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8根鐵柱 她也是預知未來的人?……

自江聽雪在大廳堂對着顏茵與賀沉绛, 用極為震驚的神情說出那句“是你?”的時候,江和暢就知道賀沉绛會來找他了。

雖說聽雪丫頭後來解釋是在仕女圖上,瞧見了模樣與顏茵十分相似的圖畫, 但這解釋也就用來騙騙一般人。

江和暢不信,賀沉绛更不信。

書房內。

“我可以向您保證, 聽雪丫頭自出生後,沒有離開過松山縣。”

江和暢對坐在寬椅上的賀沉绛鄭重道,“不過......”

賀沉绛眉梢微揚,卻也不開口, 等着對方繼續往下說。

江和暢眉心擰起, 折出一道淺淺的痕跡,“聽雪丫頭以前性子內斂, 遠沒有今日這般活潑。”

正因為害羞,所以在江和暢的認知裏, 江聽雪是較少出府,更別說離開松山縣了。

賀沉绛眸光淡淡:“你說的以前, 是何時?”

江和暢:“就前段時間, 不過是五六日罷了。五六天前我在花園碰見聽雪丫頭,當時她還怯聲喊我大伯, 之後聽雪丫頭意外落水。雖說是夏末, 但女兒家身子骨弱, 被池子裏的涼水一泡, 到底是起了高熱。”

江和暢不敢有任何隐瞞。

他前些年外出游學, 不慎遇到了賊寇,本以為要喪命于賊人的刀口之下,卻幸運的被一支路過的、從京城而來的行商隊伍所救。

後來他才知曉,那根本不是什麽行商隊伍, 而是京中一大世家的私衛隊。

聽聞隊伍中那位小公子的父親還是朝中一品重臣,權傾朝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對方不僅救下了他,還給了他足夠的盤纏,這等救命之恩那時的江和暢無以為報,只能将自己的籍貫與本家住址一一報上,又留下了信物,期望有朝一日能償還昔日的救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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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等,便是許多年。

賀沉绛若有所思。

江聽雪落水前性子腼腆,這般說來,僅是一個落水便讓江聽雪仿佛變了個人。

江和暢也覺得奇怪,實在是前後反差太大了,半晌後,他斟酌開口,“會不會是水裏有髒東西,附了聽雪丫頭的身......”

江和暢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賀沉绛眸底掠過一縷暗芒,陡然想起兩年前的某日,他驟感頭疼,當夜夢到了皇城東街走水。

這是發生在将來的事。

江聽雪會不會也......

賀沉绛眸光沉甸甸的,“江聽雪性格大變之事,你全當無所覺便可。”

江和暢恭敬點頭。

對方雖年幼于他,但救命之恩是實打實的,加之這位可不是普通人家。權臣之後、公子王孫啊,且本身一看就年少有為,能耐比他大多了。

故而,當昨夜忽然有黑衣人從窗外闖入,三言兩語的告之他明日早晨他主子會持信物上門後,他也不睡了,連夜命人準備迎接。

吩咐完後,賀沉绛離開了書房。

對于江和暢說的話,賀沉绛并不全信。

江聽雪到底是否真從小未離開後松山縣,他會讓人再查一遍。

不過江和暢的态度倒是比他想的要好些,看來松山縣那個新建的樁點不用暴露了。

顏茵在屋裏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已是申時了。

窗外的天光褪去了午時的毒辣,日光溫和,惬意得讓人的骨頭都松軟了。

趙嬷嬷原是江歲歲母家那邊的人,大小姐回來後,她很自然的被從別的院子裏調了過來。

如今見顏茵抱着被子從榻上坐起,趙嬷嬷忙走過去,“大小姐睡醒了?您要不要吃些點心,方才大爺讓人送了些點心過來。這點心還是八珍樓的呢,有桂花糕,紅棗糕,杏仁酥......”

獻寶似的,趙嬷嬷挨個的數,然後又念叨,“雖說您這麽多年未歸,但大爺還惦記着您。”

不過轉眼一瞧,趙嬷嬷瞧見榻上抱着被子的女孩兒,眸光愈發柔和。

這一覺睡的小臉蛋都粉撲撲的,白裏透紅,像枝頭上的水蜜桃,比平日多了幾分可愛。

顏茵剛睡醒會有一小段懵懵的狀态,她坐在榻上好一會兒,然後才輕輕的呀了一聲,“嬷嬷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趙嬷嬷沒有半點不耐煩,好脾氣地又說了一遍。

顏茵摸了摸肚子,“還不餓呢。”

趙嬷嬷:“那晚點再吃。對了大小姐,大娘子撥了三個丫鬟過來,我喊她們進來讓您認認人。”

