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給他畫畫

餘魚幾乎說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忽地發現了一件事,她住在一塵院,和裴深一個在主房一個在偏房,但是每日裏,私下偶爾懶散的接觸時間,是遠遠大于旁人的。

而她直到上一刻,才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

裴深是一個男子。

和她有着衆多不同的異性。

而這些不同,導致了他們相處時,有些行為,是有些不妥當的。

心裏大概明白了這點之後,餘魚有些糾結。

這個行為尺度到底應該怎麽把控,沒人告訴她一個标準的對比值啊。

還沒等她糾結明白呢,一塵院就要迎來了一位客人。

裴深提前囑咐餘魚,把自己收拾妥當,準備一份拜師禮,要正式接老師入府了。

拜師。

餘魚對這點很重視,問了裴深要準備什麽拜師禮。

學畫畫和平日裏那些教導的老師不同,沒有那般隆重,畢竟談不上一個繼承衣缽的大事,束脩的話,按照規矩來就是。

裴深說的規矩,則是楚國公府的規矩,十兩白銀,一匹絲綢。

十兩白銀,一匹絲綢,就是給新來的老師的束脩。

餘魚之前沒有請過老師,并不知曉這個标準,還以為所有的拜師都是這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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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小蓮咋舌,悄悄告訴餘魚,在她們鎮子上請一個先生,就三斤豬肉,學費都是銅錢算着來。

餘魚一聽這個對比,感覺自己壓力增加了不少。

這麽貴請一個老師,她若是學不好,豈不是浪費了一位老師,這麽貴的學費。

老師三日後入府來見,提前三天,餘魚就緊張起來。不知道該在什麽位置授課,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麽。

裴深見她實在苦惱,索性直接給她指點了方向。

在一塵院附近有一個小院,本來也是子嗣們居住的獨院,只是裴深不喜離人近,周圍兩處院子都是空置着,平日裏也就是仆從打掃打掃,修葺着不讓落敗,沒有住人。

旁邊收拾一個小院出來,專門當做學院,這樣方便她,也方便老師。

至于準備的東西,裴深直接領着她去書房。

書房裏,餘魚是每日都去的。

在她自己的書案前坐得端端正正,臨摹裴深寫給她的字帖,每日按照裴深的要求,再讀一本書。

她就老老實實每日讀書寫字,至于書房裏其他的地方,她很少去走動。

裴深給小丫頭指了指方向。

“博古架下面的抽屜,打開。”

餘魚順着他說的走過去,提裙蹲下,打開抽屜,裏面放着一個黑色的錦盒。

餘魚按照裴深的示意,把錦盒拿出來,放到書案上。

打開來一看,裏面是全套的筆墨紙硯。

“平日裏寫字的筆墨和畫畫的多少有些差距,”裴深自己也拿了兩個錦盒來,順手打開,有朱砂有硯滴有筆洗,他把東西全部給餘魚堆在眼前,指點她,“紙張的着墨,也關乎寫字和畫畫的區別。”

咦。

餘魚還沒有注意到過這種細節。

她以為,只要是筆墨紙硯,都該是可以寫字畫畫的。

原來每一樣和每一樣,都還有着差距。

書案上,瞬間上全新的一套筆墨給替換了。

裴深側坐在蒲團上,手上把玩着兩塊玉,然後擡手遞到餘魚的眼前。

“這塊白玉,還有這塊碧玉,喜歡哪一個?我給你刻個私章。”

餘魚遲疑着接過。

“刻私章?”

“對。”

知道小丫頭不太懂這些,他索性打開朱砂盒,又擡手從餘魚的背後摟着她,帶着她的手捏着一方玉,按在朱砂上。

“平日裏你看的外面字畫,落款上,都有一個印章。”

輕輕按了按朱砂,然後帶着餘魚的手,壓着玉石往紙上摁。

“陽刻,是白底紅字,陰刻,是紅底白字。”

手上的玉石沒有雕刻成型,按下去,是一片紅色朱砂,印在白色宣紙上。

裴深手從後摟着餘魚,聲音就在她肩頭。

“想好了嗎,讓哥哥給你刻哪一塊?”

餘魚卻沒有以前那麽坦然,有些尴尬地想扭動,卻覺着不太好,強忍住了。

裴深讓她拿着的,是一塊碧玉。

幾乎透亮,顏色很清明。

而拿着碧玉的這只手,則是纖長白皙,和碧玉在一起,有着一種強烈的對比。

“就這個吧。”

她不敢多看,就匆匆定了下來。

“行,那想刻什麽字?”

裴深沒有提前研墨,只用手在宣紙上淩空比劃。

“魚魚,或者,小魚?”

