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以色事人
“走啦走啦。”阮棠一邊擡手拍拍自己的屁股,撣去灰塵,一邊回頭對溫霁雲說道,“去晚了好吃的都沒啦。”
燕國京城商業繁榮,允許開夜市。但是為了京城治安,京城的其他城門夜裏都緊閉不開,唯有西城門是個例外。
因為西城門外二十裏是西山行宮所在,一大群朝中權貴大族都把別院設在附近,為了方便城外住權貴們夜裏進城吃喝玩樂,西城門夜裏一般都會開着,一直開到亥時才關門。
阮棠的心裏現在惦記的全都是好吃的。對于吃東西這件事,他完全不願意被人拖後腿,見溫霁雲還沒邁開腳步,他回頭伸出手拉了一下溫霁雲的衣袖。
“去吃夜宵啦。”溫霁雲的衣袖被貓爪子扯了扯,貪吃的小貓軟乎乎的聲音在溫霁雲耳邊響起。
溫霁雲邁開腳步,默默跟着他走。
白天因為皇帝的車隊經過,道路兩旁的小攤小販和行人都被清理驅散,阮棠沒能見到這市井繁華的最富有生活氣息的一面。
夜裏,街道上到處都是行人。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小攤小販集滿街道,走在路上人擠着人。
其實阮棠挺喜歡熱熱鬧鬧的樣子,這些天在死氣沉沉冷冷清清的皇宮裏,他悶都悶死了。
他從小和爸媽一起擺地攤,爸媽在的時候他坐在地攤的燈下寫作業,爸媽不在的時候他幫忙賣賣東西,來來往往的行人顧客伴随了他的整個童年。
他喜歡人多熱鬧的感覺,喜歡去觀察每一個行人的樣貌神情,聽南來北往的客人口中不同的鄉音,和偶然擦肩而過時被他聽到的那麽一兩句話。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無限的可能,就有無窮的把東西賣出去賺錢希望。
雖然現在他身為皇帝不需要賺錢,但他還是會下意識去看看路邊的各種商品,看看什麽商品受歡迎,什麽商品不好賣。不論很好賣或者很不好賣的商品,他都會去多看兩眼。
阮棠見有一處路邊攤特別擠,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打算擠進去看一眼是什麽。
他回頭看了看溫霁雲。
溫霁雲似乎并不喜歡熱鬧,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從眼前的街道掃過,片刻不曾為什麽人或者事物停留,仿佛對這些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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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覺得,自己身上的小道士服裝倒更适合給他穿。他這要是一套上道袍,往路邊一站,這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說不是修行圓滿的道門大師都沒人相信。他要是再擺個攤看相算命,估計排隊的人能從這裏一直排到城門口。
想到這裏,阮棠看着溫霁雲不僅笑了出來。
溫霁雲的目光本不自覺落在阮棠身上,看見眼前的小貓忽然對着自己傻笑,立刻逃避似的淡淡移開目光。
每一次只要和這小貓對視,他的心猛然跳得厲害。
他更受不了這只小貓看着自己時,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甜絲絲的笑容。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他本該陪着虛情假意,努力回應這只小貓的。
