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忙忙碌碌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 挖河溝終于結束,大家開始準備迎接中秋佳節。
老霍家更是比別家忙碌,因為要準備霍杏花嫁妝以及迎接霍海濤的新媳婦。
霍海洋如願以償得全了小紅花, 心裏非常圓滿, 就是累得哪哪都疼,在家美美睡了三天,這才着手面粉廠的事兒。
實在不能再拖了。
他穿上蘇婷婷做好的新外套,在家裏等裴浩來找他一起出發。
霍海洋才不去知青點呢,看見那個白小蓮就煩, 每次碰到對方總是一臉幽怨, 好像自己是個渣男。
渣的是原身, 又不是他,就搞得很煩。
霍海洋穿着新外套在霍老爺子和大伯跟前顯擺一圈後, 就蹲在樹下看蘇婷婷洗罐頭瓶子。
霍海洋見這邊裝東西都是陶瓦罐,也就是蘇婷婷富裕, 吃得起罐頭,積攢了好幾個罐頭瓶。
他見蘇婷婷洗完瓶子,裏外擦幹淨, 又往裏裝家裏腌的西瓜醬豆,忍不住好奇:“你準備幹啥?”
“上次不是見兩位老師關禁閉沒菜吃嗎?我裝點醬豆給他們下飯。”蘇婷婷回答。
兩個人抽空将蘇爸交待的東西送到另外一個公社的牛|棚,去的時候真不巧, 兩位老師又打起來了, 同時被關了禁閉。
蘇婷婷遞包裹和錢票的時候,正趕上兩位老師吃飯,只有黑窩窩頭和稀飯,連個鹹菜都沒有,跟他們一起在牛棚住的那個地主崽兒更是瘦的随風就倒, 她當時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這些所謂壞份子過的比想象中更苦,兩位老師年過半百還有那個正長個兒的地主崽兒,怎麽能受得了。
能不能被老師教導無所謂了,蘇婷婷就想将人照顧好,第二天她就送了好多小菜過去。
今天估摸着對方快吃完了,蘇婷婷決定再裝兩瓶醬豆還有一籃子新鮮的瓜果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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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麥乳精、奶糖等營養品,那邊看守的人是不允許送的,看到就沒收,只保證這些人餓不死。
蘇婷婷一邊裝醬豆一邊觀察周圍,見大家都躲屋裏納涼,壓低聲音對霍海洋說:“我枕頭底下有二百塊錢你拿着,縣城看到有啥好吃的給我買點,饞了。”
她特別想吃肉想吃火鍋想吃麻辣香鍋想吃宮保雞丁哪怕來個煎餅果子也是好的。
蘇婷婷咽口水,知道上面都是不現實的想法:“看有沒有賣花蓮或者鯉魚的,咱這河裏半條魚都沒有,真是氣人!”
咋人家穿年代文裏,不是靠山吃野味,就是靠河吃大魚小蝦米,她這邊全靠自己用錢買?
霍海洋聽蘇婷婷小嘴不斷的抱怨,笑得差點仰過去:“行,我買!”
這時候,裴浩過來喊霍海洋。
霍海洋湊近蘇婷婷:“媳婦我去了,晚上給你帶好吃的,你去送東西回來別太晚,知道不?”
“滾滾滾。”蘇婷婷直擺手。
霍海洋整整新外套,走到裴浩面前又抖了抖:“唉,真羨慕裴知情單身,你不知道有個媳婦多煩人,非要我大熱天穿個外套!”
裴浩嘴角抽了抽,所以他就不愛跟霍海洋玩!
霍海洋拿了錢提上包,同裴浩出門,迎面碰上割草回來的霍秋蘭,兩人打了一聲招呼。
霍秋蘭臉頰一紅:“哥,裴知青,你們去哪兒?”
霍海洋含糊答了一聲,拽着裴浩急匆匆去路口等車。
霍秋蘭站在門口,望着兩人背影好一會兒,直到小張氏叫她才回神。
蘇婷婷裝完醬豆,就喊上霍杏花跟她一起去。
經過幾天相處,蘇婷婷發現這個小姑子很乖巧,不是那種無風也要攪起三分浪的人,所以她挺願意帶她去見見老師們。
學校停課,自己不能停。
霍春花今年十五,三四年後才十七八,剛好是要上大學的年紀,蘇婷婷真怕她三四年時間将基礎都給忘幹淨。
霍春花也不願在家憋着,很高興地同意了蘇婷婷邀請,并且問:“嫂子,我可以帶秋蘭嗎?”