餘魚想着,之前看過的那些落款,似乎都不是這種親昵的稱呼方式啊。

“那是不是,這麽刻出來,所有人都會這麽稱呼我?”

餘魚充滿了擔憂。

裴深憋着笑一本正經說道:“看見你落款的人,可能會如此稱呼你。”

那不行。

怎麽可以這麽把自己的小名放出去給外人稱呼呢,這麽稱呼過她的人,還只有裴深一個人呢。

她還認真給裴深解釋:“那不行的,小名不能放出去給別人聽。”

裴深嘴角的笑容根本藏不住,他在紙上又比劃了一下。

“那給你刻什麽字?不如刻一條魚?”

餘魚這才發現,裴深在故意捉弄她玩。

“不要。你愛刻什麽刻什麽好了。”

餘魚別過頭去,也有自己的小脾氣。

裴深笑吟吟把兩塊玉都擦拭幹淨收了起來。

“行,那就我自己刻。”

給小丫頭,刻個什麽好呢。

這方的筆墨紙硯等一應都有裴深準備好了,小院底下人也灑掃準備妥當,就等着迎接老師了。

一大早,餘魚睡不着,不到卯時,天還蒙蒙亮就起了身,早早讓小蓮準備了一身素淨的衣裙,穿戴起來,幹幹淨淨地。

她讓小蓮檢查了一番裴深準備好的筆墨,還有裴深準備好的錦盒,裏面是束脩。這些都沒有什麽問題,問題就是她自己太靜不下心來,眼巴巴在屋子裏團團轉,就連張嬷嬷也勸她,時辰還早,老師沒這麽早登門,勸她再睡片刻。

可餘魚緊張得怎麽睡得着,轉着轉着,嫌空氣太悶,又轉到院子裏。

裴深昨兒睡得晚,天剛亮才躺下,躺了片刻,怪他耳朵太靈敏,從院子裏各種腳步聲中,分辨出了小丫頭的。

他閉着眼揉了揉額角,坐起身來。

今兒小丫頭拜師,他作為小丫頭的撫養者,必須在場。

難得的,也是一份讓他很驕傲的責任。

小丫頭緊張的睡不着,他索性也不睡了,起身收拾妥當,拉開門,就看見院子裏團團轉的小丫頭剛轉身,險些一頭撞在他身上。

餘魚看見偏房的門開了,眼睛都亮了。

“哥哥。”

她嘴皮動了動,小聲喊着。

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

這麽早,是她吵醒他了嗎?

嬷嬷和丫鬟,還有一院子的仆從在,裴深難得正經了回。

“睡不着?”

她老老實實點頭,赧然地說:“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很緊張。”

“正常,拜師也是大事,人會在做大事之前緊張,不是什麽問題。”

裴深吩咐小厮去取來兩把寬大的貴妃椅,上面覆蓋着一條小毯子。

“有沒有試過,在外面吹風小睡一覺?”

餘魚還真的很心動。

只是看着自己一身毫無折痕的衣裙,有些踟蹰。

“算了吧。”

裴深就不太喜歡這麽素淨的她,本就嬌小輕飄飄的,穿成這樣,難不成要升仙了?

小丫頭就該有點顏色,漂漂亮亮的。

“來,試一試。”

當着丫鬟仆婦的面,他也淡定伸手拉着小丫頭的衣袖,把她拽到貴妃椅上。

小毯子往她身上一蓋,自己在另外一張椅子上躺了下來。

天已經亮了。

一塵院周圍的兩個院子都是空置的,沒有什麽響動,院子裏的仆從們都安安靜靜,該退走的退走,留下伺候的幾個,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餘魚閉上眼,小毯子給了她在床榻間的溫暖,清晨的微風落在她身上然後輕輕拂過,涼爽又舒服。

她又悄悄睜開一只眼,用餘光去看裴深。

裴深用手墊着後腦勺,一雙眸裏似乎盛滿了初陽的光,明亮又溫柔。

他似乎在想着什麽,又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漫不經心地轉頭來。對上她的視線,然後輕笑。

“睡不着?”

餘魚違心地輕聲說:“睡不着。”

才不是呢,她險些都睡着了。

裴深又壓低聲音,含着笑問:“睡不着要看哥哥,看着哥哥就能睡着了嗎?”

餘魚一愣,臉蛋不受控地燙了起來,她慌亂地解釋:“不是,我只是……”

裴深看着餘魚,懶洋洋地打斷小丫頭慌裏慌張的解釋。

“所以,哥哥好看嗎?”

