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5根鐵柱 熟悉的陌生人
蓉苑在北街內, 這裏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走街串鄰并不需要先送拜帖。
總的說來,其實就是沒那麽多規矩。
顏茵眉目微動, 從椅子上起來,她打算去看看。
沒等顏茵徹底走出屋, 一道豪爽的聲音傳來。
“這是前些日子俺表姐來探親時,順手從俺老家帶過來的,平時用來下飯味道不錯,所以俺給你們拿些過來。”
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站在庭院裏, 她手裏提了個籃子, 盒子上面蓋着蓋,看不出是什麽。
這些天謝沉绛都在盯着顏茵喝藥, 故而她面上的紅斑早沒了。
她一走出來,那婦人愣住, 眼睛都看直了。
婦人從未見過這般漂亮的姑娘,就跟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皮膚比她見過的新雪還要來得白淨。
被喊了一聲後, 婦人很快回神,她提了提手中的籃子, 将方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顏茵走過去, 還未等她開口, 婦人主動将籃子面上的蓋子挪開。
籃子裏放着三個小陶罐, 陶罐裏放着酸菜。
民間百姓雖不及貴胄們吃的精細, 但他們也會做一些小菜,以此滿足自己口腹之欲。
這酸菜并不是貴的東西,更多的是鄰居的心意,這種心意要是拒絕了, 也未免顯得太冷漠。
顏茵想了想,對旁邊的小滿說,“小滿,你去廚房裏拿兩串臘肉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
甭管這酸菜好不好吃,既然決定要收下,那就得搭些回禮。
小滿欲言又止。
那臘肉是前些天夫人紅斑好了以後,說嘴巴裏苦、鬧着要吃油炸的葷菜,主子爺特地從別處帶過來的,臘肉下過一次鍋,老香老香了!!
顏茵:“快去吧。”
小滿去了,很快又回了,拿了兩串臘肉回來。
臘肉的成色漂亮,分量亦不少,那婦人瞧了後“哎呦”一聲,“使不得使不得!俺這裏就些酸菜,也不值幾個錢,怎麽能要肉呢?”
葷當然比素來得要貴。
她推托不要,顏茵卻道:“這臘肉也不值錢,而且家裏男人是個屠夫,這肉真不缺。”
小滿:“......”
好吧,夫人你在說什麽?
那大娘一聽,“屠夫啊?屠夫好,屠夫能賺銀子嘞,小娘子你好福氣!”
收下臘肉後,大娘轉身準備離開,一個紅色的符在這時從她袖裏調出來。
小滿見狀連忙将人喊住,“大娘,你的東西掉了!”
大娘回頭一看,再次“哎呦”一聲,立馬回身去撿,“謝謝你啊小姑娘,幸好你看見了,不然俺昨天剛求的靈符就沒啦!那黃道觀雖然偏了點,但裏面符可靈喽,為家人消災,求姻緣,求啥靈啥。”
顏茵目光微動,“黃道觀?”
大娘點頭,“是嘞,就是東郊的黃道觀!我表姐的女兒前些年在那裏求了個姻緣符,又得了觀中大師的指點,如今嫁了官身,且還當的是正室!”
顏茵若有所思。
黃道觀啊!
這名頭倒是聽過,不過比不上京外的其他寺廟來得有名。
那裏的符真這般的靈驗?
“不聊啦,俺得回去了,家裏還有個小娃娃等着俺嘞!”大娘揮揮手離開。
小滿把人送出去後,回來時瞧見顏茵還站在庭院裏,似乎在發呆。
小滿不解,“夫人?”
顏茵回神,“我想去黃道觀一趟。”
她想給父親求一個平安符,待下次去獄中探望父親時,好将符一同給他,佑父親平安。
小滿愣過以後,倒沒有驚訝,那日聚賢莊發生的一切,小滿都不知曉,謝沉绛不提,顏茵也不說,當日唯一的知情人岳河當然也不會到處大嘴巴。
所以時至今日,小滿還以為顏茵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身為外室的夫人,聽說了姻緣符後會心動,倒也正常。
小滿:“夫人打算何時啓程?”
