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袁姨娘的邀請
老裴将軍當年是跟着先帝的父親一道打天下的,忠心耿耿,又戰功赫赫。開國後,得了一個國公的爵位,本該是好生過日子的時候,奈何邊境戰亂四起,老國公一直在連年征戰,從先帝登基,到先帝病重。
也從年輕兒郎,到耄耋老翁。
當初世人只知□□定國的裴勤,無人知少帝。
父親留下的這位肱股之臣,少帝一直用得戰戰兢兢,一面是好用,一面是心裏不踏實。總覺着這位戰功赫赫的老将軍,一旦有了異心,那将是他承受不了的結果。
好在老國公的兒子不争氣,不怎麽懂領兵打仗,也不怎麽懂文治天下,先帝安心了十幾年,等來了老國公的孫子。
稚兒聰慧,又有老國公悉心培養,打算将孫兒當做繼承人,滿了周歲就混在老國公的軍營裏。
先帝一直在聽說,聽說此子過目不忘,聽說此子三歲就能背兵書,聽說……
聽說的多了,心思也就多了。
老國公到底是年邁,征戰幾十年,身子骨早就不行了。
他該防着的,是下一任真的能繼承老國公的人。
先帝給當時的國公世子一個選擇題。
後來,早慧聰穎的裴深,被送入宮中。
老國公一病不起,直至撒手人寰。
這是楚國公府最大的隐秘,也是楚國公和國公夫人永遠在裴深面前弱一截的原因。
其中的過往太多,都是現在人所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越多,也好。
裴深只随口提了那麽一句,知道小丫頭是不懂這背後隐私的,也不告訴她。
涉及到了太多複雜的門道,小丫頭聽不懂,若是聽懂了,裴深怕她哭。
索性就這麽輕描淡寫地,用一句話敷衍過去了。
餘魚卻不像裴深所想那麽就聽過忘過。
她這幾日一直在想,裴深那天說的話。
他是楚國公世子,卻是先帝撫養。還有裴深提過的,寵信和威懾。
裴深當時是随意笑着的,可餘魚隐約是能感覺到,他的沉悶。
高門大戶,權貴的中心,有太多太多讓人心顫抖的事情。
餘魚這幾天的情緒也跟着低落,跟着老師學習時,畫畫都心神不寧。
“姑娘,”秦老師素來是一個溫和的人,見着餘魚一直心不在焉,索性放下了畫筆,“若是姑娘今日學不進去,不若放個假,等姑娘狀态好一些,再學。”
餘魚一慌,這還是第一次讓老師給抓到上課分心,不由有些羞愧。
但是餘魚是一個老實的,聽秦老師這般說,她也覺着,如此分心,的确學不好。
索性也放下畫筆。
“這幾日心中有事,的确不太專注。老師還請擔待。”
“但凡是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總有情緒波動大的時候。姑娘是一個好學生,這不過是姑娘第一次上課不專心罷了。”
秦老師收拾起畫具,順口對餘魚說:“若是有什麽化不開解的事,姑娘有兩個法子。”
“一則找人幫忙化解,二則,抛之腦後。”
“若事情本就不是姑娘能處理的事情的話,多想也無用。”
秦老師笑着指點:“凡事,姑娘都可以去詢問世子。”
若是換做旁的事,餘魚還真的能去找裴深,可是這件事是和裴深息息相關的。餘魚不想讓他不高興。而過去的事情,明顯是讓他不高興的。
這的确是無人能化解的問題。
可是抛之腦後……
餘魚猶豫片刻,見秦老師收拾好她的方盒,似乎是要打算離開,這才有些心慌,起身道歉。
“老師,抱歉,是我無心學習了。”
“無妨。”秦老師卻是對她笑了笑,“正好我也偷個懶。”
“對了,姑娘,若是實在有事藏在心中憋得難受,不若多出去走走。清陽橋上綁着數不清的鎖,每一把鎖,都是世人的紛擾。多看看,說不定會開導你。”
餘魚有些心動。
“出去嗎……”
“差點忘了,姑娘一個人仿佛是不好出門的。可以請世子帶着你。若是世子沒有時間,我可以帶姑娘出去。”
秦老師笑得溫和。
“我們坐在室內畫畫,多少是有些狹隘的,不若我請世子給一個令,許我帶姑娘外出去多看看人生百景。”
餘魚還真眼巴巴地:“老師去說嗎?”
