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新書

莘凝的新作是一個貴公子家的通房小妾受盡磨難,最後撇下狗男人追求新生活的勵志故事。

概括說來,就是女主搞事業,男主追妻火葬場的狗血套路。

可誰讓古人沒見過如此超脫時代的劇情呢,此書的宣傳文案剛挂到雲慶書齋,立馬掀起了一波訂購狂潮。

之所以進行先預訂後售賣的方式,自是為了防止盜版。這古代社會雖然信息傳播不發達,但在靠倒賣或者盜抄書賺錢這件事上,可謂同樣無所不用其極。

莘凝的上一本書就吃了這個虧,《男狐》 剛上市三日,民間就出現了手抄版本,大大影響了收益。于是這一次,她便和雲慶書齋的掌管琢磨出了這個法子。

這幾日,新書的預訂量已經遠超預想,待正式售賣之日,不知多少姑娘要捧書夜讀,又哭又笑、徹夜難眠了。

恰逢新書售賣那日,連綿下了幾日的秋雨終于停了,雲層間隙的陽光灑滿長慶街,一派熱鬧景象。

約莫午後時分,容卓回府途中恰好路過此地,只聽馬車之外異常吵嚷,不免好奇,便掀開了簾子。

只見前方街邊排起了一條五彩斑斓的長隊,之所以這麽說,則是因為隊伍裏皆是女子,她們身着各種顏色的裙衫,或清雅素淨,或明豔華貴,可不就是五顏六色嘛。

隊伍差不多有百來米,一路延伸至一家門臉氣派的書齋。

容卓皺眉,總覺得聞到了熟悉的狗血氣味。

他不禁想,難道又與那位撰寫《男狐》的臨安公子有關?

自從那日他在莘凝面前鬧出心絞痛的笑話後,便差小冬子去打聽過《男狐》的作者。

得知此人筆名“臨安公子”,《男狐》是他的第一本小說。

民間對他充滿贊譽,就連一些性子古板的老學究也誇他寫的故事構思精巧不落俗套,雖達不到奉為經典的程度,卻也不乏一些警世道理。

警不警世,容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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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落俗套?他一聽便要笑了,不外乎換湯不換藥、新瓶裝舊酒罷了。

他對這類寫書之人向來沒什麽好感,何況這位臨安公子筆下的人物還深受葉傾傾喜愛,他就更不待見此人了。

不過本着知己知彼的道理,今兒個還正好遇着了,他決定看看這位臨安公子寫的書,究竟是怎麽蠱惑人心的?

容卓吩咐道:“冬子,你去買一本來。”

若是從前,小冬子聽到皇上的吩咐立馬照做就是,然而他現在卻猶猶豫豫,犯難道:“少爺,這一時半會恐怕買不回來。”

說着指了指車外,這一會兒功夫,隊伍又增加了十來米 。

若是真老老實實去排隊,自是不知排到何時。

容卓不以為意地收回視線,抛出份量十足的錢袋子:“買一本,懂嗎?”

小冬子立馬懂了,爽快應聲:“奴才這就去!”他捧着錢袋子,笑呵呵地跳下了馬車。

原以為鈔能力在哪裏都慣用,卻不成想,這次很快就失了靈。

小冬子在書齋門口接連問了好幾位剛買到書的小姐,她們都不願意将書轉讓,出多少錢都不賣。

小冬子仔細一打聽,方才得知原來是書齋為了避免他人倒賣書籍,特意給每位購書的客人做了登記,若是她們将書轉賣,便無法獲得臨安公子親筆簽名的書簽。

“有點意思。”容卓道,“是個好辦法,可是漏洞也很明顯,她們可以讓家中親人代為購買。”

小冬子點頭應道:“奴才方才也是這麽建議她們的,可是未有一人同意,說是唯有連續三日到書齋蓋花印的人,方能獲得臨安公子的書簽。而且下一次發售新書時,得需書、花印、登記三個一,才能獲得番外冊子。”

