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尚在乳娘懷中趴着的喬雲哲,眨巴着一對亮晶晶的星星眼,看得喬庭然不由噗哧一樂,輕扯一下喬雲哲腦頂的小花辮兒,語中頗有奇怪的納悶意味,笑道:“我說,你這小娃娃,怎麽老惦記着那塊冰疙瘩呀,他比三叔還要好麽?”
喬雲哲笑的既天真又可愛,兩片粉嘟嘟潤澤澤的小嘴巴,花瓣綻放似的打開,興高采烈的嘟嚕道:“因為駱叔叔人長的好看,還會捉小兔子給我玩兒呀。”
童言從來無忌,只聽得喬庭然哈哈一笑,伸手捏一捏喬雲哲挺翹的小鼻子,望向沉臉如墨的喬娘,眉目舒朗間,意态很神閑,道:“娘,您瞧,小哲小小年紀,就如此有愛美之心,将來娶媳婦兒,想必極容易的很,您定能少花費許多心思,實在是可喜可賀呀。”
一個連奶都沒斷的小娃娃,值得她費什麽心思,喬庭然海闊天空的亂講一氣,引得喬娘不由橫眉側目,再狠狠瞪了他一眼,冷聲低斥道:“臭小子,少給我扯東扯西,我教你又唬我,今個回去,看我不打爛你的手!”
喬庭然臉上是無所謂的随意一笑,只語氣十分軟和的順勢騎驢滾下坡,平慰老娘滾滾翻騰的怒氣,疊聲應道:“行行行,娘,只要能讓您消氣,您就是再打斷我的腿,也成!”
如此一派胡言,直氣得喬娘差點崩潰了貴婦禮儀,再刮喬庭然一大腦瓢兒,喬嫣然見狀,忙出聲阻攔道:“娘,您先上車,咱們回去再說。”
說着話時,又沖旁邊的婢女使一使眼色。
喬娘在婢女的攙扶下,先行踏凳進了馬車,喬庭然沖喬嫣然咧嘴露齒一笑,而後又哼哼唧唧對喬雲哲,道:“小哲哲,不枉你惦記着那塊冰疙瘩……”
說着從懷裏掏出一物什,擱進喬雲哲的小肉掌中,笑呵呵道:“給你,這是你駱叔叔送你的小玩意。”
喬嫣然本待上車去,聽到喬庭然的話,不由轉眼看去,只見喬雲哲白鮮肉嫩的手心,托着一只小小的竹編鳥雀,小巧的鳥身青翠新綠,陽光下滿是清潤的光澤,極是精巧可愛,稚子時期,童心向來最盛,喬雲哲看了之後,心裏大是歡喜,雙眼彎似一鈎清亮的月牙,高高興興的歡呼道:“哇,好漂亮的小鳥!”
見喬雲哲的表情盡是天真歡喜,喬庭然微微一笑,目光游離而轉,在掃到不遠處正蹬車的喬姝然時,有些微皺眉的停頓。
喬嫣然注意到喬庭然凝眉,不由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下山之時,喬姝然眼圈微紅,神氣低落,明顯有哭過的痕跡,正自疑惑之間,忽聽喬庭然在耳畔驚叫一聲,恨鐵不成鋼的罵道:“哎喲喂,黑旋風,你可不能倒貼給白旋風,快給我離它遠點兒。”
喬嫣然再扭臉望去,只見不遠處供存坐騎的馬棚中,有一黑一白兩匹精神駿馬,正在親密的耳鬓厮磨,如風飛卷而去的喬庭然,似棒打鴛鴦一般,将兩匹馬兒隔開,又左右開弓,各賞了兩匹馬一腦瓢兒,看得喬嫣然不由掩唇而笑。
喬雲哲捏着手裏的小竹雀兒,愛不釋手的摸了又摸,卻也不忘騎馬的大事兒,嘟着小嘴央求道:“小姑姑,我還想騎大馬。”
喬嫣然知他心心念念的想騎馬,喬庭然馬術很是精湛,不會輕易摔了他,于是含笑應道:“去吧,小姑姑替你和祖母說。”
