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7根鐵柱 自報家門

謝沉绛左思右想, 就是沒想明白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

昨夜他夢見謝高陽設計,企圖制造一出意外,将他圍殺于獵場之內。

他将計就計, 引來猛獸,把謝高陽卷入局中, 這效果出乎他意外的好。

因為謝高陽廢了。

且經太醫診斷,謝高陽廢得很徹底,不大可能康複。

這個診斷結果一出,随行的朝臣無不震驚。

謝沉绛看到他三皇兄那一派的人, 有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廢了?

三皇子只有一嫡長女, 但還沒有兒子,無論是嫡子還是庶子都沒有。

後繼無人。

這一刻, 許多朝臣心裏都劃過這四個大字。

既是後繼無人,那他拿什麽來争??

謝沉绛這一派的朝臣心裏樂開了花。

這算什麽?

不費吹灰之力就大局已定, 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啊!

但高興歸高興,面上絕不能表現出分毫。皇帝都悲痛得不行, 他們要還面露喜色, 完全是自尋死路。

不過許多朝臣偷偷瞅瞅謝沉绛,心裏甘拜下風。

瞧瞧七殿下演得多好, 臉上的焦急表現得真真切切, 完全不作假。

果然, 這才是做大事的人。

謝高陽出了這樣的慘事, 皇帝也沒有心思繼續打獵了, 于是原本計劃耗時三天的秋狝,第二天便匆匆結束。

謝沉绛聽說要回城,心頭微松,但也僅僅是慌亂之感被削下淺淺一層, 依舊渾身不得勁。

沉吟片刻,頭戴紫金冠的年輕男人上前,對着帝王的駕座拱手,“父皇,兒臣前些年外出游歷時認識一名醫,懇請父皇讓兒臣先行回京,讓那大夫立馬做準備,好為三皇兄診斷治療。”

謝沉绛這一番話,驚了不少人。

謝高陽已躺在馬車裏,聞聲恨得咬牙切齒,面容扭曲。

名醫?怕不是庸醫吧!

此行一遭後,他謝沉绛怕不是喜得想放鞭炮慶祝,他會有這樣的好心?

但不論謝高陽如何想,文帝聽到這番話是挺欣慰的。

他偏愛這個兒子,撇開對方做什麽都比旁人好這點不談,先行回京尋大夫确實是兄友弟恭的表現。

至于謝沉绛提前回京,會不會是在策劃什麽?

包括謝高陽與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

畢竟天子此次狩獵帶走了朝中所有重臣,他就算想籌謀,也沒人跟他籌謀。

皇帝大手一揮,準了。

謝沉绛帶着随身的侍從回京。

***

京外,北郊。

顏茵瞧見車簾之外的并非寇賊,心頭松下一口氣,此時也顧不得對方是個陌生人了,只想着既然對方肯出手相救,心腸定然不壞,于是連忙說:“俠士,我的丫鬟手臂受了傷,你身上可有金創藥一類的止血藥?我可以出錢與你買。”

方才車窗外有冷箭射入,小滿不幸中招了,被射中了右手的手臂。

小丫鬟長得瘦,身上沒多少肉,這一箭幾乎是貫穿了她的手臂,傷勢看着甚是可怕。

因為失血過多,小丫頭臉上此時已面白如紙,瞧着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狄雍點頭,“當然有金瘡藥,不過依我看最好趕緊把她送到醫館去,不然性命難保。”

一聽自己要沒命了,小滿下意識就語氣哀求的說,“夫人......”

顏茵被小滿吸引了注意力,故而沒看見眼前男人在聽到這二字時,一雙眼更是暗沉的可怕。

顏茵決定将小滿送回京,至于黃道觀......路上發生了這等事,今日是暫時去不成了。

烏發白膚的少女掀開車門的簾子,正想喊侍衛,然而入目的一切,卻讓她目光一縮,一張芙蓉面全白了。

一地的死人。

鮮紅的血從死人的身下流出,染紅了塵仆仆的山路。

她略熟悉的兩名侍衛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似也沒有氣息。

忽然有寬大的手掌伸過,遮住她的雙眼,顏茵眼前一黑,只覺眼部周圍觸上男人手掌上帶着的厚繭,很是粗粝的感覺,也有一種驚人的熱度。

“閉眼回車廂裏,莫看。”

耳畔的聲音低沉醇厚,還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塞外音,與中原人說話很是不同。

顏茵呼吸微緊,忽覺自己與對方的距離實在過近了些。但剛才那一幕沖擊時在大,可怕得緊,她顧不算想其他了。

狄雍讓她回去,呆愣愣的顏茵下意識按對方的話說。

狄雍:“讓你的丫鬟出來,我命人送她去京中的醫館。”