這一層層一套套,為了打擊黃牛和防止盜版,可謂花足了心思。

容卓曾經在那個女人的作話裏見過她吐槽盜版,這時聽小冬子如此說,心情很是微妙。

“少爺,這書……還買嗎?”小冬子問道。

瞥了眼車外的長隊伍,容卓起初抱着随便看看的想法,眼下想看卻看不到,反而激發了他的好奇心。

“買!”容卓眸光冷肅,不怒自威的模樣十分唬人。

小冬子縮了縮脖子,忙道:“奴才這就去,這就去排隊。”

購書的隊伍裏全是妙齡女子,轉眼間來了個白淨圓臉的怯生少年郎,登時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衆人交頭接耳,你一言我一語,從起初的捂嘴偷笑逐漸發展為窸窣談論,聲音愈來愈大,目光愈來愈直接。

小冬子本來臉皮子就薄,慌張張地低着頭,手腳沒處安放,恨不得把頭埋在胳肢窩裏藏起來。

可越是如此,越激發了姑娘們的好奇心,沒一會兒,終于有那性格大膽的姐姐挂着幾分戲谑笑容,一上來就問:“這位小公子,你是更喜歡狐公子,還是更喜歡方小姐呀?”

狐公子?方小姐?

小冬子已過弱冠年紀,但一張白而圓的娃娃臉總是看起比實際年齡小一些,此時呆呆思考的模樣,更是一臉稚氣憨厚,一看就很好欺負。

姑娘們因為他答不上來,紛紛捂嘴發笑。

見他局促不已,另一個挽了鬓發的姑娘站出來,看起來要文靜一些,輕輕拍了拍小冬子的肩膀,淡笑道:“你別聽她胡說,她逗你呢,書裏可沒有方小姐這個人,女主角是孟小姐。”

小冬子圓溜溜的眼睛裏還是一團霧水,姑娘又道:“你該是沒看過書吧,所以……你是幫你家小姐來買書的?”

她話音剛落,立馬有人接過話:“一般小姐都是差了丫鬟來買書,我看啊,興許是幫他家公子來買的吧!”

衆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本是一句說笑話,大家笑笑就算了,并未當真,畢竟臨安公子的書極少會有男子看,否則她們也不會在隊伍裏見到個少年郎便如此意外了。

小冬子耳根紅過了一陣,不似先前那般緊張,眼珠子偷偷轉悠兩下,用餘光瞄了瞄對街的馬車。

緊接着在數道充滿關愛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不知是老實還是故意,他擡起手,指了指對面的馬車。

姑娘們随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剎那間,表情皆是一變。

只見一輛素淨低調卻不失氣派的馬車停在街邊,輕簾卷起的窗邊端坐着一個貴氣巍然的男子,冷冽而深邃的眉眼微垂,棱角分明的側臉猶帶一絲落寞,不知沉思在怎樣的心緒之中。

驚鴻一瞥之下,縱使只是一個不大清晰的俊逸側臉,還是勾住了不少姑娘的心,不時有人發出小聲的稱贊。

忽然,有姑娘鼓起勇氣紅着臉問:“那個……你家公子娶妻了嗎?”說完捂住臉,一副羞死得了的模樣。

小冬子這次回答得極快:“娶了哦,還不少呢。”

立馬有一灰衫女子遺憾道:“如此花心嗎?看起來不像風流花心之人啊。”

另一人搭話:“你從何處瞧出不風流不花心的呀?”

