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1根鐵柱 飛燕樓
芙蓉街是揚州有名的花街,天下瘦馬八成出于揚州,而揚州的瘦馬,又有八成出于芙蓉街。
微風拂過,胭脂的香氣在風中氤氲,和着銀鈴般的嬌笑聲逐漸飄遠。
彩燈初上,喜氣洋洋,芙蓉街更添豔色,顯然是為明日的乞巧節做好準備。
作為芙蓉街最大的花樓,飛燕樓自然是熱鬧的,但今日的飛燕樓卻有一縷看不見的硝煙在彌漫。
“聽說了麽,媽媽不曉得從哪兒弄來一個絕色,說是打算趕明兒讓她去見見世面呢!”
“嗳~你少騙我,既然是剛來的,肯定沒調|教好,媽媽又怎會如此之快讓她登臺,萬一沖撞了恩客該如何是好?”
這道嬌俏的話音一轉,滿滿是懷疑,“而且有紅玺這樣的大美人在,誰還敢稱上一聲絕色呀~”
“可那話是雪綿說的啊,你又不是不知曉雪錦她有多傲,她不認紅玺這‘揚州第一美人’,卻說旁的女子絕色,可想而知......”
“咯嗞——!”
不遠處的房門忽然推開,打斷了兩名容貌姣好的少女的交談。
“怎的那般閑,今兒的琵琶練完了麽?”風韻猶存的女人從屋裏走出。
兩少女一驚,先喊了聲“媽媽”。
其中一少女見柳三娘臉上似乎有不虞,眼珠子轉了轉,立馬說:“琵琶當然已經練過了。媽媽,您頭上的這根珠釵真的好生精致啊,我瞧着這做工比號稱揚州第一的金玉閣還要好,真真是襯您的膚色。”
柳三娘扶了下鬓發上的鎏金點翠珠釵,眼裏多了幾分得意。
那位給的京城貨,又企是區區一個揚州能比的。
柳三娘揮手,“行了,別在這跟我賣乖,趕緊練習去,若是明天乞巧節登臺表演出了岔子,有你們好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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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嬌笑着應下,迅速離開。
柳三娘徑直往內走,穿過內間數道有人看守的拱門後,走到一道房門前。
柳三娘目光淡淡,“她有鬧嗎?”
看門嬷嬷:“有。但按媽媽說的,已經把她綁起來了。”
柳三娘推門進去。
屋內擺設不多,一床一桌一椅一屏風罷了,地上鋪着純色的白兔毛毯子。而讓人驚訝,桌椅的尖角竟被人特地用錦布裹了起來。
繞過紅木雕花屏風,緩步入內。而在床榻上的女子被看清模樣時,堪稱樸素的房間裏,竟瞬間被香.豔氤氲。
哪怕躺在床上,依舊能看出女子身姿極為曼妙,她一雙巴掌大的白玉足染了蔻丹,豔麗而精巧,此時大抵因為害怕,珍珠般的腳趾頭微微蜷縮着。
床上鋪着紅氈,氈子是紅的,綁在女子身上的綢帶也是紅的,緋色的紅緊貼着少女奶脂似的白膩皮膚,捆過她細細一截的手腕,甚至從叢山峻嶺旁繞過。
三千墨發散開,少女那張宛若精雕細琢的臉側壓在錦枕上,羞出一片動人的媚。
無論之前看過多少次,柳三娘都為少女那雙又純又魅的狐貍眼失神。
分明是鴉羽濃密,眼尾勾起撩人弧度,但眼裏卻純得讓人心癢癢。
是那種白雪似的純,也像能随便着色的宣紙。
別說是男人,就是她一個女人,都想抓住她,掌控她,讓那雙漂亮的狐貍眼只能看着自己,喜怒哀樂皆為自己所牽絆。
柳三娘見過美人無數,飛燕樓裏随便拎出一個去,都是容貌上乘的。
而像樓裏的紅玺跟雪錦這種頭牌,哪個不是萬裏挑一的美人呢?
但放在榻上少女跟前,卻還是落了下乘。
不僅是容貌上,更是氣質上,少了讓人心癢癢的欲。
顏茵縮在榻上,驚恐地看着站在塌邊的半老徐娘,她的嘴巴裏被塞了镂空的小金球防止她咬舌自盡。
口不能言,顏茵的所有情緒都體現在眼睛裏。
她顏家簪纓世胄,故去的祖父曾為帝王師,其父官拜總督,兄長任大理寺少卿,雖比不得皇親,但在京城裏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世族。
前段時間有人參她父親監守自盜,暗中在軍糧中和沙,以好充次,中飽私囊,她還沒反應過來,父親便被人帶走,锒铛入獄了。
不知為何,一向反對她離家的兄長,忽而火速安排她去洛陽城找已經出嫁的二姐。
她剛出京城不久,便聽後面離京的行人說大理寺少卿貪污受賄,竟吞了五十萬白銀的公款。
對于這傳言,顏茵是半點不信的。
她兄長最是剛正不阿,衣服破了都不舍得扔,這般節儉的性子,又怎會貪財?
