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聽到如此熟悉的聲音,喬嫣然展眉回過頭去,喬雲哲踢踏着小腳步,蹬蹬蹬跑向喬嫣然,仰着明媚燦爛的小臉,大聲道:“小姑姑,我好想你啊。”
喬嫣然微微笑着,剛要說話,已聽板着臉的陳文肅冷冷道:“肅靜!”
随後穩步走進的喬初然,聲音持重,略含歉意道:“犬子失禮,先生莫怪。”言罷,沖喬雲哲招一招手,又對喬嫣然露出一個安定的眼神。
喬雲哲嘟着粉嫩嫩的小嘴,蹭回到喬初然的大腿邊,好奇地打量着陳文肅,陳文肅只閉着眼睛,神情專注地號脈,許久不見,喬庭然與喬初然先到了外頭一敘離情,自然,也把小喇叭似的喬雲哲帶了出去。
已到年關,陳文肅依舊挂牌開診,賀伯說,陳氏醫館全年不打烊,時常急人之所急,故而陳文肅很受當地人尊敬,今日正是臘月二十五,來醫館瞧病的人寥寥可數,現下醫館內,獨剩喬嫣然一位病患,還有保镖駱承志一名。
館內極是安靜,呼吸可聞。
良久,陳文肅收回手,淡淡道:“人不棄者,天不棄。”提筆開始寫藥方,再道:“容臨會給你送藥,你可以走了。”
喬嫣然起身,施禮拜別道:“多謝先生。”
陳文肅眼皮不擡,也再不發一言。
喬嫣然徑自出了門,楊柳城的冬天只微微的冷,像北方早春二月的薄涼,喬雲哲脫了束縛,直撲向喬嫣然,紅撲撲着臉蛋喊道:“小姑姑!”
蹲身接摟住喬雲哲,喬嫣然眸子裏盡是笑意,喜道:“小哲又長高了些。”
喬雲哲蹭蹭喬嫣然的臉頰,歡語道:“真的麽?”依舊稚嫩的童音又突然有點憂傷,委屈地嘟嘴道:“可是我也瘦了,小姑姑,你摸摸我的臉,是不是都憔悴啦。”
喬嫣然噗哧一笑,如花初綻,樂道:“你還懂什麽是憔悴?”
喬雲哲簡直要聲淚俱泣了,苦着小臉道:“教書的夫子好兇噢,我背不好書,就打我小手板,我為那些書憔悴的很。”
喬嫣然彎眉一笑,寬慰道:“哪些書不好背,回頭小姑姑教你。”
一行人回到駱府,喬雲哲似只叽叽喳喳的小鳥,纏着喬嫣然說個沒完,什麽我小楠弟弟越長越好看,都會叫我哥哥啦,什麽二祖父家的四姑終于嫁人啦,什麽祖母可想可想你啦,什麽我爹爹又升官啦……
喬雲哲畢竟年歲小,一路奔波而來,最後說到憔悴地睡着了,安頓好喬雲哲,喬嫣然到喬庭然之處尋喬初然,駱承志本也在內,看到喬嫣然前來,當即避嫌離去。
喬初然細細打量喬嫣然的臉色,略放心道:“氣色終于好了些,看來這陳文肅倒是名不虛傳。”
喬庭然撇嘴不悅道:“那個兇巴巴的怪老頭,跟我有多大仇似的,一見我,就恨不得拿眼珠子凍死我。”
這些天整日聽喬庭然叨叨,喬嫣然耳朵都快長出繭子,見了喬初然大哥,自然倍是歡欣,問道:“大哥,爹娘身子好不好,祖母也都好吧。”
喬初然眼中流露出溫柔的憐憫,道:“家裏一切都好。”
喬庭然插言補充道:“我已問過大哥了,爹爹身子骨硬朗,娘呢,除了一念叨你就哭,別的也好,祖母吧,吃的香,睡的好。”
喬嫣然瞥一瞥話唠的喬庭然,又再看向喬初然道:“大哥,你和小哲能在這待幾日?”
喬初然重情卻少話,言簡意赅道:“十日。”
喬庭然掏一掏耳朵,詳盡的解釋道:“大哥告了十日假,帶了小哲趕來這裏,另有十日春假,和咱倆一起過年,最後十日春假,再趕回京城。”
喬嫣然大是不滿,蹙眉道:“三哥,我和大哥說話,你能不能別老打岔!”
喬庭然比喬嫣然還不滿,狠狠瞪她一眼,怒道:“他又不是你一人的大哥,他也是我親大哥,再說,我比你認識他還早七年,我插句話怎麽啦!”
喬嫣然極為鄙視的瞅他一眼,不悅道:“你整天這麽多話,也不怕累壞你的舌頭!”
喬庭然完全不憐香惜玉,再怒瞪喬嫣然兩眼,更不悅道:“我就剩這條舌頭,可以自由活動,怎麽,你嫌我話多啊?”
喬嫣然偏過頭去,輕哼道:“樹老根多,人老話多。”
喬庭然怒不可恕,氣得聲音都顫抖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壞丫頭,哥哥我為你做牛做馬,鞍前馬後,鞠躬盡瘁,你竟說我人老話多!我哪裏老啦!”
見小弟小妹嗨皮鬥嘴,喬初然微微而笑,眼神很是溫暖,輕咳一聲提醒道:“大哥遠道而來,嗯,你們就這麽一直晾着我?”
