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只道尋常
第41章 只道尋常
深秋, 三寸山。山高,林深, 植被廣布,随處可見為過冬儲藏冬糧的小動物。
少女壞心眼地勾着自家恩人的手,想狐貍是不是也喜歡過冬。腦海裏想象着恩人為冬日忙碌的身影,她唇角彎彎,指尖輕撓在她掌心?,惹來晝景回顧,小心地瞧了周圍‘虎視眈眈’拿她當賊防的元家母女, 小聲道:“怎麽了?”
她和人說悄悄話交頭接耳謹慎地不能再謹慎的小樣子琴姬是喜歡的,喜歡到了心?眼裏,不禁學着她的情态可可愛愛回道:“沒怎麽。”
沒怎麽是怎麽?沒怎麽你笑成這樣?
晝景撇嘴:當我不知道你又在腦子?裏編排我呢?她教養大的姑娘, 她可太了解了!
琴姬被她一道眼神看得害羞起來:“恩人喜歡過冬麽?”
“……”
愣了那麽一晃, 晝景扣緊她的指節, 不滿道:“我是狐妖, 和?世面上的普通狐貍不能相提并論。”
生而為妖,此方天地狐妖又是最得天道眷愛的種族,若不然長烨的轉世也不會投胎到狐族。
狐妖壽數漫長,千年萬年都只是彈指一揮間。因了壽數漫長, 是以人生在世, 無趣最致命。上一世因了舟舟有趣, 她才動了凡心,延續到這一世,她的姑娘似乎更有趣了。
她故意板着臉,順着她的話道:“狐貍不冬眠,你也休想讓我給你演示人間的狐貍是怎麽想法子?儲存口糧的。”
琴姬輕輕搖晃她的手臂,水眸裏的情意快要化作實質的情絲淌出來。
謝溫顏一心?一意關注着女兒, 此刻清咳兩聲,基于對岳母天然的敬重,晝景下意識提起心來,耳根子紅着:“不準鬧。”
“那你答不答應?”琴姬旁若無人的和?她竊竊私語,笑意微揚:“在床榻上演給我看,恩人……”
晝景狼狽投降,驀地惦記起今夜要化作狐身陪舟舟睡,心?火竄起,嘴上只曉得“好好好”。
元十七眼睛好使着呢,小聲和她元九娘道:“九姐,你看,家主的耳朵,好紅啊。”她好奇十四姐說了什?麽,能把高高在上俯瞰凡人的家主拉到滾滾紅塵顯出這份情态。
元九娘想看,卻不敢看,之?前就是因着擡頭看了一眼動了芳心,如今既然已經決定斷念,便要避嫌,至少在忘記那段心?動前她要守住自己的心?,不可放任沉淪。
她未看晝景,眼目卻像看到了一樣,輕聲慢語:“定是十四在調.戲家主了。”
啧!
不愧是我十四姐!
元十七摩拳擦掌,扭頭看到她阿娘一臉沉思,心?咯噔一下——阿姐是阿娘失而複得怎麽疼都覺得不夠的心?肝寶貝,可別是動了不願阿姐和?家主厮守的心?罷?
那就危險了。
她顧慮重重皆藏在天真的外表下,沒一會,又和?姐姐們說笑起來。
謝溫顏看着女兒跟旁的‘男人’相談甚歡,心?裏酸溜溜的。家主是情種不錯,比起十四來,年歲上也大太多了。
‘他’青春永駐,但?她的十四總有老去的一天,紅顏枯老,心?愛之人卻依舊年輕貌美。
她不知故去的寧夫人昔年看着枕邊人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是作何?想,家主能為寧夫人青絲寸寸染成霜,又能為十四做什?麽呢?
當娘的在女兒的終生大事上總有發不完的愁思。
且看着冷俏淡漠的少女面對着心?上人笑得春暖花開,世上獨一份的與衆不同、癡纏愛慕,看得謝溫顏憂思更重。
情深如此,經不起情傷。她怕十四受傷,擔心?家主待她的寶貝女兒有始無終。
電光火石間耳邊似乎回?蕩着那聲“我歸舟舟管”。
舟舟。
故去的寧夫人名字裏不就有個舟字?
謝溫顏越想心越亂。
山中秋意濃。
十六、十七一心?想在阿姐面前表現,上趕着背着弓箭去山林打獵,元十五和?九娘帶着釣魚的器具極有眼力地跑去河邊釣魚,謝溫顏一心?想找機會往女兒身邊湊,然而她的身邊永遠有某人擋着。
被岳母沉默凝視,晝景脊背發涼,心?裏灌風似的冷飕飕。
“恩人,我們去采摘些野果,回?來再生火可好?”
“好。”晝景巴不得趕緊溜。
琴姬牽着她的手目不斜視走開,謝溫顏不好跟上去,想着傳聞裏家主的人品,她暫且按捺下來,猶豫一會,起身忙着帶領家仆去撿枯枝。
有心?露一手好廚藝給她的十四瞧瞧。
十八年來她的十四一口都沒嘗過她做的吃食,她心尖酸澀,頓時不知該怎麽補償才好要這個孩子?感受到她無處安放的愛。
太陽悄無聲息來到正頭頂,元十七清理好蘆花雞的內髒,擡頭看她十四姐走來,興奮地拎起洗幹淨的雞:“阿姐!看!我獵來的!”