顏茵想了想,“明日一早吧。”
謝不歸跟随今上去狩獵了,皇家的秋狝一般會持續三日,然後才興致而歸。
今天是第一日,但如今已是日上中天,出城一趟時間明顯不夠。
那就明日啓程吧。
敲定了行程後,蓉苑裏很快忙碌起來,都在為顏茵的出行做準備。
日落日升,天際的魚肚白将蒼穹上的暗色驅趕,沉默了一宿的京城逐漸被喧鬧包裹。
秋日的清晨帶了些涼意,秋風更寒,但這卻半分不能熄滅小販的熱情,他們或挑着擔子,或推開自己店鋪的木板,盡情吆喝着。
今天顏茵難得起了個早,早早用完膳後,帶着人出門了。
除了身邊的小滿以外,謝沉降還在蓉苑裏留了四個暗衛,此次顏茵出行帶走三個,剩下一個在蓉苑裏看門。
乘上馬車,顏茵出城了。
黃道觀在京城的東郊,馬車從東城門出去會少繞許多路,顏茵的馬車走的就是東城門。
如今時間還早,進城與出城的人都較少,但行至城門時,顏茵的馬車停了。
顏茵聽見守城的門衛說,“胡商?胡商進京,每人要給五兩銀子的入城費,你們這一行十來人,算了,一共收你們一百兩吧。”
一道帶着奇怪口音的男音怒而表示,“我們這行十來人,五兩銀子一個人,怎就要一百兩?”
一百兩那是二十人的價錢了。
守城衛随口道:“懶得給你們找錢,就一百兩這個價,愛進不進。”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樣的念頭絕大多數士兵都有,且文帝剛登基時,與塞外部落打過一仗,那時大寧與塞外各部落的關系異常緊張,各地排外情緒高漲,胡商在大寧裏一度絕跡,也是最近十來年關系緩和,胡商才又多了起來。
但即便如此,當兵的對胡人依舊敵視。
顏茵掀開車簾子,好奇的往外瞧。
城門之外有好胡商,約莫十來人,有一小部分騎着馬,身後拉着裝着貨物的馬車,瞧着要進城做生意。
顏茵并非沒見過胡人,但卻是第一次瞧見這麽多胡商聚集在一起,不由多看了兩眼。
忽然,一道難以忽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灼熱的,激動的,像是驟然燃起的烈焰,将她整個牢牢包裹。
顏茵下意識扭頭往側方看,而這一眼,她撞入了一雙淺棕色的眼瞳裏。
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的胡商,他的面容如刀削般深邃立體,一頭微卷的長發被鑲嵌着綠松石的發冠高高束起。
英俊,氣勢強盛,像蒼原之上一頭桀骜不羁的狼王。
顏茵覺得對方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根本不像見到陌生人。
但顏茵很确定自己是沒見過他的。
疑惑的眨了眨眼,少女将車窗簾子放下,隔絕了對方看過來的目光。
有一部分本來要進城的胡商臨時改變了主意,最後進城的只有這批隊伍的半數。
守城門衛啐一口痰,“呸!這點銀錢都拿不出來,還想來大寧做生意?”
不過說是這麽說,他已收了銀子,手一揮,讓人放行。
等一批胡商進城後,落到顏茵出城了。
馬車輪子咕嚕嚕的壓過石道,随着車輪的不斷轉動,遠處巍峨的城池逐漸走遠。
在所有道觀中,黃道觀是距離較遠的一個,去的人也少些。
不過到底是京城,周邊還算繁華,馬車不至于要走大段塵土翻飛的山道。
行了兩刻鐘後,顏茵忽然聽到有小孩子的哭聲,與小孩哭聲同來的,還有婦人的呼喊求救聲。
顏茵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只見路旁邊一婦人抱着孩童在哭泣。
而瞧見馬車來,婦人抱着稚童上前,竟是雙膝一彎,噗通的跪在路中央。
“籲——!”
駕車的侍衛急忙勒馬。
“求求小姐救救我兒!送我與他去京中的醫館!”那婦人淚如雨下。
顏茵視力不錯,一眼便瞧見婦人懷中的小兒嘴唇發黑,脫了一只白襪的左腳上有兩個冒着血的小孔。
看似是被蛇咬了。
且還是被毒蛇給咬的。
還不待顏茵說話,那抱着小童的婦人已“呯呯”的開始磕頭,額頭嗑在行車過多、因而生出裂紋的石板上,很快見了淤青。
顏茵于心不忍,回首喊了聲,“張濟。”
自離開蓉苑後,一直騎馬跟着的其中一個侍衛聞聲,立刻驅馬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顏茵指了指那那對母子,“你送他們去京中的醫館。”
那位侍衛與旁邊騎馬的同伴對視一眼,後者道:“夫人,讓我送他們回京吧,張濟的武藝比我高強些,讓他留在您身邊。”
顏茵點頭,“也行。”
騎馬的侍衛帶着人離開了,侍衛策馬行過不遠,看見了一行胡商。
他記憶裏不錯,輕而易舉就認出這行胡商是先前在城門口碰上的那一行。
他們怎不入城,反而到這裏來了?
狄雍也認出了這人,鷹眸一掠,掃過他,以及他懷裏的嘴唇發黑的孩童,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