所以聽到傳言後,顏茵想回京了,但還不等她下令回京,人就在驿站遇事了。
她記得喝了一碗茶後,忽然困了,等醒來,人已經被捆在馬車裏,身旁哪兒還有熟悉的丫鬟的影子。
一路醒醒睡睡,顏茵不知曉她被帶去了哪兒,也不知道帶走她的究竟是誰。
直到一日前,她被送到這裏。
脂粉香四溢,嬌笑聲不絕,中途顏茵還聽到了男人外放的蕩漾笑聲。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顏茵覺得她應該是在花樓裏。
想到這裏,顏茵不由打了個寒顫。
“剛剛好心讓你吃些東西,你倒好,直接鬧上了,如今知道怕了?”柳三娘在塌邊坐下。
她一靠近,顏茵聞到了脂粉的味道,是牡丹香,味道除了調得濃了些,其實倒還行,但顏茵卻抖得更厲害了。
她兒時不慎遇過蛇,被蛇尾巴卷過腳腕,當時感覺到的陰冷竟與此刻無異。
顏茵試圖往裏縮,卻因為身上綁了紅綢,折騰了幾下也沒離柳三娘多遠。
柳三娘眸子微挑,看着塌上僅着一件嫩黃色小衣與小短褲的少女,嘴角弧度深了深。
小衣是絲綢所制,小小一件,堪堪兜住那溝壑分明的無限風光,卻随着少女的挪動,愈發晃得讓人移不開眼。
“本來所有入飛燕樓的,我都會好好教導一番再讓她們登臺,可惜......”柳三娘伸手摸了一把那截露在小衣外的細腰,入手細膩,有幾分軟玉生香的旖旎。
柳三娘動作一頓,驟然擡手到鼻下。
不,不是錯覺!
是真的有香氣。
一種說不出的異香,比她聞過的所有香料都要來的動人心魄。
柳三娘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天生的啊,真是生得一副好身子骨~”
人接到她這裏,風塵仆仆的,先前已經經過一番梳洗了。
而她飛燕樓裏,可沒有這種香料。
顏茵抖得更厲害了,她下意識想喊父親,但往日總會帶着慈祥笑容、出現在她身邊的父親,哪兒還有蹤影。
顏茵眼裏包着淚,只覺得對方先前那句“可惜”,好像別有深意。
“明日乞巧節,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必須給我登臺。”柳三娘目光淡淡。
顏茵使勁兒搖頭,眼角處被淚水劃出一道道水痕。
不,她才不要!
下巴陡然被捏住,顏茵吓得呼吸一窒,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不願意?進到這裏來,就輪不到你說不願意。”柳三娘冷笑,随着她俯身的動作,頭上鎏金點翠珠釵綴着的金流蘇微微晃動。
顏茵眼睛微微睜大。
她的珠釵......
“知曉飛燕樓如何對付那些不聽話的麽?”
柳三娘面無表情,“不聽話,便将她扔給後院的那些龜公,他們會的可多了,最喜歡看那些不聽話的丫頭不穿衣服在院子裏走動。”
顏茵眼淚來得更兇了,把臉頰下的錦枕都打濕大片,潤得一雙狐貍眼濕漉漉的。
柳三娘冷笑一聲,“要是還不聽話,那就去東街最窮的地方,只要花上幾文錢,便能找來幾個乞兒......”
顏茵被吓得臉上不見半丁血色,只覺得眼前人好像生出了三頭六臂與獠牙,又似從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柳三娘不得不承認,榻上少女哪怕吓成這樣,她都異常的美麗。
脆弱感綴在豔紅的眼尾,撩人心弦,讓人恨不得把她摁進懷裏好好疼一番。
柳三娘瞅了差不多了,緩了語氣,“只要你聽話,以你的容貌,哪怕音律不通、才藝不懂,主人家也絕對對你寵愛有加。”
柳三娘感覺很可惜,相當可惜。
這樣的尤物若以後待在飛燕樓裏,她飛燕樓財源滾滾,名氣也一定能更上一層樓。
但可惜,送這尤物來的人不許,堅持要以“競價”的方式把人賣了。
柳三娘也不是沒有動過小心思,但後面仔細一想,還是罷了。
聽口音,對方好像是京城來的。
天子腳下皇城地,随便掉下一塊磚砸死的,都是個當官的、又或者是跟哪個大家族有沾親帶故的關系。
再者就是......
柳三娘的目光落到顏茵身上,帶着幾分打量。
她不曉得是否真如那人所說,這秾顏媚骨的少女只是某個公子哥院裏的寵妾,因為得罪了家中主母,所以被發賣至此。
罷了,還是直接賣吧,賺一大筆銀子,落袋為安。
“三個時辰後,我會讓人給你解開帶子,喂你些食物。”柳三娘挑起顏茵白皙的腳腕,攏在掌心把玩,“你要是還不吃,今日便餓着吧。”
顏茵垂下眸子,待柳三娘離開房間後,擡眸看向前方。
在對着塌的不遠處,有一扇沒有上鎖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