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霍爺爺在大隊裏一言九鼎,家裏更是說一不二。
他話音剛落,小張氏就笑嘻嘻接話:“爹,我家海波今天廠裏管飯,中午就給我說了;至于海洋,那就不知道啦。”
霍海波初中畢業後,在公社辦的磚窯廠當會計,是吃公糧的人。
他有應酬是應該的,在家裏出大力的霍海洋遲到可說不過去。
小張氏幸災樂禍朝小劉氏一笑。
小劉氏臉立馬拉下來:“我兒早回來了,這就洗手過來!”
小張氏撇嘴:“回來的早還讓一屋子長輩等。不對啊,他為什麽回來這麽早?今天工分掙齊了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劉氏翻個白眼,不願意多說話,說多了再拐彎到鬧離婚的事上就不好了。
她不說話,小張氏可不會揭過去,轉過頭問蘇婷婷:“侄媳婦,今天洋子又鬧呢?”
她專門打聽了,兩個人鬧離婚,在大隊支部打的頭破血流。
小張氏朝蘇婷婷腦門上瞅,果然看見了傷口:“哎呀呀,侄媳婦,你腦門是磕的還是洋子打的?”
“我說弟妹,我三弟不在了,你可不能這麽慣着洋子,咱老霍家啥時候出過打媳婦的人?”
小劉氏:“……”
她都沒辦法辯解,因為對方說的是事實。
還沒開飯呢,霍海洋的二大娘小張氏小嘴就叭叭叭,生怕別人當她是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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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婷婷見婆婆面露不平,想幫忙怼兩句吧,對方還打着為自己好的由頭。
如果蘇婷婷真張嘴反駁,那就是不知好歹,小張氏會叨叨更多。
蘇婷婷心裏就好煩,現代的時候,她跟霍海洋住大別墅,不跟婆婆和親戚住,就沒這麽多事,所以她猛然間都不知道怎麽應對。
因為是女人間的閑話,加上确實霍海洋遲到,霍爺爺并沒有開口阻攔小張氏。
反倒是大房霍建國媳婦大張氏,對當前場景習以為常,見小劉氏沒跟小張氏吵,小張氏便宜也占了,于是出來打圓場:“來三弟妹搭把手,咱倆趕緊分飯。”
生活困難,吃飯得按量分。
當家婆婆去世早,孩子們又沒分家,所以三個兒媳婦輪着做飯,分飯卻是有大兒媳來。
她沒兒子,不敢得罪底下兩個妯娌,所以分的很公平,哪怕小張氏這麽刺毛的人都說不來什麽。
大張氏分了飯,又端起雞蛋羹,男人那一桌人少,每個人都分到三大湯勺。
女人們這邊,杏花、桂花和桃花都是自家閨女,大張氏心疼孩子正長身體,有心多分兩勺,但是礙于侄媳婦在,沒好意思,只每人分了一勺。
她和小劉氏以及小張氏出力氣大,每人分了兩勺,餘下的大張氏就全給了蘇婷婷。
小劉氏很滿意,畢竟兒媳婦下午累着了。
小張氏心裏不平衡:“桂花、桃花,聽說你們放了學就去給羊割草啦?”
桂花和桃花小孩子,一個十一歲一個九歲,在公社上小學,心思單純。
兩個人沒聽出來小張氏話裏用意,眼睛全釘在雞蛋羹上,聽到問話,想都沒想:“對啊。”
小張氏笑:“哎呀,不知道我啥時候能娶上兒媳婦。”
“啊?”話題突然從勞動轉到娶兒媳婦,桃花和桂花一臉茫然。
上次娶二嫂,家裏請客,有糖有肉,可把桃花和桂花高興壞了,想着家裏多來幾個嫂子就好了。
所以兩個娃問:“二嬸,你是不是想吃肉啦?”
小張氏冷冷笑:“吃個頭,娶了兒媳婦,不出力都能多分飯,我兩個兒呢,到時候不得多分更多。”
連份內活都沒幹,咋好意思吃雞蛋羹!
大張氏:“……”
這是不滿意我偏疼二侄媳婦呢。
小劉氏:“……”
奶奶個腿,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蘇婷婷瞪大眼睛:“二大娘原來是嘴饞雞蛋,你早說啊,我肯定不給你掙。艾瑪可惜了,我這份剛吃了一嘴,沾了口水,沒辦法給你,啧啧。”
大張氏和小劉氏對看一眼,尤其小劉氏,直接笑出聲:“還不知道二嫂這麽嘴饞呢,從小孩子嘴裏搶食。”
小張氏氣得頭上冒煙:“誰嘴饞?你說誰嘴饞?”
嘴饞的跟小孩子搶吃的,傳出去全隊都得笑話死她,小張氏偷雞不成蝕把米,當即拍桌子瞪眼,指着蘇婷婷要罵。
這時候,霍海洋伸着懶腰進屋,也不去霍爺爺那個桌,進屋就擠到蘇婷婷身邊,手搭在其肩上,眼睛卻看着小張氏:“你們說啥呢,這麽高興?”
“……”侄子不但懶,還眼瞎,哪只眼看我們高興?
小張氏一肚子話被堵到嗓子裏,差點憋出內傷。
霍海洋将鄰桌分給自己的雞蛋端過來,一口給吞下去,然後頭也不擡,伸手撈起分給小張氏的雞蛋羹,直接倒給蘇婷婷:“看二大娘多疼你,剛才你是不是氣她了,我不允許你氣咱二大娘,回頭再收拾你!”