顏茵卻把欲要轉身的趙嬷嬷喊住,“嬷嬷,他不習慣丫鬟貼身伺候,凡事都喜歡自個動手,所以用不着如此多人,只留一個便可。”

顏茵并沒有忘記他們的身份是僞造的,且他們根本就不是恩愛夫妻,周圍如若眼睛多,說不準哪天就露餡了。

于是顏茵毫無壓力的把鍋推到賀沉绛背上。

趙嬷嬷笑着說好,遂把門外的三個丫鬟喊進來,讓顏茵挑一個。

三個丫鬟的年歲都差不多,顏茵沒有特別偏愛的,但瞧見最左邊的丫鬟頭上系着彩帶,覺得挺漂亮的。

女孩兒伸出細白的手指,“就她吧。”

“大小姐,這丫頭叫菱角。”趙嬷嬷說,而一轉頭,她看向面露欣喜的小丫鬟,鄭重吩咐,“菱角,你伺候好大小姐跟大姑爺。”

小丫鬟欣然應下。

大小姐真好看,比畫本裏的仙女都好看,光是看着便讓人心情愉悅。

選定丫鬟後,趙嬷嬷把其餘兩人帶出去,回來時,她順帶捎來一個消息,“大小姐,二小姐來了。”

顏茵愣住。

“嬷嬷,我跟我姐什麽關系?咱姐妹倆不分彼此,又不是外人,哪用得着通傳。”

趙嬷嬷這話剛講完,一道身影從門口拐入,少女聲音活潑,這來的不是江聽雪又能是誰。

江家并非官府之家,不過是從商而已,家裏沒那麽多的規矩。所以如今江聽雪進來就進來了,哪怕是趙嬷嬷,也沒皺一下眉心。

顏茵不解,“你找我?”

她不明白江聽雪這份熱情從何而來。

江歲歲十五年前走丢,走丢時不過三歲,江聽雪比江歲歲還年幼,縱然那時已出生,但也不過是襁褓之齡。

江聽雪不可能記得事。

真是,奇奇怪怪的。

江聽雪在顏茵旁邊坐下,“瞧姐姐你這話說的,咱們是一家人,妹妹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

顏茵頓了頓,想起這個“一家人”,當下小聲說,“我沒說你不能來。”

江聽雪笑眯眯地說:“我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對了姐姐,北街那邊新開了一家首飾鋪子,明兒我們一起去瞧瞧如何?”

顏茵遲疑。

去逛街?

顏茵黛眉輕攏,“等你姐夫回來,我得問問他......”

昨夜那把滴血的大刀,實在給顏茵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她吓着了,無比清晰的認識到有人在追殺賀沉绛。

顏茵才不擔心賀沉绛的人身安全,但她擔心自己的!手起刀落,她人就沒了呀,還怎麽去洛陽找二姐搬救兵。

被迫上了賊船的顏茵委委屈屈的想着。

江聽雪神情複雜,“姐姐,逛個街罷了,你都要跟我姐夫報備啊?你們感情可真好。”

所以後來,他們間到底出了何事,讓江歲歲寧願是跳馬車,也不願跟季子安同處。

莫不是他們成婚已久,卻沒有子嗣?

沒有子嗣就得納妾,江歲歲不肯,故而與季子安鬧了矛盾。

江聽雪的思緒不由飄遠,她走神了,故而沒看清楚顏茵臉上的不自在,“嗯,我跟他的感情還行。”

江聽雪回神,她可不相信,“姐姐別謙虛了,這哪兒只是還成。”

顏茵笑了笑,眼睛彎得像兩道小月牙,又像一只懶洋洋的小貓兒。

賀沉绛進來時,恰好看見顏茵的笑容,她天生嬌麗秾豔,這一笑既明豔又嬌憨,眼中水波潋滟,似那月夜下被微風拂動的潭面,折射出浮光躍金。

真真是,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

賀沉绛下意識停住腳步,想再多看看。

“姐夫回來啦!”江聽雪率先看見賀沉绛。

顏茵也跟着扭頭,瞧見了賀沉绛,午後的陽光斜着從屋外遛入,落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

他背着光,那瞬間仿佛光芒萬丈般偉岸。

賀沉绛邁步進屋,“你今天倒是醒得比平時早些。”

說的好像他知道她平時睡多久一樣。顏茵在心裏小聲嘟囔。

江聽雪眸光微閃,“姐夫,剛剛我約姐姐明日去逛新開的首飾鋪子,她說要問問你她能不能出門。”

顏茵眼巴巴地看着賀沉绛。

跟之前一樣,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寫滿了求救,仿佛在說“我應付不了她,你快來”。

賀沉绛不由莞爾,“可以,我答應了。”

顏茵軟軟的呀了一聲,她是真的驚訝。

這人莫不會把昨夜的賊人給忘了吧?