“阿姐!還有我,我也獵了一只長耳兔!”元十六搶着擡起胳膊。
好在這獵物模樣看着還算齊整,元十五暗想:若血淋淋地拿給十四姐看,以後她再不陪着她們來山上玩了怎麽辦?
“阿姐,我和?九姐也釣上了五六條魚,管夠。”
元家人的熱情像是此刻懸在頭頂的太陽,多年來琴姬習慣了和?琴家母子?冷漠相對,此情此景,忽然不知怎麽反應為好。
她內心?窘迫,面上卻不顯,晝景抱着滿懷的果子?,眉眼溫和?:“舟舟,這下我們可以飽一頓口福了。”
“嗯。”琴姬笑着看了眼她的恩人,莫名的,那份窘迫被驅散。
香味飄遠。
肉香味和果香味混合交雜,晝景細心?剔除魚刺,堆滿魚肉的白瓷盤遞到少女跟前:“舟舟——”
“十四,嘗嘗。”謝溫顏快一步地将用小刀切好的雞塊喂到女兒唇邊,緊張得一顆心?都在擂鼓,怕拒絕,又怕十四怨氣發不幹淨,不肯認她這個娘。
大小相同的雞塊插.着細長的竹簽,是婦人親自烤的,光用聞的,就能猜到這廚藝會有多好。
吃魚還是吃雞,琴姬沒猶豫地來者不拒。
看她接了阿娘遞來的那份,元十七屏住的那口氣才敢緩緩吐出來。
元九娘笑道:“十四,嘗嘗這個。”
這是家裏的廚子特意将食材帶到山上現做的,口味清新,滋補,正适合這個季節。
“十四姐,還有這個!這個也好吃,我最喜歡了!”
“十四……”謝溫顏看她嘗了雞肉,問道:“覺得如何??”
“不錯。”琴姬面色不改,捏了竹簽喂給傻笑的某人:“恩人也嘗嘗?”
“……”
“……”
元十七低着頭不敢看阿娘的臉。
晝景哭笑不得,頂着衆多眼目張嘴叼去那肉塊,險些噎着。
“阿娘。”元九娘出聲調節氛圍:“阿娘,您也吃。”
謝溫顏活了這些年,傲性從來沒改過,哪怕是對着夫君,她都沒産生過在女兒這得來的濃濃挫敗感。
十四不排斥她們母女的靠近,同樣也不信任這忽然降臨的愛。
心?牆築起,外面裹着厚重的冰。
她眼眶微濕,勸誡自己要耐心?、恒心?。把最體貼的愛捧給她最虧欠的女兒。
“阿姐,你再嘗嘗這個。”元十七拿了公筷為她夾菜。
琴姬含笑應下。
她确實喜歡這個古靈精怪嘴甜的嫡妹,餘光輕瞥,見恩人老老實實用飯從始至終沒多看一眼其他的姑娘,尤其沒看九娘,她心裏對九娘的感觀也好上不少。
九娘是個通透的聰明人,她喜歡這份喜歡,連帶着這人,她也喜歡。
元家母女中間混着九州第一風流絕色的晝家主,晝景只管吃吃喝喝,順便不忘伺候她的舟舟吃吃喝喝。
兩人默契融洽,根本容不得第三人破壞。
琴姬搖頭。
“飽了?”
“嗯。”
晝景自然接過她手邊的野味,正要下嘴解決,謝溫顏手已經伸了出去。
有她在哪能眼睜睜看着‘外男’和?她的女兒共用一個碟子?進食?還是吃十四剩下的!
她奪過去,晝景恍恍惚惚衣服下細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她、她不會被岳母誤會為不正經的浪蕩子罷?
琴姬冷了臉:她和恩人多少年都是如此相處,這點親密都見不得,若認了這門親,難不成還要對她的婚事指手畫腳?
元十七看傻了眼:她阿娘可是連她們的小食都沒吃過。
“恩人,我們走。”
晝景沒吃飽就被她拽了衣袖。
兩人朝山林方向走去,謝溫顏端着白瓷盤面上露出無助的脆弱:“十四這是……惱我了?”
元九娘寬慰道:“阿娘,就是親人也是要磨合的。我們不清楚十四過往的經歷,不明白她是如何?和?家主走到一處,但?事實證明,我們加在一起的地位都比不過她心裏那個。
我們來得太遲了。她性子倔,對待感情和?旁人不同,恨不能放在太陽下告訴所?有人她的喜歡熱慕,我們若要攔,只怕會适得其反将她逼走。不如,順其自然?”
“可……”謝溫顏盯着那瓷盤:“這也太親近了。”
元十五看着十四姐離開的背影,不由喟嘆:若阿娘眼裏的親近,是十四姐心?裏眼裏的尋常,她想和家主在一起,誰又攔得住呢?