喬庭然站起身來,笑道:“正好,嫣然該到院裏去散步,活動活動身子骨,大哥若是不累,一道去看看江南秀色吧。”
暖陽如縷,空氣和潤,喬初然以手遮眼,贊道:“一路行來山明水秀,果然是個養身怡情的好地方。”
喬庭然長身玉立,陪在一側,得意洋洋道:“臨行前,大哥你囑咐我照顧我嫣然,你看看,我照顧的怎樣,這臉有血色了吧,臉上也有肉了吧,精神頭也不錯了吧。”
喬初然含笑點頭,表揚道:“很好。”看向駱承志,有禮致謝道:“駱将軍,這段時日,家弟家妹多有叨擾府上了。”
駱承志只淡而有禮道:“喬大人客氣。”
喬初然望着喬嫣然遠遠在前的身影,再發自肺腑誠摯相謝道:“那一日,家妹在寒山寺遇險,若非駱将軍及時出手搭救,家妹早玉殒香消了,駱将軍大恩,我們全家感激不盡。”
駱承志依舊淡而有禮,再道:“舉手之勞,喬大人客氣了。”
喬初然微沉默片刻,又道:“我一向有話直言,不喜繞彎,駱将軍,你是否願娶家妹為妻?”
此話一出,似乎連淺淺的微風都靜止了。
喬庭然更是直接張口結舌,喃喃道:“大哥,你……在說……什麽?”
喬初然不理喬庭然,只神色莊肅對駱承志緩聲道:“駱将軍男未娶,嫣然女未嫁,若駱将軍有意結親,便挑個好日子行了成親大禮,若駱将軍無意結緣,此話便如煙消雲散,駱将軍聽聽便罷。”
喬庭然下意識地看向駱承志。
駱承志背着雙手,神色是全然的無動于衷。
喬初然輕嘆了口氣,道:“是喬某唐突,駱将軍多見諒,喬家知恩圖報,将軍以後若是有困難之處,喬家一定鼎力相幫。”
言罷,邁步前行,追上喬嫣然的腳步。
喬初然的那番話,對于喬庭然而言,完全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喬庭然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既驚且訝地問當事人駱承志:“我大哥腦袋被門板擠了麽?”
駱承志冷冷答他:“我又不是你大哥,怎麽知道。”
言畢,拂袖遠遠離去,第一次主動未盡忠職守待在一側。
當晚,喬庭然找了自己大哥促膝長談。
夜燈明亮,喬庭然轉着溫熱的茶杯,極是不解道:“大哥,你白天說的那番話,是爹的意思麽?他不會不知道,皇上鐘情于嫣然,他讓承志娶嫣然,這不是害承志麽?”
喬初然聲音低沉,靜靜道:“是你在害他。”
喬庭然萬分疑惑。
喬初然有點恨鐵不成鋼道:“真是個傻小子,我問你,駱承志是如何救了嫣然一命?”
喬庭然答的頭頭是道:“誅盡刺客,于亂箭中先救了她,後又替她拔了毒箭,才沒當場毒發身亡。”
喬初然語聲淡淡道:“拔箭療傷,駱承志自與嫣然有了肌膚之親,雖是救了她一命,你以為皇上心裏,就沒存一點芥蒂之意,自嫣然歸家後,皇上常調派他外出行軍,便可見一斑。”
看向喬庭然,繼續道:“皇上本已網開一面,你可倒好,又将他硬生生扯到嫣然身邊,縱然他二人毫無男女瓜葛,長此以往,你覺着會如何?”
喬庭然皺眉道:“可我當時說讓駱承志同我一起的時候,皇上他也沒怎麽不高興啊。”
喬初然看着自己神經粗大的弟弟,低嘆道:“雖然自來帝心最難測,你也要動腦子多想一想,嫣然當時命危不定,遠離京城,前來江南尋醫治病,皇上自然擔心她的沿途安危,駱承志新星名将武藝又好,有他随同護送,自然多分保障,可到日後,待嫣然回了京,皇上若對駱承志起了殺心,你能攔得住麽?”
喬庭然抓一抓頭發,眉頭揪得一團糟,再道:“我整日陪着嫣然,他們根本就沒說過幾句話。”
喬初然苦笑一聲道:“你不曾娶妻,自然不會知曉,自己喜歡的女人,被別的男人觸碰過,是難以容忍的,就算他二人毫無瓜葛,也會成為皇上心頭的一根刺,如今,駱承志與嫣然同處一地,這根刺只會越紮越深,總有一天,要連根拔除的。”
喬庭然十分煩躁道:“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只是覺着駱承志功夫好,有他一道護送更安全些。”
擡起眼睛問喬初然:“現下可怎麽辦?我不能害了承志。”
喬初然目光深沉,凝視那一抹跳躍的燭光,道:“我這次前來,一是看望你二人,二來也是為了嫣然的終身大事,早些年,嫣然本就不願嫁給皇上,因着太後之故,爹還是應下了,現在,嫣然已經十七歲,若再到三年後的春選,嫣然已過二十歲……爹也不願再勉強嫣然,嫣然若要另嫁他人,在京城是決計不成的,本想趁着這個機會,将嫣然配予駱承志,待生米煮成熟飯,皇上總不能奪臣之妻吧……不過,若是駱承志無意,那便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