餘魚一敗塗地,完全不敢繼續和裴深搭話,連忙閉上眼側過頭去,手指緊緊攥着衣袖。

衣襟下,心跳地砰砰。

……好看的。

裴深,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

無論何時,只要在看着他時,就會覺着很安寧,很踏實。

也許這份好看裏,還有餘魚從來沒有的安全感。

裴深是她最願意看的人。

就是……小丫頭悄悄磨了磨牙。

哥哥稍微厚顏了一點罷了。

總是調笑她。

她不和他計較。哼。

裴深輕笑片刻,怕小丫頭太害羞,在仆從面前丢了顏面,強忍住繼續逗小丫頭的心情。

他懶懶閉着眼,片刻,估摸着小丫頭睡着了,他睜開眼側眸。

小丫頭就這麽和他并排躺在旁邊,的确已經睡着了。

她太緊張,沒休息好,起得太早,本就是犯困的時候,有了一個舒适的睡覺的環境,幾乎是躺下就陷入了淺眠。

裴深就正大光明的,看着她閉眸淺睡的樣子。

他嘴角一勾,伸了個懶腰。

去拜什麽師,在家和小姑娘睡覺不好嗎?

這一次回籠覺幾乎睡到了巳時,直接把早膳時間給睡過去了。

底下人不敢打擾,只能一次一次熱着,等她醒來。

餘魚睡得很好,睜開眼時,有種睡飽之後的滿足感。

只她擡眸,一側的貴妃椅上,裴深已經不在這兒了。

嬷嬷第一個注意到餘魚的視線,上前兩步說道:“世子陪着姑娘在這兒快兩個時辰的。”

“兩刻前,底下人來請世子,說是有事。待會兒回來若是姑娘不在,就直接去學院找姑娘。”

餘魚只得一個人用早膳。

許是睡了一覺,沒有之前那麽緊繃着,餘魚也能心平氣和等着底下人來告訴她,老師什麽時候來,而不是急得團團轉。

巳時三刻,餘魚剛重新更換了一條淺橙色衣裙,底下人前來通禀,說是給姑娘請的老師已經從偏角門入府了。

從偏角門到一塵院,有着一段距離,可是這不代表餘魚就有足夠的時間。

她連忙讓小蓮帶着筆墨紙硯等,張嬷嬷帶着束脩等東西,匆匆去旁邊的海棠苑。

海棠苑內早就灑掃幹幹淨淨,也知道這是給姑娘用來學習的,廂房門窗打開,家具器皿一概更換成小案幾。

院子裏,在海棠樹下,也擺放了一套石桌椅,餘魚索性就在樹下等候。

不多時,底下人領着老師前來。

“先生請,我家姑娘已經在此恭候多時。”

餘魚剛看見下人躬身走進,連忙起身,幾步相迎。

跟在下人身後的,是一個三十有餘的女子。

女子面色溫柔,一襲淡藍色衣裙,一手持着卷軸,一手拎着方盒,緩步而來。

餘魚不太敢上前,在女子身前站定,然後躬了躬身。

“老師。”

“姑娘好。”

女子和氣地伸手扶了扶餘魚,就這麽和她并排一道往學房裏走。

“姑娘可有些基礎?”

“畫畫的話,并無基礎。”

“姑娘可有尊崇的大師?”

“這……”

“姑娘可有想畫的範疇?”

老師問了幾個問題,餘魚幾乎都回答不上來,跟着老師進了學房,她就像是一個馬上要被懲罰的小朋友,絞着手指,惴惴不安地看着老師。

女子在正位的案幾放下自己的方盒和卷軸,然後看向餘魚,眼神倒算是柔軟。

“姑娘不必緊張,我不過是提前問問,知道該從何教起。”

女子落了座,順手鋪開卷軸。

那是一副山水畫。

從餘魚的視角來看,磅礴大氣,又不失細節,是一副她看了會稱贊連連的好畫。

“這是老師的畫嗎,真好看。”

餘魚看了半天,誇了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是我不太看得懂裏面的東西。”

“無妨,這就是我要教你的。”

女子溫和提示:“日後,我每日入府給姑娘授課,每日三個時辰,從基礎給姑娘教起。”

每日三個時辰,長此以往,多少也能學到一些。

“姑娘并無基礎,也不知姑娘喜好哪種,我就直接問,是什麽想讓姑娘畫下來?”

“是山川錦繡,是一草一木,還是什麽?姑娘告訴我,我好按着姑娘想學的方向來教。”

餘魚眨了眨眼,面對老師的提問,她猶豫了下,有些難以啓齒。

磨蹭了半天,在老師溫和的視線下,她小小聲的說。

“我想畫的是……”

“人。”

她想把裴深畫在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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