他必須做的足夠真切,坐實了和這只小貓不清不楚的關系,才能讓他要引出的勢力暴跳如雷,把敵暗我明的形勢扭轉,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可事到臨頭,有些事情并不如他所願。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假戲成真,大多時候不是在勉強自己回應這只小貓,反而是在控制住自己忍着不去回應他。
阮棠說了聲“你在這裏等我一下”,一頭就紮進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
原來這是個編手鏈的地攤,所有手鏈都可以自己挑選材料現做。
地攤上有幾十個瓷盤子,裏面放滿了彩色的小石頭,小石頭上都打了小孔,刻着各種各樣的常用字和吉利話。顧客可以自己挑選帶自己名字中某個字的石頭,再挑個吉利話,讓攤主用彩繩編成手鏈。
在場的人大多是年輕男女,大部分都是為了送給自己的戀人,因此那些吉利話大部分刻的都是“佳偶天成”“鸾鳳和鳴”之類。
阮棠以前很喜歡買競争對手的商品來研究,什麽都東西搶手他就喜歡買什麽。阮棠習慣性手癢地挑了一串給自己,打算買回去研究研究,順便讨個吉利。想想不能把溫霁雲一個人晾着,于是又挑了一串打算給溫霁雲。
阮棠自己那串,紅繩上串着一顆金色圓形小石頭,上面刻着一個“糖”字,另外有一塊方形的小石頭,刻着“腰纏萬貫”四個字。
“糖糖”是阮棠的小名,至于“腰纏萬貫”這四個字,是他好不容易從一堆兒女情長的詞語裏翻出來的,和發財有關的話。從小他一家人的心願都是——有錢有錢,變得更有錢。
給溫霁雲挑的那串,紅繩上穿着晶瑩剔透的白色的圓形小石頭,刻着一個“雲”字,另外一塊刻着吉利話的小石頭,是阮棠從一衆發財和愛情字眼裏特意挑出來的,最符合溫霁雲的四個字:“矢志不渝”。
這個詞語不僅僅可以形容愛情,也可以形容一個人的志向堅定,阮棠覺得最适合溫霁雲不過。
阮棠買好手鏈,又從人群裏擠了出來。
左看右看,都看不見溫霁雲的身影。
阮棠心裏咯噔一下,總不是被人群沖散了吧?這麽多人可上哪兒去找他?
方才阮棠擠進人群之前,記得溫霁雲是站在路邊行人少的拐角處等他。
但是現在那個位置上已經圍滿了一群少女,可能是新來了一個小販,在賣什麽少女們喜歡的好東西。
估計溫霁雲就是因為這個小販來了,只能換個位置等自己的,倒是可以擠上前去問問這些人有沒有見過剛才站在這個位置的人去了哪裏。
等阮棠好不容易擠上前去看那個“小攤”賣的是什麽,雖然他很想忍住不笑,卻還是沒繃住笑了出來。
這裏的确有一個“小攤”,賣的只有一個美人,他就往哪兒一站,就被一堆少女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住了。
手帕、香囊、玉佩、銀镯子、金戒指,就像不要錢似的被往他懷裏塞。
溫霁雲顯然從小被人調戲慣了,臉不紅心不跳地一一回絕,目光一直盯着人群外。
他說什麽也請不開周圍這些人,又動不得手,被她們逼在角落裏走不脫。
因為她一副下人打扮,京城中一衆貴女只當是個貌美的奴仆,有姑娘已經忍不住叽叽喳喳地問:
“多少,你說個數。”
“以後本小姐養着你,要什麽有什麽……”
阮棠一拍腦袋,在原地笑得捧腹。
等笑完了,他才撥開人群擠上前,口中說着“讓一下”。
一擠進人群,他就感受到了溫霁雲求助的目光。
這還是自家愛豆第一次向他投來這樣的目光。還能怎麽辦?當然是解圍了。
阮棠從懷裏掏出一錠金子,扔在溫霁雲懷裏:“跟我走。”
“憑什麽跟你走?有幾個臭錢了不起?”
看見人群裏忽然多了一個小少年,周圍的少女們炸了鍋:
“小娃娃還沒斷奶吧!長大了再來和姐姐搶男人……”
“你一個小道士喜歡男人你師父知道嗎,小心被打斷腿!”
