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初冬的風冷冽刺骨, 刮得太陽打個哆嗦,躲進了雲層;刮得樹枝上最後一片葉子也受不了,最終不甘心的回歸了大地母親。

哪怕是大中午, 整個西河大隊也靜悄悄的, 大部分人都躲屋裏升堆火貓着,偶有兩三個不怕冷的小屁孩,也很快就被家裏人拎進屋。

這麽冷的天還出來撿樹葉燒鍋的,也只有李菜花了。

自從符咒被揭穿,李菜花如今是娘家不待見婆家更不願意看, 屋裏的重活全派給她了, 說是讓贖罪。

她本來就懦弱, 之前靠着小張氏才能人前說兩句話,如今是根本沒人搭理的下場。

李菜花背了一簸箕的枯黃樹葉, 沿着牆根慢慢回家,剛拐彎就跟兩個瘋跑的小孩撞上, 簸箕裏的樹葉一下散落出去一半。

“熊羔子孩兒,走路沒長眼,碰死你算完!”李菜花懦弱, 但懦弱之人最愛欺侮弱小,幾個毛孩子,她可不看在眼裏, 張嘴就罵。

罵完她還不過瘾, 伸手就要掐。

兩個七八歲的娃娃閃的快,沒讓她碰到,還沖李菜花扮鬼臉:“李菜花賣黃符,黃符不管用,苦主要訴訟!”

也不知道哪個怪才, 把李菜花替娘家嬸子賣符咒的事兒編成了順口溜,西河大隊小孩跳繩都唱。

李菜花氣得也不去撿樹葉,舉着簸箕就要打,大點的小孩拉着小點的就跑,邊跑還邊笑話她:“倆大傻子還想害人,丢不丢,哈哈哈哈。”

李菜花:“……”

她最讨厭別人說她傻!

李菜花很生氣,就追了上去。

兩個小孩哪跑的過大人,何況他們也不是真跑,就被李菜花一下扭住了胳膊:“不許跑,說你倆傻,你倆全家都傻!”

小一點的娃嗷一聲就哭了,大一點的臉紅脖子粗粗:“你就是傻,你跟二大娘都傻。”

這倆小孩都是霍海洋本家,跟他一個輩,喊小張氏也喊二大娘。

李菜花問:“你二大娘傻就傻了,我哪兒傻了,我那是為了掙錢你懂不?”

就是小張氏不守武德,不給錢還連累了她,李菜花就很委屈。

大孩說:“二大娘兒子在部隊,她都不去跟着享福卻在家丢人就是傻;人家好歹有個出息兒能躲出去,你啥都沒有還跟着人幹壞事就是傻!”

李菜花愣住了,她還真沒想那麽深過。

“我要是你,我就去找二大娘說理去!”趁她愣神的功夫,小孩子立馬甩開了她,丢下一句話就跑得沒影了。

李菜花追出去兩步,又停下了。

找小張氏說理?

說啥理?

給她要符咒的錢肯定不給,那還說啥理?

李菜花轉身,低頭往簸箕裏扒拉枯樹葉,扒拉着扒拉着,她就落淚了。

人小孩說的沒錯,小張氏有個出息兒,詛咒親侄子這麽大的事兒,也沒見老霍家攆人回娘家,咋就她命苦呢?

李菜花越想越委屈,腦子裏就剩下剛才小孩說的那句“我要是你,我就去找二大娘說理去!”

錢不錢的,心裏這口悶氣得出去吧!

…………

今天霍海洋搬新家,順便開了兩桌酒席,請幫忙的人吃一頓,就當溫鍋了。

也不知道孫幹事遠在縣城,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正當大家喝酒喝到一半的時候,他提着兩盒點心來了,說是祝賀喬遷之喜。

伸手不打笑臉人,霍海洋雖然不待見他,仍舊将人迎進門。

孫幹事掃了一圈,将點心親手交到蘇婷婷手裏:“蘇知青,恭喜恭喜。”

蘇婷婷笑着将東西接過去,吩咐霍春花将東西放到小劉氏卧室裏,然後将孫幹事留給霍海洋,她自去女席作陪。

孫幹事笑呵呵:“蘇知青慢點,別被小孩子撞着。”

霍海洋瞧着不是滋味,我媳婦用得着你提醒?

他伸手攔住孫幹事肩膀:“孫幹事,搬家不是婷婷一個人的事兒,你咋光恭喜她?”

孫幹事不着痕跡将霍海洋的手撇開,他打心裏瞧不起霍海洋這個泥腿子,也可惜蘇婷婷這麽好的城裏姑娘,咋就嫁到農村了呢?

他扯扯嘴角:“領袖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們家蘇婷婷頂起了多半,我恭喜她等于恭喜你們全家。”

霍海洋臉色一凝。

孫幹事這話別人聽不出來,他可聽得懂,不就是暗諷他靠着媳婦發家嗎?

這個孫幹事,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霍海洋仔細觀察,果然發現對方嘴裏跟自己說話,眼睛老是往蘇婷婷身上瞟!

不要臉!

霍海洋猛拉一把,差點把孫幹事給扯摔倒,然後他不看對方驚詫的表情,就拉着對方坐到席面上:“來來來,孫幹事大駕光臨,蓬荜生輝,咱隊的老爺們也別丢人,給孫幹事招待好。”

灌死丫的!

在座的老少爺們聽不懂為啥碰壁還能生灰,但知道大駕光臨啥意思。

就是說人孫幹事縣裏的領導,來給霍海洋賀喜,是咱洋子有出息得領導重視,咱不能給洋子丢臉。

酒桌上怎麽才能不丢臉,就把客人喝趴下,讓對方感受感受西河大隊老少爺們的熱情呗!

