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擁有世上最溫暖慈悲的一雙眉眼,卻也有一顆最無悲無喜的七彩琉璃心,在喬嫣然看來,這尊金身莊嚴璀璨奪目的佛主,與高懸天際冷眼人間的月亮,也無甚差別。

是以,香煙缭繞袅娜如霧中,喬嫣然只磕頭拜佛,心中空明的別無它念,待焚燒完這一月所寫佛經,徑自去往禪房,喝那道青菜豆腐湯,至于求簽問蔔之事,喬姝然或許求之有用,于她來講,不過是多此一舉,所謂虛幻的神佛普度衆生,又怎能敵過矢志不渝的一縷執念。

苦海無邊,從來無岸,不死不休,至死方滅。

碗裏的青菜豆腐湯,白綠相間,看着極為可愛,豆腐軟嫩,湯味鮮美,喬嫣然一鼓作氣連喝三碗,方才拭嘴作罷。

臨窗望出,只見澄空如碧,清澈若水,萬縷晴燦燦的陽光明晃如金,灑落一地耀亮的溫暖,喬嫣然垂眸伸出一根手指,拂過桌案一盆青翠秀麗的文竹,纖細的枝條些許顫動,一如耳垂上搖曳不止的兩粒碧珠。

喬嫣然斂衣而起,姿态端莊而寧和,道:“竹雨,你去告知夫人一聲,說我去竹林轉轉,午飯即回。”

随即,帶了竹雲走出清淨淡雅的禪房,不遠處另有兩人亦步亦趨,目中神光充足,乃是禦林軍中的精英侍衛,奉上命專職保護喬嫣然出門在外時的安危。

叢叢疊疊的修竹蒼綠,明麗的陽光下疏影斑駁,似一副褪盡旖旎繁華的清新畫卷。

身臨此境,猶如遠離紅塵的浮華塵嚣,喬嫣然悠然漫步了許久,最後立在一竿青竹之側,随手在竹竿之上彈出一記輕指,“咚”的一聲輕響,空音迂回,清晰異常,不由笑道:“竹雲,這裏很清淨,對不對?”

竹雲垂手而立,聲音平容溫和,靜靜答道:“小姐,奴婢不這麽認為。”

喬嫣然略一勾挑秀致的眉尾,語味盎然,道:“為什麽?”

竹雲眉目稍轉,輕聲道:“六王爺正朝這邊過來。”

喬嫣然微側過目光,果見盛懷澈一身錦衣華服,以一副閑雲野鶴的姿态,正悠哉樂哉的踱步過來。

盛懷澈今年十七歲,如盛懷澤一般的劍眉朗目,只是還了帶些少年的英姿勃勃,擺了擺手中的一柄扇子,頗有風流潇灑之态,笑眯眯地招呼道:“小喬妹妹,許久不見。”

喬嫣然有點無奈的嘆氣:“六王爺,你能說點別的麽?”

“好吧。”盛懷澈眉花眼笑的神色,當即收斂的幹幹淨淨,憂愁了眉,也苦巴了臉,可憐兮兮道:“皇兄斥我行止不當,大失皇家顏面,特意讓我來寒山寺住上幾日,修身養性,頤養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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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嫣然只語氣平淡的問道:“你做了什麽失德之事?”

盛懷澈搖動折扇,被風波及到的青翠竹葉,輕輕飒飒作響,露出一臉我實在很倒黴的表情,非常不高興的說道:“我不過去逛了回落花樓,就被那些個破禦史參了一本,真是晦氣的很。”

剛抱怨完自己的慘事,目光突然一陣粼粼的閃爍,意味不明地看向喬嫣然,似笑非笑道:“小喬妹妹,你知不知道,落花樓是什麽樣的地方?”