“我去說。”
餘魚就老老實實收拾了東西,等着秦老師帶來好消息。
若是老師這邊真的能得到一個允許,那她就能跟着老師出去了。
外界或許沒有楚國公府內好,可外界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人生百态,盡如眼底。
要帶府上的姑娘出去,總得和掌管後宅的主母說一聲。國公夫人自然是駁回了秦老師的提議。
無論是府上的姑娘還是未來的兒媳,都不該由一個外人帶出去。
一旦發生意外,說什麽都來不及。
餘魚眼巴巴等了半個時辰,等來的卻是秦老師回來後略顯抱歉的神情。
只這麽一看,她就知道,此事無望。
“是我先誇了口,倒是給姑娘完不成,抱歉。”
秦老師道了歉。
“老師又沒有錯。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吧。我之前得了一本書,不如就照着《小游泛洲記》上的百景,也行。”
餘魚說沒有失落是騙人的,可既然沒有那個機會,索性就不去多想了。把自己得到的書拿出來給老師過目。
沒想到她居然得了這麽一本書。秦老師随意翻閱了下,倒是多了幾分笑容。
“這本書甚好。姑娘既然得了,沒事可以多翻看,臨摹也可以。”
“就是可惜了,畫冊難以抄錄,不能抄錄。”
餘魚嘆氣。
“畫冊的确難以抄錄,但是不是完全不可。只要找到善畫者,抄錄一本不是什麽難事。”
餘魚本來在看秦老師,可是想到老師到底是師長,有些難以啓齒。只好換了個問法:“那不知道老師知道,有何人能抄錄這本書嗎?”
“哦?姑娘沒問過世子嗎?”秦老師笑吟吟說道,“我建議姑娘,可以去問問世子,說不定,他有辦法。”
餘魚一想也是,裴深認識的人多,總有那麽幾個善畫者吧。
到時候抄錄一份,無論是私藏還是外捐,起碼不會讓這本書失傳。
餘魚回到一塵院時,裴深已經回來了。
這些天他似乎不比前些天那麽繁忙,每日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家。
不過他大多都是在書房,一直寫什麽看什麽。
餘魚估計他是在辦正事,都沒有怎麽打擾他。
“姑娘。”
餘魚前腳踏進院子,後腳張嬷嬷就過來屈了屈膝,說道:“袁姨娘今日派了人來,說是請姑娘明日去她院子裏玩。”
去袁姨娘的院子?
餘魚當場搖頭拒絕。
“我不去。”
“怕是不太好,明兒是袁姨娘生辰,說是請了二姑奶奶和三姑娘,讓府中姑娘們都去玩耍,獨姑娘不去,有些不合群。”
袁姨娘生辰與她也沒有什麽關系,而且不合群就不合群。
餘魚就是不太想去見袁姨娘還有四姑娘。
之前她給袁姨娘又賠了一筐枇杷,打算就這麽算了。反正一個是長輩妾,和她也沒有什麽往來。
“我不去。”
餘魚還是怎麽都不松口。
她怕張嬷嬷還要攔着她,趕緊把畫包往小蓮懷裏一塞,提裙噠噠噠跑了。
“姑娘!姑娘!”
張嬷嬷怎麽也叫不答應餘魚,氣得跺腳。
餘魚一頭紮進書房裏,忽地想起張嬷嬷的話。
袁姨娘明日的生辰。
裴深呢?
她記得,裴深是今夏的生辰。
就滿十九了。
她掰掰手指算了算,裴深大她三歲多一點。
倒像是兩代人。他格外的成熟穩重,而她就像是蹒跚學步的小兒。
得趕緊追上去才行。
餘魚又想着,是不是該給裴深準備生辰賀禮了?
“小丫頭,和張嬷嬷在外頭掰扯什麽,跑得這麽快?”
裴深也在書房內。
只隔了一道格子罩,他推開門出來,挑眉看她。
餘魚悶着聲。
“明日袁姨娘生辰,請我去。”
“不想去就不去,着人送個禮去就行。”
裴深一錘定音。
有裴深支持,餘魚頓時放寬了心。
她的确不耐煩袁姨娘和四姑娘,能少見她們一面,最好不過了。
“老師今日說,《小游泛洲記》,請世子來找人畫。”
餘魚的畫包扔給了小蓮,小蓮估摸着在外頭候着,餘魚手中沒有書,只好手上比劃着。
“主要是畫冊,你知曉的。得找個善畫者來抄錄。”
“世子可有人選?”
秦娘子的提議?裴深眯了眯眼,反手指了指自己。
“我如何?”
餘魚一愣。
“哥哥善畫?”
“談不得多好,姑且湊合。”
裴深說的謙虛,可說話間,就拉着餘魚落了座,硯臺裏墨汁還有,他随手沾了沾磨,換了一張紙,鎮紙兩端鋪開,筆尖輕輕描摹,不多時,紙上躍然一副枯枝老鴉圖。
餘魚已經跟着秦老師學畫多時,旁的不說,眼神練了出來。
裴深這一手畫,甚至不比老師差。
裴深放下筆,一回眸,對上的就是小丫頭亮晶晶的眼。
“哥哥真棒!”
她是好不吝誇獎的。
而這般率直的誇獎,倒讓裴深有些受不住。
他往後靠了靠,吐出一口濁氣來,緩了緩。
“既然喜歡……”他嗓子有些幹啞,咳了咳才勉強說下去,“正好這些日子我閑來無事,替你抄錄一本書就是。”
“那就從明日起?”
“行。明日起。”
餘魚是完全不打算去明日的袁姨娘生辰,滿心想着都是抄錄書籍。
只是第二天上午,袁姨娘派了身邊丫鬟又來請了。
餘魚依舊拒絕,可是她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丫鬟卻是屈了屈膝,上前低語。
“好叫姑娘知道,是丁管家有事與姑娘相商。說是極其重要,極其重要的大事。涉及到……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