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庭院之中,雨打落花,零落成泥。

下雨的天氣,果然極讓人讨厭。

喬嫣然站起身來,裙擺旋出一朵清麗的紫花間,已走至門口,守在門口的駱承志扭過臉來,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冰塊臉,喬嫣然皺眉看他一眼,而後雙臂展開,各拉一扇開着的雕花木門,“砰”的一聲,用力關緊。

最近,不見到駱承志,感覺各種……良好,一看到駱承志,簡直各種……煩躁。

關上門,嗯,眼不見心不煩。

待陳容臨捧着托盤歸來之時,喬嫣然已經捧着碗,在喝滾熱香甜的核桃山藥羹,甚至喬庭然與駱承志也各捧了一碗,腳步邁過門檻時,不由奇道:“庭然,你怎麽比我還快?”

不走尋常路的喬庭然眉梢飛揚,道:“我翻牆過來的,自然快的很。”

眼神瞟一瞟桌面之上,自己直接搬過來的一口鍋,笑眯眯地招呼道:“容臨,你要不要也來一碗?我家竹雨烹羹的手藝,好的很。”

好大一口鍋……

陳容臨神色略微有些無語,已聽喬嫣然笑語柔和道:“陳世兄,你給陳老先生也盛一碗,端送過去吧,我們……不太敢去。”

放下手中托盤,陳容臨溫聲言道:“我大伯面冷心熱,其實好相處的很。”掀開蓋子,拿起旁邊一只翠玉瓷碗,盛出冒着熱氣的羹湯,笑道:“那我便不客氣啦。”

喬嫣然眼波流動,道:“你請我們避雨,我們請你喝碗熱羹,禮尚往來嘛,不用客氣。”

陳容臨盛好一碗,先給陳文肅端了過去,喬嫣然心不在焉的小口喝着熱羹,喬庭然呼嚕嚕灌下一碗,立即又來一碗,再來一碗的同時不忘問駱承志:“承志,你還要來點麽?”

碗中熱氣霧騰騰彌漫,也熏不軟和駱承志的冰塊臉,駱承志端着被強塞在手的羹碗,冷臉道:“不要。”

不要拉倒,喬庭然果斷迅速的倒完鍋底,在喬嫣然極是無語的目光中,仰脖将最後一碗核桃山藥羹,以豪邁飲酒的姿勢喝盡,連喝三碗,喬庭然爽歪歪地放下碗贊道:“這道羹就要又熱又甜,喝起來才夠味!明天,讓竹雨再多煮些。”

瞅一眼喬嫣然,見她還剩了大半碗,催道:“嫣然,快些喝。”

喬嫣然簡直不想搭理他了,她才剛說要陳容臨也喝一碗,你就将鍋底擺平了幹淨,你老這樣子拆我的臺真的好麽,人喜話唠,人煩話少,于是,煩躁的喬嫣然答的話句又短字數又少,堪堪只有兩個字:“太熱。”

哪裏熱啦,喬庭然的目光放過嬌氣的妹妹,再瞥一眼駱承志,發現他竟幾乎一點沒動,蹙眉道:“承志,這羹不好喝麽,你怎麽都不動?”

駱承志言簡意赅道:“太甜。”

喬庭然嬉皮笑臉道:“那我給你加點鹽?”

駱承志沉默片刻,放下碗,幹脆不喝了。

腳步聲傳來,歸返的陳容臨默默看一眼喬嫣然,喬世妹,你的禮尚往來呢,咳,最後只得自己喝自己泡的茶。

雨一直下,這樣的天氣,喬嫣然應該舒舒服服窩在床裏,而不是幹幹巴巴坐在椅子中,于是對喬庭然道:“三哥,我想回去。”

喬庭然正熱火朝天得和陳容臨說話,聞言,指一指門外綿綿細雨,笑道:“外頭還下雨呢,過會兒停了,我們再回去。”

喬嫣然眸光清澈,不悅道:“三哥,天要下雨,會下多長時辰,這個不由你來決定,若是今天一整日雨都不停,我們還要在這坐一天麽?”

喬庭然微一沉吟:好像是這麽個理。

一炷香時間後,喬嫣然鑽到了舒服的被窩裏,打了幾個滾後,發現竟然煩得睡不着,于是下床,坐到窗前的書案上,開始寫佛經。

常抄錄的佛經,喬嫣然早已熟記在心,不用翻看樣本,筆下字跡已流暢的書寫開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不生不滅……”

這幾日常陰雨連綿,喬嫣然不便出門,閑極無聊之下,便日複一日地默寫佛經,待天氣放晴時,已經寫了好厚一摞,喬嫣然吩咐落煙道:“将這些燒給佛主吧。”

明寅五年,正月初十,晴好。

陽光密絲如縷,喬嫣然坐在院中,被曬的很是舒服,不由微微瞌眼,耳中聽到有人過來,懶懶睜開眼睛,卻見是眉花眼笑的花小施。

花小施走近跟前,直接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喜喚一聲:“小姐!”

喬嫣然掩唇輕笑,奇道:“小施,怎麽突然行這麽大禮?”