無處可依的落花,流水不斷的恩客,那是京城最有名的煙花柳巷之地,喬嫣然縱然知曉,卻不會回答他的話,深閨淑秀,不該曉得這樣的地方。

“簡單點說,就是男人最愛去的地方。”盛懷澈只笑嘻嘻的解釋這一句,而後,語氣又頗為不悅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落花樓的頭牌姑娘長什麽模樣,結果,美人沒見到不說,反倒挨了一頓大板子,你說晦氣不晦氣?”

喬庭然也曾年少輕狂,因強烈的好奇心作祟,偷偷跑去逛青樓,哪知,半路途中就被喬爹尾随,恰好逮了個正着,喬庭然一條腿剛跨進青樓的門檻,另一條腿已被喬爹踹了一腳,提溜回家裏後,屁股也被大板子伺候了一頓,噢,當時喬庭然才十五歲。

逛煙花之地,你還有理啦……至于晦氣不晦氣,喬嫣然面無表情的哼了一哼,口吐三個字,道:“你活該。”

盛懷澈不忿之意甚重,責怪道:“小喬妹妹,咱們好歹也認識了十多年,我傷口還沒好利索,你這麽說,可真是讓我寒心。”

喬嫣然微擡目光,望一望極為清朗明麗的陽光,皮笑肉不笑的寬慰道:“陽光這麽好,你多曬上一會,心裏自然就會暖和點。”

微一屈膝施禮,道:“我先告辭了。”

盛懷澈一雙眼眸閃爍似星,有璀璨華麗的光澤,嘴角浮現一抹玩味的笑意,緩言慢語問喬嫣然,道:“我剛來,你就走,小喬妹妹,你是怕惹皇兄生氣麽?”

喬嫣然沉默片刻,只輕聲笑道:“我是怕你再挨一頓大板子。”

盛懷澈眉目之意清淺而淡和,卻綿綿的微笑,道:“小喬妹妹,你總是這般招人喜歡,皇兄實在豔福不淺。”

喬嫣然不再理他,垂眸再道:“告辭。”轉身即走,尚未走出幾步,又聽盛懷澈清晰明朗的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道:“前幾日,我皇兄生病啦,喬相沒告訴你吧。”

水綠清新卻不失華麗的裙擺,如水波漣漪似舞動輕蕩,喬嫣然下意識的停住步子,回頭看向盛懷澈。

盛懷澈星眸一揚,笑的狡黠:“當然,現在已病愈啦。”

如此惡劣的一驚一乍,喬嫣然忍不住啐道:“六王爺,你的确該好好頤養品德!”

盛懷澈不以為忤,只哈哈大笑。

不久後,有一道音色纖細、卻弱而不絕的樂聲響起,聽在喬嫣然耳中,聲音曲調都甚是熟悉,那是以唇吹響竹葉的聲音,是《清平樂》的柔轉曲調。

奈何,生為皇家子孫,唯有清平一世最難求。

與喬娘用過滋味清淡的素齋午飯,又作稍許歇息之後,寒山寺的住持慧圓老和尚,親送喬娘下了千層青石臺階。

自從到了寒山寺,喬庭然就完全消失了個沒影,如今已準備打道回府,喬娘蹙眉環視一圈,依舊尋不見喬庭然的身影,不由怒道:“這個臭小子!”

怒音才落,卻聽頭頂一聲輕笑響起,懶洋洋道:“娘,你是在找我麽?”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喬庭然正窩坐在樹梢,穿一身雪色的輕薄白衣,掩藏在萬片紅烈的楓葉中,捂嘴打了個困倦的呵欠,再伸一伸懶腰,道:“我可等你們許久啦。”

安靜許久的喬雲哲,眼睛刷的一亮,在乳娘懷中發出一聲甜甜的歡呼,道:“三叔!三叔!!”

喬娘的怒意則薄積厚發,沉聲道:“你給我下來!”

喬庭然聽話的縱身躍下樹梢,攙扶着喬娘的手臂,笑的平和溫倫,道:“娘,您老請上車,兒子來給您保駕護航。”

卻聽喬雲哲追問道:“三叔,我駱叔叔哪去啦?”

作者有話要說:還在頭疼,所以又瘦弱君了,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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