“我價值連城的玉佩他都不要呢,你這麽膚淺俗氣的錢,你以為……”
她們還沒來得及罵完,卻見被她們圍着搶了半日都不動聲色的男子,默默收下了金子,伸出手去握住了小少年的手。
叽叽喳喳的議論聲都低了下去,有少女哭出了聲,轉身就跑了。
今天她們實在受到了赤|果|果的羞辱,她們看上的男人拒絕了貌美多金的她們,還看上了一個沒長大的小少年。哦對了,還是個出家的小道士。
還有她們看上的那個人也是,看着那麽清心寡欲的美男子,原來好這一口,原來喜歡男人。
阮棠和溫霁雲握着手,拉着溫霁雲走出包圍,一種“英雄救美”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有生之年,沒想到還能用這種方式幫自家愛豆一把。
“我剛才還給你買了個東西。”好不容易走遠躲開了那些女子,阮棠連忙和溫霁雲把握在一起的手放開,從懷裏掏出給溫霁雲買的手鏈塞到他手裏,寶貝似的把自己那條戴在手上,在溫霁雲面前晃了晃,“我也有一條。”
他的手晃得太厲害,即使溫霁雲視力很好也沒能看清,只隐隐約約看見一個“纏”字。
溫霁雲低頭看看小貓放在自己手中的手鏈,一顆珠子上刻着“雲”,另一顆方形的墜在下面,刻着“矢志不渝”四個字。他将手鏈默默握在手心裏,任憑堅硬冰涼的珠子硌着掌心。
他送給自己這四個字,是何用意,是在表達心意嗎?
他自己戴在手上的,不知是什麽字。是“纏綿悱恻”,還是“蜂纏蝶戀”。
溫霁雲竟鬼使神差地問道:“什麽字?”
阮棠擡起頭,茫然道:“啊?”
溫霁雲道:“你手上。”
阮棠這才反應過來溫霁雲在問自己手上那串手鏈刻的是什麽,他不好意思地猶豫了一下,笑道:“是‘腰纏萬貫’啊。”
他阮棠,就是這麽俗氣到清新脫俗。
阮棠的回答,卻讓溫霁雲覺得欲蓋彌彰。
他身為皇帝,何須再求“腰纏萬貫”。而且自己問他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似乎不好意思說。所以他對自己,分明沒有說實話。
既然他不肯說,溫霁雲也不多問。
街上的人太多,太過擁擠,所以走在路上,動不動就會和人撞到一下。
迎面而來一個粗布短衣的普通百姓,和溫霁雲的手臂一撞,一張紙條就塞進了溫霁雲手心。
溫霁雲暗暗握住,塞進衣袖。
“我拉着你的袖子吧。”忽然,一只手拉住溫霁雲的衣袖,走在溫霁雲前面的小貓回過頭來,說道,“人太多了,要不然走散了。”
溫霁雲一手拉住自己的衣袖,防止袖中藏着的紙條掉落出來,溫聲道:“放心,我會跟着你。”
阮棠笑了笑。
他倒是不怕別的,溫霁雲顯然不會跑掉的,只是他是個路癡,萬一走散了,他一個人可不能保證找得到回去的路。
而且,一個人吃東西多沒意思,他喜歡熱鬧,他得有個伴兒。
他得抓緊溫霁雲。
溫霁雲雖然說了會跟着,小皇帝還是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這樣扯着袖子,裏面的東西很容易掉出來。即使不被人發現,但他還沒查看上面的信息。
溫霁雲反手一握,将阮棠的手握住。
阮棠僵硬了一下。
溫霁雲道:“放心。”
阮棠一時腦袋懵了。
剛才溫霁雲情急之下握他的手,他能理解。但是這一下,他暈乎了。
接下來阮棠就沒了判斷思考的能力,他渾渾噩噩地被溫霁雲牽着走,走進一家店坐下。
直到兩碗湯端上面前的桌子來,阮棠還在愣愣地看自己的手。
那上面還殘存着溫霁雲手心的溫度。
唯有面前食物的香味讓他回過神。
面前是兩碗湯熱氣騰騰的湯,裏面是各式各樣的佐料,阮棠大多沒見過,看着與普通的湯大不相同。他喝了一口,覺得無比美味,問道:“這是什麽?”