花小施先恭敬地磕了個頭,然後喜氣洋洋大聲道:“小姐,您前年說過,等奴才滿了二十歲,就答應奴才娶竹雨,奴才今天已滿二十歲,能不能把竹雨摘走啦?”

竹雨已過十八,花小施也滿二十,焉有不成全之理,喬嫣然微微而笑:“準啦,日後要好好待她。”

花小施雙目異彩漣漣,喜意直沖眉梢:“謝謝小姐成全!”謝過之後,卻不起身,神采飛揚道:“賀伯已幫奴才選了幾個好日子,最近的一天是正月十五,小姐,您看上元節那天好麽?”

……善了個哉的,竟連日子都選好了,喬嫣然不由吃驚:“小施,你需要那麽着急麽,竹雨跟随我多年,嫁人可不能随意,我給她陪的嫁妝,都還在京城放着。”

花小施盼星星盼月亮似,終于盼到了他二十歲的生辰,自然着急的很,忙道:“奴才着急的很,自打小姐說了要奴才滿二十歲後再講這件事,奴才簡直就是度日如年,小姐發發慈悲,成全我這番心意罷。”

喬嫣然沉吟道:“可這十五也太趕了吧。”

見喬嫣然松口,花小施立時喜眉喜眼:“不趕,不趕,奴才早都準備妥當,只待小姐發話成全。”

……還有備而來,喬嫣然只想再善了個哉的,不由道:“你就不怕我不同意?”

花小施笑眯眯道:“小姐是最和氣的主子,奴才知道,小姐一定會成全我和竹雨,年前的時候,我就開始準備啦,賀伯可幫了我不少忙。”

再俯首磕了一頭,方才起身道:“奴才去告訴竹雨,她還蒙在鼓裏呢,小姐您歇着,奴才先告退了。”

然後,一溜煙竄沒影了。

吃壞肚子的喬庭然回來後,喬嫣然将此事告知于他,喬庭然抱着肚子叫苦不疊道:“老子在受苦受難,這個小施子,竟然還喜上加喜……”

喬嫣然一點也不同情他,斜他一眼幽幽道:“誰讓你這幾天胡吃海喝,能怪的了誰?”

喬庭然拉的有點頭重腳輕,連聲音都虛弱無力不少,卻不忘抱怨道:“你整日埋頭寫字不理我,駱承志那個混蛋,又變成了悶葫蘆,也不理我,我不吃吃喝喝,還能幹什麽?”

喬嫣然沉默片刻,柔聲道:“三哥,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是我不好,拖絆了你,你本該和以前一樣自由自在,不應陪着我一直窩在這小小院落中。”

喬庭然目光閃爍,哼哼一笑:“知道自個對不住我啦?”

喬嫣然眸光流轉,春水般溫潤,笑盈盈道:“上元佳節,三哥帶我出去看花燈吧,我還從來沒見過街市的燈景。”

喬庭然微有猶豫之色,低聲道:“路上人多,恐怕不太安全,你這般樣貌,走在大街也太惹人注意……”

喬嫣然想到方錦珍暢然的生活,拍板決定道:“我扮成男裝再出門,一個人想變美可能不容易,變醜還不容易麽?”

喬庭然伸手摸一摸喬嫣然的額頭,奇道:“你腦子沒發熱呀,你扮成男裝出門,不怕誰多嘴捅給皇上表哥?”

喬嫣然拍開喬庭然覆在額頭的巴掌,溫軟一笑:“管他呢,反正現在天高皇帝遠,又沒有爹娘約束,不出去玩玩,怎麽對得起這趟江南之行,就這麽決定啦。”

喬庭然已面色蒼白地再捂肚而起,痛苦的哎喲一聲,已疾步蹿走,一邊道:“你先等等,我再離開一會。”

喬嫣然在他背後喊道:“三哥,你別硬撐着了,找陳老先生抓副藥,吃了很快就會好的!”

喬庭然的聲音遠遠飄來:“我才不找那怪老頭兒。”

明寅五年,正月十五,花小施與竹雨喜結連理。

不過短短幾天,婚娶各種布置已齊齊妥當,喬庭然只服了陳文肅一劑藥,立馬生龍活虎起來,華燈結彩的堂內,神清氣爽的花小施,穿一身大紅錦袍,眼中閃着亮亮的光芒,與蒙着紅巾的竹雨,行拜天地之禮,二人均無父母高堂,便拜謝了喬庭然與喬嫣然兩個主子。

禮成,新人雙雙被駱府衆人簇擁進新房。

良辰美景,喬嫣然在席間坐了會,便回到院內換裝,先換上落煙趕制出的合體男衫,将頭發束成男式發髻,再将眉毛描粗,臉上點一堆麻雀斑。

出得門來,喬庭然有點不忍直視喬嫣然,憋笑道:“嫣然,你需要将自己搞的這麽……醜麽?”

喬嫣然自然照過鏡子,自我感覺頗好,于是問道:“很醜麽,我覺着挺好啊。”

喬庭然果斷閉嘴,若讓他頂着一張麻子臉,他深覺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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