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8根鐵柱 解藥
江聽雪痛得蜷縮成一團, 倘若不是有木桌在前撐着,她定會趴到地上。
腹如交割,江聽雪此時萬分後悔。
她先前為何會認為季子安溫文儒雅?這分明是一個惡鬼!
一個披着人皮的惡鬼!
她後悔了, 她後悔靠近季子安了。
她要死了麽?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竟這般死去, 真是活得跟前世一樣的可笑。
可笑啊......
江聽雪聽面前男人低聲說,“方才說,你是例外,我可以讓你一直成為這個例外。”
腹痛這時漸消, 江聽雪撐着手擡頭, 怔然的,似乎沒聽懂這句話。
“只要你以後願意受我指使, 我可以讓你繼續活着。”賀沉绛目光淡淡。
江聽雪眼裏泛起疑惑,“......受你指使?”
為何對方要找上她?她只是一個弱女子罷了, 身上又沒有多少銀子,根本沒有多少用處。
如今江聽雪可不敢認為賀沉绛貪圖她美色了。
仿佛知曉她心中的疑惑, 賀沉绛眼簾半阖, “對,受我指使。你是知曉未來的人, 我需要你為我做事。事情辦好了,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無論是穿金戴銀也好, 定居京城也罷, 都可以。”
在猜到江聽雪非同一般時,賀沉绛曾想過将此時除掉,因為這樣的人宜少不宜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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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經過這些天的觀察,他發現江聽雪的眼界其實并不寬闊。
仔細一想, 一切都可以理解。她生于小鄉鎮,最初能看見與接觸的就是松山縣了,加之她又是女子,那就更為受限。
對方想要的東西不難猜,無非是錢財,而且以她多番提起京城,定是想去京城過更好的生活。
這樣的人不難控制,且活着的價值遠高過一具冰冷的屍首,故而賀沉绛後來改變主意了。
江聽雪眼中有萬丈驚濤掀起。
他、他......季子安如何知曉的??
這是她一生的秘密,在重生後當天,她就決定将這個秘密帶進棺材。
誰也不告訴,誰也不會知曉她是天選之人。
但如今......
江聽雪惶恐不已。
如果說先前那一杯“毒酒”已經将江聽雪打擊得幾近崩潰、心神俱滅,那麽現在,自己深藏的最大秘密被發現,緊接着迎來轉機。
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完全沒有準備,也沒有任何退路。
她徹底六神無主。
男人的聲音無波無瀾,“是往後高高在上的活着,還是死于意外,在一炷香之內告訴我你的選擇。”
江聽雪揪緊了手中的帕子,腹中殘餘的痛疼在叫嚣,清楚的告訴她對方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倘若她不答應,她真的會死。
一邊是黃泉路,另一邊是去京城的康莊大道,江聽雪半點都沒猶豫,她幾乎是在賀沉绛話音剛落,就立刻說,“我甘願受你指使!”
只要對方能圓她的京城夢,能讓她過上奴仆成群的生活,為對方所用又如何?
是,她之前确實是看上季子安,想與他春風一度後,借着成為他的人跟着去京城。畢竟這是她如今唯一能找到的、能光明正大通往京城的路了。
再說了,家財萬貫、模樣俊朗的郎君誰能不喜歡呢?
但這也僅僅是建立在“能去京城過人上人的生活”之上,如若不能實現她所想的,模樣再英俊又如何?
上一世的發生的種種已告訴她,好男人鳳毛麟角,她自認是沒那種運氣,既然如此,什麽夫妻情深、什麽琴瑟和鳴就不求了。
她只求受人尊敬,匣子裏永遠裝滿各式各樣的首飾,燕窩參湯永遠不缺。
江聽雪覺得上天還是眷顧她的,雖說最大的秘密被知曉,但如今有條明路擺在面前。
答應,必須答應他!
賀沉绛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對于江聽雪的爽快并不意外,“那好,說說你死于哪年?”
江聽雪迅速道:“寧殷七年。”
賀沉绛斂眸。
新君即位會改年號,這是老祖宗傳來的規矩。
如今的年號是“寧武”,亦是說對方活到了新君即位。
賀沉绛夢到過自己身穿玄黑龍袍、頭戴十二冕旒,心知江聽雪說的“寧殷”是他以後會選的年號。
只是為何是“寧殷”,殷這個字用于做年號真不常見。
當然,這念頭只是在賀沉绛一掠而過,很快了無蹤影。
賀沉绛:“在寧殷七年之前,發生過何事?”