小滿一聽自己有救,連忙從車廂裏出來。

她跟顏茵一樣,一出來就被這滿地的死人吓得魂都快沒了,但小滿又跟顏茵不同,她的手臂疼痛難忍,時時刻刻都在扯回她的思緒。

狄雍給下屬遞了一個眼神,身旁一衆高大的胡人立馬行動起來。

有人把小滿拎上馬,有人迅速清理紮在車廂上的長箭,也有人取代了車夫的位置,還有人把直挺挺地躺在路中的屍首扔到旁邊有樹木遮擋的林中。

配合完美,動作快而無聲。

等顏茵好不容易把腦中那副可怕的死人畫面剃出去時,狄雍的下屬已經将一切都收拾妥當。

若不是山路上殘餘的血跡,誰也看不出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厮殺。

素色的車簾揚起又落下,方才在車外的狄雍,如今進了車廂中。

這輛馬車其實算得上寬敞,車裏還有位置擺小木桌,然而當這個身形魁梧的異域男人一進來,空間瞬間被壓縮了許多。

顏茵驚疑不定的擡眸,“這位俠士......”

女孩兒臉蛋微微漲紅,到底沒能将後面的話說全。

對方救了她,又遣人送小滿到醫館去,如今她讓對方下去,未免太過忘恩負義了些。

而且這男人一看就是異域人,塞外之地的男女不似中原這般拘謹,或許在對方看來,與陌生女子同處一車廂并不算什麽。

狄雍直直地看着顏茵,“你們中原有句老話,救命之恩定當以身相許。我救了你,你得嫁給我。”

顏茵傻眼了。

萬萬沒想到這看似熱心腸的俠士,一開口就......這般不尋常。

此時顏茵也顧不上羞赧,直接拒絕,“不行!”

狄雍長眉皺起,他輪廓本就深邃,眉骨高挺,這一皺眉顯得尤為的兇。

“我、我們中原現在不興這一套了,你救了我,待把我送回家去,我讓家中人重金酬謝你。”顏茵絞了絞手指。

狄雍一言不發,只是用一雙過分深邃的眸子看着她。

前世他求而不得,一開始奉行中原的君子之風,什麽謙和,什麽大度。

但後來他發現太過柔和會畏手畏腳,可惜等他醒悟時已經太遲了,他的嬌嬌與那人生了情。

他生于草原,長于烏古斯部落,骨子裏存着部落所信奉的狼族血性。

這一世,狄雍不打算再忍,卻也不會像上一世般最後選擇與賀家合作,以那般難看的、甚至能說是慘烈的方式把嬌嬌從那人身邊接走。

狄雍目光深深,“我不要酬謝。”

顏茵抿了抿唇,正要說話,卻見原本坐在她對面的男人起身,換到了她身側。

他一入座,顏茵下意識抓緊了手上的帕子。

太近了,近到彼此的衣服都能摩擦。

想了想,顏茵決定起身換了地方。

然而才起來,一只粗糙的大掌伸過,精準握住那截纖細的皓腕。

把女孩兒拉回來,狄雍看着那張尚且帶着驚慌的芙蓉面,沉聲說:“狄雍,烏古斯人,年二十二,家中的阿嬷不在了,阿耶有六個孩子,我排第五。”

顏茵呆滞。

自報家門?他......他這是要做什麽?

“走!”狄雍話音一轉。

随着他這一聲,馬車忽然向前,被拉着手腕的顏茵觸不及防往前傾,被男人抱了個滿懷。

那一瞬間暗香浮動,狄雍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

京城,北街蓉苑。

謝沉绛在門口勒停了馬匹,匆匆的翻身下馬,大步走入院中。

蓉苑裏很靜,院內的梨樹形成一條天然的隔音帶,将旁邊鬧市的喧嚣隔絕了許多。

剛進來,謝沉绛就覺得不對了。

太安靜了。

靜到就像是人都不在一樣。

“殿下。”唯一的暗衛閃身出來。

謝沉绛長眉微皺,“她人呢?”

暗衛如實把昨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全都告訴謝沉绛。

謝沉绛眉頭緊皺。

她去黃道觀了,去的時候帶了一個丫鬟三個暗衛。

他留在蓉苑裏的暗衛身手還可以,按理說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謝沉绛就是心裏悶得厲害,坐立難安。

思索片刻後,頭戴紫金冠的男人大步朝門口方向走去,腳蹬馬鞍,迅速翻身上馬。

他得去黃道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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