這句話,不禁停下腳步。

眯着眼睛,用審視對手的目光望着他,幾秒鐘後,輕蔑地笑了下。

“我何時同你說過公平競争?”容卓緩步走在昏黃暮色的長街上,語氣平靜而篤定,“你不是一開始就輸了嗎?”

“什麽?我……我什麽時候……”

容昭并不算聰明的腦袋,一時不大明白這話裏的意思,停下想了想。

片刻後,眼睛瞪大,呆愣的臉上瞬間浮上怒意,再次大步追上去。

“那是你陰我!堂堂皇……”容昭打住話,沒有敢把那個稱呼說出來,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你卑鄙!竟然命令自己的妃嫔認別的男子作夫君,無恥!”

他起初那點兒憤怒,此時全然變成了替蘇文枝委曲求全的不值。

他說話素來沒大沒小,容卓懶得端着帝王的榮威呵斥他,思忖半晌,道:“蘇文枝那裏……我與她其實并不算是帝妃關系,不出意外的話,過些日子她便可以離宮。”

他不能解釋太多,說出這些是不願容昭誤會,畢竟他也是個極愛腦補瞎想的。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這番話落在容昭耳朵裏,很快又衍生出另外的故事版本。

容昭在對蘇文枝同情和憐惜的基礎上,頓時多了幾分欣賞,因為他覺得,一個甘願舍棄榮華富貴、離宮追求自由的人,定然品德十分高潔。

他自己沉浸富貴溫柔鄉許多年,是個妥妥的大俗人,高潔什麽的離他是太遠太遠,但不妨礙對這類人充滿欣賞。

夜幕降臨之際,莘凝趕到了雲慶書齋,将捂了大半天的書稿交給掌櫃,領了這些日子賣話本子的分紅,便匆匆回了府。

當然,做戲要做足,她還真去成衣鋪子買了兩套裙衫和貼身小衣。

她回府時,夜已如水墨昏黑,除卻府門口有兩個值守的侍衛,其餘人都在各自的屋中歇下了。

她沒多想,沿着曲徑回廊,不急不忙散步般地走着。

周遭寂靜清幽,唯有腳步緩慢摩挲的聲音。

她并不知曉,在幽靜庭院的高牆之上,一直有一道靜默的視線注視着自己。

月下琉璃瓦泛着霜色,容卓一襲玄色衣裳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周身透出些許寂寥與迷茫。

他擔心她,卻又不好叫影衛做那跟蹤之事,便悄悄守在這裏,待看見她平安歸來方才得以安心。

“她是假的嗎?”忽地,一道極輕的聲音暈開了夜色。

這麽多天,容卓終于還是問出了盤桓在心中已久的疑問。

或者說,他終于鼓足了勇氣去求證。

一陣夜風拂過,衣袂流動。

良久之後,法則不答反問:“你不是已經做了決定麽?”

是啊,不是早做了決定嗎?

自嘲地笑了笑,他自始自終覺得“情不知所起”這句話,荒缪又可笑。

可如今……還是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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