他的語氣太平靜了,不帶半分疑惑,這讓江聽雪有種對方只是在考察她的價值的感覺。
而且對方問的是“何事”,而不是“何種大事”,這問的除了大事以外,還有發生在她身旁的事。
但江聽雪想不出身邊有什麽事值得說的。
她入了京城後很長一段時間住在胡同巷子裏,每日除了面對脾氣愈漸暴躁的樊致遠,就是外出買菜等零碎活兒,雞零狗碎,不值一提。
目光閃爍兩下,江聽雪決定铤而走險,“寧殷一年秋季,有大批海寇從安市城登陸,一路燒殺劫掠,行至喾州,最後才被朝廷派來的軍隊趕回海上。”
她只說大事,絕口不提身邊小事。
賀沉绛面上依舊平靜,心裏卻千回百轉。他做過的能看見未來的夢,但并不像江聽雪這般清楚。
如今于他來說也是個契機,借江聽雪之口對往後多做了解。
賀沉绛靜等着她說下去。
江聽雪又道:“寧殷三年春,外邦來寧朝拜,朝拜結束後不久,聖武帝禦駕親征突厥,半年內連拿突厥十二部落。”
賀沉绛眉梢微動。
與突厥打起來了?好吧,這不意外,他确實厭惡突厥。
沒由來的厭惡。
江聽雪顧不上腹中隐隐的疼痛,絞盡腦汁繼續回想,但後面好像沒什麽可說的。
在她看來,那時候國泰民安啊,沒有大事了。
張了張嘴,但江聽雪又合上,繼而老實的搖搖頭,“寧殷七年以前,我所知道......對了,還有一件算不得大的事。”
腦中電光掠過,江聽雪想起來了。
這事确實不大,是她從那些多嘴的婦人那兒聽來的,算起來也勉強是發生在她身邊。
“聖武帝從突厥回來後,連夜命人将皇城西街封了起來,還派了禁衛軍看守。當時有人說聖武帝是為了西街那棵梨樹,說梨樹的方位與國運有關,也有人說這梨樹是聖武帝以前親手種下的,感情深的很,故而禁止任何人靠近梨樹。衆說紛纭,我也不知真假,總之每年秋季梨樹結出的梨子時,聖武帝都會親自從宮裏出來摘梨子。”
西街靠近皇宮,距離她當時住的地方有一定距離,故而這些江聽雪都是聽來的。
說完這件小事,江聽雪真想不出其他能說的了。
腹中的劇痛變成了陣陣的抽痛,筋絡的每一下跳動都讓江聽雪心驚膽戰,那是一種未知的危險,似乎下一刻就能讓她七竅流血而死。
“我前世過得并不好,住的只是京城小巷,我知道的真不多,該說的全都說了,解......解藥呢?”江聽雪着急說。
賀沉绛嘴角漾起一絲弧度,“離一炷香還有些時間,你急什麽?”
江聽雪哽住,臉色青紅交錯過一輪。
他在報複她!
懲罰她在醒酒湯裏下了藥。
賀沉绛眼底聚起一抹深色。
前世?
江聽雪說那是“前世”,原來她不是預知未來,而是對方活了兩輩子。
她跟他不一樣。
誰也沒說話,房內重歸寂靜,時間慢慢流過,江聽雪額上的冷汗越來越多。
在一炷香将近時,她忍不住再次開口,“請給我解藥。”
這次的語氣可比方才好多了。
賀沉绛不緩不急的拿出一個小瓷瓶,将之放在桌上。
江聽雪立馬拿過,發現瓶內只有一顆藥丸。
迫不及待的把藥丸倒出,不用茶水和着送下,她直接一口吞下。
賀沉绛在她神色舒緩時開口,“這是這半年的解藥。”
江聽雪喉嚨哽住,臉一下子就綠了。
半年?
那豈不是說往後還得繼續像他讨要解藥?
賀沉绛淡淡道:“如果你足夠安分,何須憂慮沒有解藥?”
江聽雪想了想,覺得此話倒也是。
富貴險中求,她既要榮華富貴,倒也不是一星半點都不能付出。
江聽雪正色,“你想讓我怎麽做?”
賀沉绛眸子微挑:“在寧殷七年到來之前,與秀才私奔的‘江二小姐’都不會再回松山縣。”
江聽雪見到樊致遠時神情有異,加之她自己說過前世住在京城小巷內。
那麽她如何去的京城,好像也不難猜了。
江聽雪臉色瞬間煞白了。
賀沉绛靜靜地等着。
“好,我聽你的!”江聽雪咬牙。
賭一把,贏了榮華加身,富貴享之不盡;輸了......不,她不會輸,她是上天厚愛之人,如何會輸?
***
顏茵這一覺睡到幾近午時才醒。
明明睡了那般長的時間,但顏茵還是覺得累極了,身上又累又酸,像是被拆了重新組裝過一般。
懵懵的在躺在榻上看了許久頂上的羅帳,顏茵記憶才逐漸回籠。
難耐的燥熱,掉落在地的衣裳,男人帶着厚繭的手。
她全部想起來了。
顏茵一下子紅了臉,迅速拉過被子将腦袋蒙起來。
天,她居然做了這等罔顧人倫的事情。
罷了罷了,她這輩子不嫁人了,待把父兄都救出來後,倘若家裏嫌她丢人,她便去京外的玉靈寺當姑子。
“醒了便起,蒙着腦袋作甚?”醇厚如酒的聲音透過薄被傳來。
還不待顏茵反應,她蓋在腦袋上的薄被被掀開。
身形偉岸的男人站在塌邊,遮住了大半的天光,顏茵躺在床上瞧他,瞧見他半明不暗的英俊面容,以及一雙格外深邃的眼。
浩瀚如海,又似泛起月華的古井,讓人難以捉摸。
顏茵下意識屏起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