元十七放下手裏的烤肉,上身直起,正色道:“阿娘,阿姐親近的,也就這一位了。”
就這一位,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手。
阿娘操之?過急,本着為阿姐着想的心?,卻忽略她內心?真正的需要。
看樣子,她們錯過的十八年,她們遺憾恨不能補償的早就有人提早一步為阿姐做了。
心?被填滿,可不就這一位麽?再親近,都只是尋常。
一路被拉扯進林子?,晝景把玩着她的手:“還氣呢?”
琴姬顧自嗔惱,心?裏委屈:“她搶你的肉吃!”
晝景被她逗笑,騰出來的手輕揉她的腰肢:“我不介意……”
“我介意!”她早就看出對方不贊同她和恩人在一處,心?中有氣,腦子?亂糟糟的都不曉得到底在氣什?麽。是氣他們來得太晚,還是氣他們上來就幹涉她的私情?
又或者,純粹在為她的心?上人感到委屈。
“我不喜歡她那樣看你,像是終有一日你會負了我一樣。”
“她是害怕你受傷。”
“是啊……”琴姬喃喃:“可我真正受了傷的時候她又在哪?”
她有多渴望被愛,多渴望被娘親抱在懷裏疼惜,多羨慕嫉妒其他孩子有爹娘愛,再頑皮胡鬧的孩子做錯了事都有娘擋在前面護着,她呢?她再是乖巧,得到的也只是責罰、咒罵、不公!
“她有什?麽資格覺得你不好……我說過要認她了嗎……”
“好舟舟……”晝景心疼地摟緊她:“我的舟舟,不要哭。”
“我沒哭。”
“好,沒哭。”
少女身子?輕微顫抖:“恩人,你希望我認他們嗎?希望我回?到那個家嗎?”
這問題昨夜晝景早就想過,她嘆了口氣,嗓音低柔:“我希望有更多人發自真心?給我的舟舟更多她想得到的愛、應該得到的愛。
可我不願見他們輕而易舉迎回?你。你是我的姑娘,是我花盡心?思焐熱的妻……”
她輕吻少女軟綿的耳垂:“不然,我會醋瘋的。”
這說法成功把人逗笑:“怎麽個瘋法?”
“嗯……”晝景輕笑:“幾天幾夜下不來床?”
“是恩人下不來床?”
“當然是我們一起。”
琴姬笑着從她懷裏逃出來,手背負在身後,笑意吟吟:“那恩人可要等很?久很?久了。”
她剛哭過,睫毛沾着晶瑩淚漬,眼尾殘留一抹紅,秋日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冷清和?溫暖複雜交融。晝景壓着情熱,眼神滿了寵溺遷就:“多久我都等。”
元九娘倏地倒退兩步,耳尖飛竄上熱,攔着跟來的妹妹和?阿娘:“我、我們還是回去罷?”
謝溫顏徑直走上前,一眼看到溪水旁身骨纖纖的少女虔誠親吻‘男子’的脖頸,一舉一動,過分旖.旎。
“舟、舟舟,好…好了嗎……”
“沒好……”
一開始只是懷着幼稚的心?理做戲給她生母看,未曾想竟沉迷不可自拔。
少女或吻或舔,伴随着暧.昧的輕咬,咬上那不太明顯卻稱得上漂亮的喉結。
元十六、元十七在十五姐的吩咐下閉了眼,手指頭分開一道縫,遠遠看到她們的十四姐壓着家主親得火熱,心?裏嚯了一聲。
到了此時謝溫顏全然清醒明白過來,她踩了女兒無形中的那道線。十四不喜歡有人幹涉她的感情,甚至是厭惡,厭惡至極,才會反感地當着她的面和意中人如此。
她轉過身,神情鎮定:“走罷,去想想山上都有什?麽好玩的,一會領十四去。”
“阿娘……”
“九娘,你說我……還有機會取得十四原諒嗎?她、還會認我嗎?”
元九娘強迫自己不去想方才見過的一幕,沉下心?來思索,緩聲道:“阿娘,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是,十四也是。”
“阿娘,何?必想那麽多呢?給十四姐想要的就好了。永遠不會抛棄她、放棄她、會認真愛她的家人。”
元十七拉着她的手撒嬌:“阿娘,您平素那般聰明的人,怎的也關心則亂了?”
她一語驚醒夢中人,謝溫顏後知後覺意識到今日的表現有多糟糕,沒能哄得人多笑笑,反而把人惹惱了。
是了。
她今日不就是來陪十四玩的嗎?怎麽偏偏拿出孩子?最不喜歡的管教和?挑剔的态度?
比起這些,首先十四開心?才是最要緊的。
她喟嘆扶額,回?頭望去,卻見她的十四笑着和?家主說話,那笑,是她沒見過的放松、眷戀。
“恩人,一會你背我去追方才那只梅花鹿可好?”
“追它做甚?”
“不做甚。”琴姬笑得一臉得意:“單純想看恩人追梅花鹿玩了。”
“……”是單純想看狐貍追鹿然後逗我玩罷?
“好不好嘛,恩人?”
晝景輕撫她一頭秀發,揚唇:“好。”
我的舟舟開心?,比什?麽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梅花鹿(委屈):你們談戀愛,關我啥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