溫霁雲道:“不翻湯。”
阮棠連忙低下頭去喝湯。現在他的腦海裏懵懵的,惦記了大半天的湯雖然很好喝,卻反而沒能吸引他的注意。
現在阮棠滿腦子裏都是在想溫霁雲,他想不到自己還沒提,溫霁雲竟然就記得自己想吃這個,還一聲不響地就把自己帶進來吃。
自家愛豆是什麽絕世大好人啊。
難怪他那麽得人心,因為他會把別人放在心上,哪怕是和他關系并不怎麽樣的人。
阮棠正喝着湯,只聽隔壁桌叽叽咕咕的,兩個人在說話。
那兩個人說得不算大聲,但因為是緊鄰的隔壁桌,所以聽得格外清楚。
“诶诶诶,聽說那個溫霁雲有幾分本事,把聖上迷得團團轉啊?”
“可不是……呵,保家衛國沒本事,以色事人還挺有本事。”
“聖上得到的也就是殘花敗柳,我聽說他和好多人都有一腿?和他的伴讀,還有梁國的丞相,都幹過……”
“這就是天生的狐貍精吧哈哈哈……我聽說梁國以前那個皇後也是這樣的,這就是母子連心吧?哈哈哈真sao……”
阮棠喝湯的手頓住了,悄悄去看溫霁雲的反應。
溫霁雲的臉色白得紮人,他緊緊蹙着眉,放在桌上的手已經握成了拳,已經忍不住要站起來。
阮棠連忙擡手按住溫霁雲的手,對他使了個眼神。
溫霁雲看了阮棠一眼,依舊蹙着眉,緊握的拳也不曾送開。
阮棠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邊坐着兩個身穿錦衣的年輕男子,一個又高又瘦,一個又矮又胖,身後跟着幾個仆從,一看就是富家子。錢多沒事幹的人,整天就會八卦一些有的沒的。
不僅在背後對別人亂嚼舌根,還帶上人家親媽,後沒教養的。
阮棠輕輕拍了拍溫霁雲的手背,讓他安安靜靜地坐好,自己起身走上前,笑眯眯對那兩個富家子說道:“二位兄弟。”
那兩個富家子擡起頭,本想給阮棠個白眼,回一句“誰是你兄弟。”
但是看到少年白嫩嫩的臉蛋,他倆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又矮又胖那個笑眯眯回答道:“好兄弟,你有什麽事嗎?”
阮棠笑道:“剛才在街上我就注意到你們了,你們走在我前面。”
一聽阮棠早就注意到了他們,這兩個富家子喜不自勝,問道:“哦?”
阮棠說道:“剛我看見你們掉了東西在地上,喊了你們你們也沒聽見,所以現在過來告訴你們一聲。”
兩個富家子往自己身上摸起來,一邊摸一邊嘀咕,一邊互相問道:“是什麽東西?掉了什麽東西?”
阮棠心裏翻了個白眼,當然是掉了節操啊。
“天太黑了,我認不清楚那是什麽,因為還要陪朋友吃飯,也沒仔細看。”阮棠一臉真誠且熱心地說道,“不過确實是從你們身上掉下來的,就在前邊那座橋頭。我擔心被人撿去,還特意塞在那個橋洞裏,你們趕緊回去看看,不要被人拾走了。”
“哎呀多謝多謝!多虧了這位好兄弟提醒,還不知落了什麽東西在路上呢!”兩個富家子連忙起身道謝,急匆匆地帶着人走了。
一邊走還在一邊互相問對方怎麽沒注意,掉了什麽東西。
阮棠回過頭,只見溫霁雲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
“惡人自有惡人磨,橋洞裏有的是好東西,何必髒了自己的手。”他對溫霁雲眨了眨眼睛,笑道:
“你看,他倆還謝咱們呢。”
溫霁雲怔住了。
原來遇見這個人之前,他今生從未見過陽光。
原來陽光,就是這般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這本文是he還是be的問題,打死也不可能be的,我可是個玻璃心少女,我自己看文連一點點虐都接受不了,be了我自己都得哭死。所以這個問題不要擔心,不僅he而且溫溫對阮棠一定是很好的,只是連他自己都還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戲真做而已,我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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