于是大家開始敬孫幹事酒,你敬三杯我端一圈,一桌十個人輪着灌孫幹事一個,沒一會對方看人就開始重影了。

等十個人全敬完,孫幹事直接出溜桌子底下去了。

“哎呀,你們怎麽把人灌成這樣?”蘇婷婷聽到噗通一聲,趕緊過來,一看急眼了:“這麽冷的天,他家又不住這,你們誰灌的誰送人回去哈!”

霍海洋也醉醺醺的,朝着裴浩一指:“你廠長,你送,多好的巴結機會。”

“滾蛋,我嫌冷。”裴浩也喝暈了:“就讓他睡我們知青點,有床!”

走了好幾個知青,床鋪都現成的,就是沒有被褥。

那邊李德全大着舌頭:“沒關系,咱家……有!”

絕不會讓領導凍着。

蘇婷婷瞧着差不多也該散席了,再不散這邊還得喝趴兩個,女席上的話題也逐漸奔放。

她開口攆人:“行了,大家也差不多,就散了吧,桌上的沒吃完的菜都拿碗盛了,明天記着把碗送回來哈。”

搬家不像結婚,還得送人菜,這是蘇婷婷不願意吃剩菜當個好人。

果然大家一聽還能拿走,頓時喜氣洋洋,女席那面開始有人站起身收拾了。

蘇婷婷指揮着知青點幾個男同志把孫幹事擡走,然後又讓霍建國幫忙送老爺們回去。

她扶着霍海洋回屋,關上屋門的時候還聽到小劉氏身邊有人說:“這段時間別讓她倆幹活,就關屋裏,不信沒娃。”

蘇婷婷臉一紅,看着霍海洋就來氣,到炕邊就将人摔上面,然後被子也不給蓋,水也不給倒,扭身出去收拾了。

被摔疼的霍海洋:“……慣得!”

等外面收拾好,蘇婷婷提了一壺熱水回屋,就看到霍海洋撅着腚趴在櫃子前翻東西。

兩個人住在西屋,靠着西牆打了個四開門的現代大衣櫃,可把沒見過世面的隊員震驚壞了,他們現在都是箱子裝衣服,大衣櫃是城裏有錢人才有的,果然霍海洋娶了個好媳婦。

蘇婷婷放下暖壺,一腳把霍海洋踢進大衣櫃:“裏面空空的,你翻騰啥呢?”

“噓!”霍海洋從櫃子裏鑽出來,右手背在後面,神神秘秘:“媳婦,我送你個禮物。”

蘇婷婷挑眉,沒說話,靜靜看着小臉喝的紅撲撲的霍海洋。

霍海洋嘿嘿一笑,右手伸了出來,望着蘇婷婷眼睛,認真表白:“媳婦,我愛你!”

蘇婷婷看看他手心裏的東西,再看看霍海洋的眼睛。

對方一斤的酒量,輕易不會被人喝倒,看着雙眼清亮,也不像暈得找不到北的模樣啊。

她指一指霍海洋的手心:“你确定送我這玩意?”

“嗯嗯,你知道兩位老師養的那個小地主崽兒不,他手裏可有不少好東西,我就用糧食……我去,這啥玩意?”霍海洋還沒說完,視線無意往手心瞅了一眼,趕緊将東西丢了。

那根本不是他準備的禮物,是木匠作大衣櫃剩下沒收拾走的椽子。

霍海洋摸摸腦袋,不敢看蘇婷婷:“拿錯了,我再找找。”

“我瞧你是真喝多了,趕緊洗洗睡吧。”蘇婷婷翻個白眼,走到水盆架前開始調熱水。

霍海洋使勁拍拍自己腦袋,讓自己清醒清醒,然後又往大衣櫃裏掏,這回兒蘇婷婷沒踢他,就快速且準确的拿到了禮物。

他站起身,正要喊蘇婷婷,就聽到外面有人喊:“洋子哥,洋子哥!”

霍海洋從窗戶朝外一看,是本家的兩個小弟弟,他開門出去,湊過去小聲問:“咋樣?”

“嘿嘿,”大點的小孩背着還沒走完的人擠眉弄眼說:“李菜花果然是個傻子,小孩子的話都信,找二大娘鬧去了。”

霍海洋摸摸兩個人腦袋:“她傻咱不能傻,沒事兒別往前圍,再牽連到咱,知道不?”

“放心吧洋子哥,我跟二狗給自家兄弟出氣,不會讓大人知道。”大點的孩子很義氣的拍拍胸脯。

霍海洋笑:“夠哥們,我給你倆一人留了一根雞腿,走,吃去!”

院子裏人還沒走完,他們說話小聲,等霍海洋端了雞腿出來,只當是兄弟情深,好東西都舍得拿出來給本家弟弟吃,又把他誇了一場。

等他再轉回屋,蘇婷婷已經洗完臉散開頭發換了睡衣,坐在炕沿上泡腳呢。

屋裏炕燒的轟熱,一個屋都暖洋洋的,與外面的小北風成鮮明對比。

蘇婷婷只穿了件對襟的小紅薄襖,沒有扣上,半開着,裏面低領的睡衣若隐若現。

霍海洋咽口水,突然趕緊燥熱。

他趕緊跑出去迅速刷了個牙,洗了把冷水臉,然後又快速跑回屋,将屋門從裏面緊緊關上,又拉上窗簾,然後走到蘇婷婷面前,呆呆望着對方。

蘇婷婷:“……大中午的你想幹嘛?”

“媳婦!”霍海洋突然有點結巴:“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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