當茶藝不針對自己,蘇婷婷覺着霍海洋其實還是挺可愛的,所以随便對方怎麽裝,她不氣,高興的吃了雞蛋羹。
小張氏很氣,臉都紫了:“二侄子,不是我說你……”
“二大娘,”霍海洋一本正經:“回頭我給你出氣,趕緊坐下吃飯。別生氣,氣出病來沒人替。”
說完也不看小張氏臉色,霍海洋招呼大家:“你們吃啊,不餓嗎?”
衆人:“……”
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呵呵兩聲。
霍爺爺放下旱煙袋,深深瞅霍海洋一眼之後,在小張氏發作之前下令:“吃飯!”
大家早餓了,命令一下,霍建國和霍建軍立馬将頭埋進飯碗;那邊大張氏給三個閨女打眼色,讓她們趕緊吃。
小劉氏笑咪咪夾起一筷子鹹菜:“婷婷,多吃點。”
蘇婷婷受寵若驚。
紅薯飯她還能吃下去,就是那個粗粗的玉米餅子,蘇婷婷實在咽不下。
她直接将自己的塞給了霍海洋:“你多吃點。”
霍海洋啃玉米餅的動作一頓,然後不動聲色将刺嗓子的餅子咽下去,咧嘴一笑:“婷婷就是疼我。”
蘇婷婷被惡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在多吃一份雞蛋羹的份上,沒瞪他。
這頓飯,大家吃的很開心,除了小張氏。
飯後,大家都在院裏納涼,她躲在自己屋裏生悶氣。
等大家都睡了,她還翻來覆去睡不着,霍建軍煩死了:“不睡就出去,一天天就你多事!”
小張氏恨的咬牙切齒:“我多事?你怪不多事,全家都趴在咱家身上吸血,等把你兒子拖累死你就高興了。”
“胡咧咧個啥,啥叫趴咱家身上吸血?不就是多給侄媳婦一口雞蛋,你瞧瞧你那小家子氣的樣。”霍建軍翻個身用手堵上耳朵。
小張氏伸手拉下霍建軍捂耳朵的手:“那是一口雞蛋的事嗎?我問問你,咱家一年進項多少錢?”
霍建軍不耐煩:“我上哪兒知道去,都是咱爹管賬。”
“哼!”小張氏冷笑:“你不知道,我就好好給你算算!”
“老大家丫頭多,吃的跟小子一樣,活卻幹不了多少;老三家一個賠錢貨一個懶貨。”
“每年算工分,就他兩房欠的多,哪次不是咱爹往上補錢?”
“工分都得靠補,更別說到手裏的錢,一共沒兩個毛殼子,糧食剛夠填飽肚子。”
“反觀咱家,海濤每個月津貼都會往家裏寄三十塊錢,海波每個月也有十五塊錢的工資,老霍家吃肉吃白面,不是吃的餓咱家吃的誰家?還拿錢供幾個丫頭片子上學,隊裏誰家丫頭片子不在家幫着幹活?你還說咱沒被吸血!”
他們這是拿着二房填一大家子人的嘴,最後反倒是她小張氏落不到好,連口雞蛋羹都被霍海洋想辦法端走。
小張氏心裏那個委屈,越說越想哭。
霍建軍聽完,心裏默默盤算了一下:“但是海濤的錢,咱爹給存起來說給他娶媳婦用;海波的十五塊錢,只給家裏五塊,剩下的全在他自己手裏,家裏用的都是咱爹的退伍津貼。”
小張氏恨得呀:“咱爹說存起來就真存起來了?你想想,就咱爹每月領的那十幾塊錢退伍津貼,夠四個閨女的學費嗎?夠霍海洋辦那麽大發的婚禮嗎?”
霍建軍不吭聲了。
平時沒想過,現在被媳婦仔細一算,确實是他家吃虧點:“但都是親兄弟,地裏活可都是大家幹。”
“呸!”小張氏更不認:“他們幹啥了?就今天霍海洋和他媳婦,羊吃的草都是兩個小閨女幫忙幹的,懶死他們算了!”
霍建軍:“那你能咋辦?你說咱能咋辦?還能分家?”
分家當然好,但是小張氏也知道,公公不可能同意分家,他還活着呢。
公公一輩子好面,又是隊裏有頭有臉的任務,活着的時候孩子就鬧分家,誰鬧他還不扒誰的皮?
小張氏轉悠轉悠眼珠子:“分家咱爹不同意,但咱也不能認吃虧。”
“我給你說,我昨天回娘家,我娘家嫂子可給我說了,咱隊裏的羊都被那兩口子給養瘦了。”
霍建軍:“……你娘家看上那個活了?”繞一大圈,還不就是想要個輕巧的活,他瞧不起張家人。
小張氏沒否認:“看上了,咋啦?那兩口子都懶,連草都不給羊割,年底分每戶能分多少羊肉?”
“我勤快,如果讓他養,肯定能養肥,到時候咱也能多分肉。”
小張氏的侄子本來在縣裏麻紡廠當臨時工,但是現在廠裏不需要那麽多人,下周就讓臨時工全部回家。
地裏農忙的時候辛苦,閑下來大家又得去挖河溝砸石頭,更累,小張氏可舍不得侄子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