蘇婷婷發現了,春花和霍秋蘭特別好,就跟桃花和桂花兩人形影不離一樣。
霍秋蘭雖然是小張氏生的,但是因為是女孩不受親媽重視,小時候一直跟在霍奶奶身邊。
後來奶奶去世,她也去縣城讀書,跟小張氏相處更少,所以受張家影響很小。
而且霍秋蘭雖然左性,但骨子裏跟老霍家的兄弟姐妹親,所以蘇婷婷同意帶上她:“行啊,你去喊她,咱這就走。”
霍春花高興搬個小凳子,站上去,扒着牆頭喊:“秋蘭,咱跟嫂子去隔壁公社玩啊!”
霍秋蘭剛把草放下,正準備剁爛菜葉子喂雞,聽到春花喊,有些為難:“我媽派我的活還沒幹呢。”
霍春花說:“沒事,二大娘跟她嫂子去城裏探監了,等她到家咱早回來了。”
霍秋蘭一想也是,反正活是幹不完,于是說:“那你等我換身衣裳。”
等她換完衣服出門,見蘇婷婷和霍春花已經等在門口,不好意思的笑笑:“嫂子,春花。”
蘇婷婷招手:“趕緊走,回頭太陽升起來就熱了。”
其實現在都已經是初秋了,但是天氣還是熱。
姑嫂三人走在鄉間小道,沒兩步就熱的臉疼,路邊玉米感覺剛種下去,竟然已經有半人多高。
蘇婷婷見左右無人,跳下小路跑去地裏摘了幾片玉米葉當遮陽傘。
不過玉米葉還沒長成,有點小,等到了兩位老師所在的大隊,蘇婷婷鼻尖都曬破皮了,她有點後悔趕這個點來了。
不過到牛|棚,蘇婷婷卻慶幸,得虧自己這個點來,要不兩位又得關禁閉。
兩位老師一個姓魏,一個姓武,都曾經是省大附中的語文老師,魏老師覺着傳統文化優美,武老師愛用西方文論來研究國內文學作品,兩個人在單位的時候就互相看不順眼。
魏老師上課的時候說:“有些老師數典忘祖。”
武老師上課的時候說:“有些人迷信傳統。”
兩人屬于王不見王,結果下放的時候,竟然住一個牛棚,不打架才怪。
蘇婷婷到的時候,魏老師指着武老師鼻子罵:“又抽煙又喝酒,你要熏死老子!”
“世上竟然有你這樣無趣的人,不抽煙不喝酒,活得啥滋味?看不慣我,你倒是換個牛|棚啊!”武老師卷袖子。
魏老師氣的撲上去:“世上竟然有你這種無恥之徒!”
蘇婷婷進門就看見兩人抱在一起,吓得急忙去阻攔:“……兩位老師還想被|關|禁|閉嗎?”
本來省城工農兵大學缺老師,想召回一些,但是有些人|沒|能|挺|過|去|已|經|去|世,老教授回城後覺着自己朋友老魏專業素養過硬,就向學校舉薦了對方。
結果,魏老師和武老師打架被|關|禁|閉,并記入檔案,學校那邊就不要了。
這兩個人還不悔改,剛出來又要鬧,你說愁人不愁人。
蘇婷婷将兩人隔開,生氣地說:“能不能行了,非要打架解決問題嗎?”
這個年代讀書人這麽奔放的嗎?
兩位老師見是蘇婷婷,于是停手,互看一眼皆厭惡的別過頭。
蘇婷婷對魏老師說:“老師,上次帶的小菜吃完沒有,我再給你們送點。”
魏老師前一秒還生氣,這一秒就笑起來:“正好吃完,謝謝婷婷啊,怎麽小霍沒來?”
“他有事。老師別客氣,早知道咱倆離得近,我當初一插隊就該來看您。”蘇婷婷嘴裏客氣着,手卻利索的洗好兩個西紅柿,一顆遞給魏老師,一顆遞給武老師。
魏老師看見,哼哼兩聲,不過到底沒說“這是送給我的你別吃”這種話。
武老師接過去就是一大口:“嗯,老魏,自己種的西紅柿就是甜。”
魏老師翻個白眼,無恥與對方的厚臉皮,扭過身默默吃西紅柿。
武老師有了吃的,全身舒暢,見蘇婷婷帶來的兩個小姑娘怯生生站在外面,就招手:“小姑娘過來,瞧模樣是上過學的,幾年級?”