賀沉绛笑道:“盡管去,看中什麽也盡管買,你夫君囊中不羞澀。”

雖說江府并未辦大肆宴請四方,以賀“江歲歲”回歸,但府中人多口雜,丫鬟婆子一個轉一個,要把這消息傳到外面去,真不是一件難事。

說不準此刻外人已知曉這消息了。

賀沉绛當然考慮過低調行事,但有時候反其道而行之,更能讓對方措手不及。

且還有一點,他是真覺得顏茵相當适合貴千金的身份。容貌适合,氣質更适合。

看着她,你仿佛能看見一株傾富貴人家心血小心翼翼培育的名貴花兒。很符合婚後生活美滿,能讓夫君不辭勞苦帶她回母家的嬌美人設。

顏茵眼中斂着錯愕。

她想不明白,這人怎就能将“你夫君”這詞說得如此順口。

是了,不僅這次,先前在花園那次也是。這人呀,不去樓裏唱大戲可惜了......

江聽雪目露豔羨,“姐姐,你瞧姐夫待你多好,你方才竟還說與姐夫的感情只是還行,這太過謙了。我們就這般說定了,明兒去逛鋪子!姐姐,你剛回來松山縣,還沒好好逛過吧,明天我帶你去。”

賀沉绛似笑非笑。

顏茵紅着耳尖別開眼,不去看他。

兩人目光短促交彙間,意會已達。江聽雪無所覺,只當顏茵害羞,繼續說着誇贊的話。

季子安以後絕對會直上青雲,他會從河東到京城,遠比現在來得富貴。

故而江聽雪打定主意,她要很姐姐與姐夫搞好關系。如果可以,她希望到時候跟他們一起離開松山縣,去那繁華的京城,享受人上人的生活。

至于歷時用什麽理由,才能跟着離開,江聽雪還未想到。

時間很快過去,眨眼間到了晚宴,晚膳的食物向來簡單些,江府的廚子不錯,這一頓晚膳氣氛祥和,其樂融融。

飯罷,顏茵直接回了屋,沒興致在這江府晃悠。這裏并非出類拔萃,且是別人的家,還是莫要亂走。

顏茵的舉動被一雙年輕的眸子看在眼中。

時間慢慢流過,一轉眼到了晚上歇息時。

菱角手裏拿着長錦巾,正在為顏茵絞發。

少女的長發既濃密又順滑,發質極好,燭光下看,甚至還能看到微微折射的淺金色亮芒。

菱角由衷贊嘆道,“大小姐這一頭長發真真是我見過最好的,比接連不斷塗香膏的還要好。”

顏茵已經習慣了各類贊美,故而只是笑笑,“菱角,好了嗎,我有點困。”

是真的困了,聲音都比平時多了幾分軟糯。

菱角忙把錦巾放下,伸手探了探,“差不多了,再等一刻鐘便可。”

顏茵從椅子上起身,揉着眼睛往床榻的方向去,“那我一邊睡一邊等。”

菱角把錦巾放好後,一轉頭,就看見顏茵已經躺榻上了。

雪魄花魂的女孩兒抱着被子,側躺着,燭光印在她的面容上,靜美如畫,當真漂亮極了。

只是......

菱角看着顏茵睡在榻的正中間,欲言又止。

大小姐與大姑爺一同回來,住的也是同一個院子,感情正濃,沒理由分房睡吧。

菱角才這般想着,賀沉绛回來了,身形高大的男人踏着月色而歸,清俊風流。

聽到聲響,菱角連忙從內間走出,“大姑爺,耳房內已備好水了。”

賀沉绛應了聲,“回吧,這裏不用你伺候。”