“就感覺吧……眉眼之間俱是冷傲執拗,該是個癡情之人才對。”女子說了兩句,見大家統統好奇地盯着自己,趕忙擺手笑笑,“我就随便說說,做不得數,做不得數……”

衆人聞言失望地嘆了口氣,而灰衣女子在衆人移開視線時,望着馬車內的男子,小聲嘀咕道:“從面相來看,确實是個癡情之人啊。”

隊伍緩緩向前,時不時有姑娘問小冬子一些關于他家公子的問題,小冬子成功轉移了目标,也不緊張了,看似木讷地挑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回應。

約莫大半柱香,終于排到小冬子,他趕緊付銀子領書,動作之迅速急切,可見忍耐了很久。

他拿了書剛走得幾步,倏地,又被不遠處三名女子的争論聲引去了注意,那言談中的一個名字讓他皺起了眉。

“欸,你們說對街那位公子與京城的季承風相比,誰更俊美一些?”

“唔……我覺着是季承風吧,他可是盛京第一美男子,聽說玉樹臨風,頗有風流蘊藉之姿呢。”

“我還聽說他現在是太醫,唉,不僅人生得俊雅,還有一顆仁義之心……”

“啧。”小冬子不屑地挑了挑眉毛。

“對了,我還聽在京城為官的表哥說,當今皇上也生得俊朗非凡呢,不過……應該比不上季承風的吧。”

“欸!你可別亂說!誰能和當今皇上相提并論。”

被呵斥的女子趕緊捂住嘴,深知自己說錯了話,小聲辯解道:“我……我指的是容貌……”

小冬子終于聽不下去,回身大步走到三人面前,面無表情地道:“季承風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還有,不管是容貌還是其他,他都比不上我家公子。”

他丢下話,轉身就走,留給三人一個昂首而傲氣的背影。

三名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懵逼。

這一幕正巧被容卓瞥見,馬車內,他随口問小冬子:“我看那幾個姑娘眼睛睜得老大,你剛才同她們說什麽呢?”

小冬子動了動唇,半晌,還是将剛才發生的小插曲講述一二。

容卓聽罷,失笑地搖搖頭,竟沒想到堂堂太監總管還有跟幾個小姑娘較真的時候。

小冬子回頭一想,同樣覺得剛才的行為有些幼稚,可他就是容不得別人诋毀自家主子,尤其那勾引妃嫔的男狐貍精,壓根沒有與主子比較的資格!

容卓不知小冬子心裏的小劇場,噙着嘴角的淺淡笑意,漫不經心地翻開了封皮精美的話本子,第一頁赫然寫着:

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我就是這樣的逃妻》

容卓的笑容僵住了,“啪嗒——”,書掉在了地上。

很快想到什麽,他又忙把書撿起來,飛快地翻了幾頁,額角地青筋突突抽動,猛地問道:“那個女人!她是不是……”由于過于激動,這些話不是在腦裏,而是喊了出來。

車內透着森冷之氣,小冬子瞧着不對,趕忙輕手輕腳下了馬車。

容卓的話問得并不完整,法則不會回答,生怕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過了片刻,容卓緩緩合上書,冷靜了些,他換了個問法:“那個女人最近如何?”

法則慢慢籲出口氣,頓了幾秒鐘,這才用平常地語氣說:“老樣子,寫的劇情還是那麽辣眼睛。”

容卓:“是麽?”

皇帝哪是這麽好騙的,世界指标還不穩定,未到揭開真相的時候,再也經不起崩塌了。

法則捏了一把汗,故作調侃道:“您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如果她真的來了這裏,那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她是作者,她的意識将淩駕于你我之上……”

“也就是說,她但凡一個普通至極的念頭,都可以左右你所有的行為。而你現在可以自由活動和思維,還不夠說明嗎?”

法則這番話半真半假,處于情緒波動的容卓一時無法分辨,他沉默不言,不知該不該相信,又或者其實潛意識裏已經信了大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法則忽然道。

容卓心髒驀地發緊,兩人心知肚明這句話的意思。

這是盤踞在他心中一直以來不敢直面的問題。

法則嘆了口氣,“放心,她不是數據。”

假若容卓之前的內心世界猶如一片寂夜靜默,那麽此刻,這裏已然綻出了滿天煙花,璀璨而絢爛。

很久很久,直到一場煙花落幕。他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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