喬雲哲甜甜一笑,神态可愛至極,拍馬贊道:“小姑姑,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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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催着乳娘帶他去找喬庭然。
深秋時節,寒山寺的紅楓正當盛開,錦繡嫣紅,娉婷林立,有如杜鵑泣血一般的殷麗華美,如同來時一般,擡首仰視寒山寺,喬嫣然在離去前,再回首一望,明麗的光線之下,大殿依舊氣勢華麗,巍峨宏大。
在石階之頂,有一抹黑袍身影遙遠而立,喬嫣然看得并不真切,只依稀覺着那似乎應該是駱承志。
柔軟的車簾垂落間,寒山寺的一切,盡皆消失于眼前。
回到喬府之時,夕陽正在斜落西山,天邊的雲霞舒卷斑斓,怒火未消的喬娘,面容酷似冬雪寒霜,手持一把戒尺,對喬庭然揚手一揮,冷聲道:“庭兒,你給我跪下。”
戒尺這玩意兒,喬庭然從小沒少被它打過,雙膝規規矩矩的觸地,卻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神色,道:“娘,您真要打我呀。”
“啪”的一聲,戒尺已一記敲落在喬庭然左臂,喬娘怒顏相向,瞪眼道:“怎麽,你當我在說着玩麽?伸出手來!”
喬庭然剛伸出手,一下連一下的啪啪啪聲,已然格外清脆利落的響起,隔間之外的喬嫣然,輕聲對懷裏的喬雲哲說道:“小哲以後要聽話,不然,就會和三叔一樣,會被祖母打手心的。”
這時,裏間傳來喬庭然誇張的鬼叫狼嚎,呼痛道:“哎喲喂,娘,您輕點兒,您把我手打腫了,我可怎麽吃飯呀?”
只聽得喬雲哲身子一抖,又往喬嫣然懷裏縮了一縮,低聲乖乖道:“小姑姑,我以後聽話。”
卻聽喬娘氣呼呼道:“吃飯?一只手就足夠了!”
當晚,喬庭然被打腫的左手,裹成了一只白胖胖的熊掌,只餘右手風卷殘雲的吃飯夾菜,看得喬嫣然無奈而笑。
這個月有兩件大事,一是虞以弘要娶懷溪公主,二是喬老太太要過七十大壽,正值此喜氣洋洋之際,喬嫣然卻在初四的清晨醒後,發現自己神智昏沉,頭痛乏力,額頭臉頰均是異常的潮熱。
望着薄绡紗帳之外,喚自己起身的竹雲,喬嫣然心裏泛起說不出的苦澀,慢慢舉起手背,搭垂在發熱的額頭,低聲嘆道:“竹雲,着人去請陳禦醫過來,我不舒服。”
竹雲微微一愣,忙應道:“是。”
門外,很快響起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喬嫣然只無力閉眼。
生病的第二天,喬嫣然腦中似有群魔亂舞,就算服了湯藥,也睡得并不安穩踏實,朦朦胧胧之中,恍惚有人輕撫她的臉,動作輕柔和煦,猶如溫暖的春風拂過,慢慢睜開眼睛,視線由茫然聚攏到清晰,卻發現盛懷澤坐在床邊,喬嫣然微擡起頭,想要坐起身來,卻被盛懷澤伸手壓下,溫聲道:“嫣然,你別動,好好躺着吧。”
喬嫣然的頭卧在柔綿的軟枕,腦中卻仍有鈍鈍摩摩的疼意,低聲問道:“表哥怎麽過來啦?”
“你病着,朕自然要過來看你。”盛懷澤溫熱的手掌,覆蓋在喬嫣然的額頭,柔聲道:“可感覺好些了?”
喬嫣然老老實實的答道:“不好,頭裏暈亂的很。”
“水沉香的味道這樣濃,陳文敬說你多思多夢……”盛懷澤眼中有款款依依的深情,微頓一頓,才輕聲問道:“你又白日胡思亂想,晚上睡不安枕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