菱角告退,心道大姑爺确實如大小姐說的那般,是個喜歡自個動手的主。

待賀沉绛從耳房出來、走到內間,便看見床榻中間睡得正香的顏茵。

大抵是準備充分,又或者以防不時之需,榻上留了兩張薄,如今一張被顏茵蓋着,另一張被她揉成團抱在懷裏。

女孩兒一雙精致的玉足搭在被外,指甲染了紅蔻丹的腳趾頭乖乖巧巧的緊挨着。

呼吸均勻,她已經睡着了。

賀沉绛如何看不出顏茵睡在正中央。

男人伸手,修長的手指勾住被女孩兒抱在懷裏的被子一角,輕輕的拉了拉。

顏茵輕輕哼了聲,手臂收緊,把薄被抱得更緊了些。

瞧她這護食的模樣,賀沉绛眉梢微挑,忽然來了點興致,勾着薄被一角,繼續緩慢的拉出來。

露在被外的小腳丫虛虛蹬了一下,顏茵抱進被子,把雪白的下巴尖兒埋進去,好似這般就能守住懷裏的東西一樣。

賀沉绛既都承認自己來了興致,又怎會就此罷手,當即繼續抓着被角,往這邊拽拽、那邊扯扯。

顏茵被他擾得不勝其煩,抱着被子接連翻身,都未躲過擾人清夢的惡劣之行。

然後她醒了。

睡得臉頰粉撲撲的女孩兒睜開眼,眸內氤氲着困意,看起來平日更嬌憨了幾分,帶着山茶花最盛的美,讓人魂牽夢萦。

“幹嘛呀!”顏茵理直氣壯,她有點小脾氣了。

只是這聲音軟綿綿的,沒有任何威懾力。

賀沉绛失笑,“你搶了我的被子不說,還惡人先告狀。”

顏茵睜着眼睛,表情愣愣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榻邊的是賀沉绛。

噌地從榻上坐起,女孩兒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懷裏的被子,睡眼朦胧的将被子丢給他,“......不是我要搶的。”

賀沉绛點頭,“嗯,是它自己長了腿。”

顏茵抿了抿唇,小小的嘟喃了一聲什麽,然後卷着自己那張被子睡到角落去了,背身過去,不去看賀沉绛。

賀沉绛笑問:“在嘟囔什麽呢?”

顏茵不理他。

賀沉绛上榻,準備就寝。

許是被子被她抱過,也許是這榻太小,閉眼後他能清晰聞到一股淺淡的香,缭繞在鼻間,帶着點微甜。

神情放松,賀沉绛很快進入了夢鄉。

翌日。

顏茵才用過早膳,江聽雪便過來了,精準的像是掐着時間一樣。

江聽雪興致很高,“姐姐,我們出門吧!我想好了,午膳咱們在外面吃,八珍樓的膳食是一絕,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嘗嘗。”

當然,絕是絕,貴也是真的貴。

倘若自個出門,江聽雪是舍不得去八珍樓的。但今天不一樣,姐夫與姐姐來了,而昨日姐夫還說看中什麽盡管買。

顏茵不清楚八珍樓,但既然昨日答應了江聽雪要外出,便也不會食言。

新置的行李已連夜送到,顏茵換了條翡翠煙羅绮雲裙,又命菱角給她拿上面紗,轉身時,恰好對上江聽雪羨慕的眼睛。

眼裏的羨慕都快溢出來了。

顏茵一愣。

江聽雪以為昨日顏茵那條裙子已經是一絕,沒想到還有同樣漂亮的。

淺淡的配色讓人很舒服,雙面繡花做功精美,袖口處還有小褶皺收緊,獨出心裁。

腰封一系,那截不盈一握的細腰與其上驚人的弧度分外抓人眼球。

江聽雪繞着顏茵轉圈,“姐姐,你這裙子真好看。”

顏茵看看銅鏡裏的自己,歪了歪腦袋,這條裙子只能說勉強,她自己家裏有許多更好看的。

所以顏茵特別老實,實話實說,“一般般。”

江聽雪動作一頓,“姐夫待你可真好。”

這話顏茵就不敢茍同了,那個大色鬼不欺負她,她就燒香拜佛了。

不過顏茵也沒忘記大小姐與大姑爺感情深厚,故而抿唇笑笑不說話。

顏茵出門帶了丫鬟菱角,江聽雪則帶了她院裏一個叫做春水的丫鬟。

一行四人離開了江府。

松山縣只是一個小縣,比不得揚州,更遠遠比不得京城,見過揚州後再看這裏,街上樸素許多。

小食攤邊立着攤主請人寫的旗幟,微風拂過,吹起攤旗,與吆喝聲一同飄遠。

江聽雪才重生回來數天,她先前一直在京中生活,天子腳下皇城地,哪怕是窄小的胡同街巷也比松山縣繁華不知幾何。

看着這周邊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江聽雪眼裏有幾分恍然,但很快轉為淡淡的嫌棄。

見過人間繁華,又如何能忍受這窮鄉僻野。

江聽雪高興道:“姐姐,白玉堂就在前邊,咱們快到了。”

顏茵嗯的應了聲,“不着急,有的是時間。”

忽然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前側方的書齋裏走出,那人身着青色長袍,頭上帶着白冠,青白色的長冠帶垂下,搭在他瘦削的肩背上,文質彬彬的雅氣。

恰時青年扭過頭來,他面容清隽,書生意氣,在瞧見江聽雪時,眸子微亮。

然而這方,江聽雪卻是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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