“高一,”霍春花大着膽子回答:“學校停課了,沒再上。”
武老師聽後,冷笑兩聲:“真特莫……”
“你閉嘴!”魏老師警|惕的看看外面。
武老師雖然面色不服氣,但最終沒說出特莫後面是什麽,繼續問:“那你們課本有沒有拿回來,我都不知道最近的語文課本都改成什麽樣了。”
蘇婷婷一聽,多好的機會啊,立馬接口:“帶了,兩個妹妹的課本都帶回來了,我沒讓扔。老師要看嗎,下次給你帶過來。”
武老師想了想,要拒絕,但還是沒抵住誘惑:“那你偷偷的,別讓人看見。”
他們這些人不讓摸書,語|錄都不可以,只讓人天天來念給他們聽。
蘇婷婷了解,點點頭,招呼霍春花和霍秋蘭幫忙收拾收拾牛棚,弄的像個人住的樣。
然後她見兩位老師除了稀飯啥也不會做,就動手幫忙做了一頓有滋有味的飯菜,雖然沒肉沒油,兩位老師依舊吃的肚子滾圓。
武老師本就是沾老魏的光,吃人最短,他飯後砸吧砸吧嘴:“你們如果有啥學問上得事兒,可以過來問我,絕對傾囊相授。”
魏老師突然摘下黑框眼鏡抹了下眼角:“對,以後我們不打架,免得被關|禁|閉沒法教你們。”
其實蘇婷婷和霍海洋一過來,露出對知識的渴望,兩個老師就知道對方想幹什麽。
只是剛接觸,不太信任。
不過現在看蘇婷婷忙裏忙外,真當他倆個糟老頭子做親人,他們不可能再藏着掖着,地主崽子都教了,自己的孩子更得教。
蘇婷婷真是意外驚喜,見兩位老師難過,急忙勸解了幾句,話裏話外都是黎明就在眼前,陽光馬上就來。
兩位老師只當對方是安慰,雖然不信,但是心裏到底想開了些。
這個世道,還是有心暖的孩子。
為了這些孩子,他們這些老家夥也得挺住。
霍春花和霍秋蘭本身就愛學習,尤其霍秋蘭,大哥在部隊幾年,很知道知識的重要性,給她寫信都是說讀書是女孩子的最好出路。
停課之後,霍秋蘭沒少聽小張氏要給她找婆家的事兒,就很慌。
所以她比霍春花更渴望讀書出人頭地,她陪着蘇婷婷跟兩位老師越聊越投機,不知不覺忘了時間。
直到同在牛棚住的那個地主崽臉上挂着彩回來,幾個人才發現天色已經晚了。
蘇婷婷急忙起身告辭,魏老師招招手,從一個洞裏掏出根蠟燭:“你們點上,看着路。”
鄉間小道特別窄,兩邊為了引流河水挖了很深的溝,溝裏雜草重生,小姑娘們萬一看不清路栽到溝裏被草割破臉就不好了。
有這個想法的不止兩位老師,霍海洋到家一看看媳婦還沒回來,二話不說就沿着鄉道去迎接。
結果都走到人家大隊路口了,才看見蘇婷婷三人捧着蠟燭慢慢出了牛棚。
霍海洋很不高興,這傻娘們,不知道晚上不安全嗎,萬一碰到賴子……
你說他要是不在,可咋辦!
不過往好了想,此刻天上明月高照,周圍青蛙呱呱叫,多麽浪漫的場景啊。
他讓春花和秋蘭前面走,自己和婷婷落在後面,萬一對方一個不小心要跌進小溝,他就可以立馬抓住對方的小手再也不松開,蘇婷婷也沒辦法生氣。
嘿嘿嘿。
霍海洋越想越美。
霍春花眼睛尖:“嫂子,我哥來接咱了,不過為什麽不過來,站路邊笑啥呢?”
蘇婷婷舉着蠟燭靠近,發現霍海洋站路邊望着天上的月亮傻笑,跟個二百五一樣,就覺着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