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抑制住了自己想從沈宛宜身邊彈開的沖動。
“怎麽不下棋了?”我竭力若無其事地問他:“開飯還有一會兒呢,你再在客廳等一會吧。“李祝融的臉色沉了下來。
“出來!”他只靠在那裏,眼睛已經危險地眯了起來。
我本能地想要站起來。
沈宛宜拖住了我的手。
“我們還要擇菜呢,”她擡起頭,毫不膽怯地直視着李祝融:“你看不出許煦不想和你說話嗎?”
“出來。”他看也不看沈宛宜,徑直朝我發號施令。
我看了一眼沈宛宜,她朝我搖了搖頭。我想起了林佑栖說的話。
不如,就試試吧。反正情況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我現在真的有事,有什麽話等會再說行嗎?”我垂着眼睛說道。
我并不想當任人拿捏的泥菩薩,雖然我有致命的軟肋,可這樣我委曲求全的過下去,我只怕我會瘋掉。
他抿住了唇。
“你呆在裏面就為了和這女人說話?”他暫時還不能翻臉,又開始胡攪蠻纏那一套,他知道我對這樣的他簡直沒有辦法。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辦法。
在很久之前,他一來這招,我就會像一個最古板迂腐的教書先生一樣,耐心地和他講道理,直到他受不了為止,但這個方法顯然不适合用在現在。
“我有事做,有什麽話等會再說也是一樣的。”
他走開了,就在我以為他是放棄了的時候。他又走了回來。
“我讓袁海準備好了飛機,你是要自己走出來,還是我進去抓你回北京,你自己選。”
我真想把手裏的白菜扔在他臉上。
就算是沈宛宜這樣見過大陣仗的人,也被李祝融這蠻橫的态度驚到了,她手裏還拿着一把白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祝融,似乎在揣測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随便你吧。”我疲倦地轉回了臉,繼續擇我的白菜。
左右不過是這樣的生活,更糟一點,又有什麽要緊?
不用看也知道,他現在一定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安然無事地坐在飯桌上。
我們,是指我,沈宛宜,我爸我媽,還有李祝融。
沈宛宜大概被李祝融的善罷甘休迷惑了,以為李祝融就是一個雷聲大雨點小的人,一個勁地慫恿我“要強勢地對待他”,我懶得和她解釋。暴風雨之前的一頓晚餐吃完,眼看着李祝融的耐性就要到頭了,我建議全家人去下面散步,我爸媽走在前面,沈宛宜在和我媽說話,不時地回過頭來看。
李祝融走在我旁邊,他穿着一件窄版西裝,雙手插褲袋,抿着唇,留給我一個冷冽側面。他整個人簡直像個移動的冰雕。
剛走下樓邊的那個坡,有一片小樹林,我忽然感到衣領被人揪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整個人都被他抓着,按在了背對道路的樹幹上。
他放開了我,并沒有繼續動作,而是沉默地站在我面前。二十六歲的男人,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這段路沒有路燈,很暗,但是我可以清晰感覺到他在注視我——像注視一個陌生的東西一樣,注視我。
他身上的氣味,不同于林佑栖身上的醫生那種讓人聯想到潔癖的藥劑味,也不同于沈宛宜身上那種帶着脂粉氣的香水味,他身上的味道總讓人想到冰雪,像是在冬天的雪地裏呼吸到的第一口連肺部都縮起來的冷冽空氣。
他身上壓迫人的氣勢太重,他是個存在感強大到讓人不能忽略的人。只是這樣站在,我就似乎已經觸碰到他的身體,質地上好的手工西裝、包裹在西裝裏的像鋼鐵一樣頑固的胸膛,和身體裏面那個不可理喻的瘋狂靈魂。
“你……”我剛開口,就被他捂住了嘴。
“就這樣把你關起來好了,”他冷冷地注視着我,吐出不帶一點情緒的話:“把你手腳都鎖起來,藏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關一輩子……”
寒意從脊椎一直蔓延上來,我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老師在發抖呢。”他說着,緩緩湊近來,放開手,呼吸噴在我臉頰上。
他吻了我。
“我和老師開玩笑的,”他低下頭來,有一下沒一下地吮吸着我脖頸,輕聲笑道:“我怎麽敢呢……老師都知道我不敢了,老師現在不怕我了,對吧?”
他笑得若無其事,我卻在控制不住地發抖,只要想到他剛剛提到的可能性,我就覺得手掌發麻。我很清楚,這種事他做得出來,對他來說,鎖起來的許煦,遠比放在外面的許煦好。這是他一直在計劃的事,我知道。
我被他摟抱着,像小孩子玩橡皮泥一樣揉搓了一陣,連襯衫都被從皮帶裏扯出來,他才漸漸地消了氣,帶着笑意在我耳邊問我:“老師,現在可以告訴我,是哪個高人,點化了你呢……嗯?”
我左右支绌,又不敢大力反抗,耳垂被他若有若無地輕咬着,脊椎都要軟下來,整個人都在往下滑,被他一把摟住了腰,卡在樹幹和他的身體之間。
“沒……沒有高人……”我熱得臉上發燒,說話都不利索了。
“老師又在騙人了……”他心情似乎漸漸不錯了,也不急着審我,大力揉捏着我的腰,沿着脖頸一路咬下來,我急得伸手抓住他頭發:“不能咬,會有印子。”
“真麻煩。”他像被訓斥了的野獸一樣心有不甘地拱我的脖頸,用鼻子摩挲着我耳後的皮膚,帶着點耍賴的意味悶聲說:“老師,回北京之後就可以咬了吧……”
“再……再說。”
他悶着聲音笑了起來,又在我身上揉了幾下,忽然很有自制力地松開了我,帶着點取笑的意味拍了一下我的臀,笑道:”老師,我們再玩下去的話,他們可能要回來找我們了。“我靠在樹上,整個人還在發軟,衣服亂成一團,暴露在空氣裏的皮膚漸漸冷下來,羞恥感漸漸泛了上來。
我慢慢地把衣服整理好了。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被我蒙混了過去的事實,站在一邊,像在跟自己生氣一樣,剛剛被驅散的低氣壓又漸漸恢複了。
我想,這一次,我還是贏了。
因為我跟他說了”不“,而他也沒有真的把威脅我的事付諸實踐。
歸根結底,佑栖說的方法還是管用的。
只不過,事後平息他的怒氣,也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我不怕他發怒,我只怕這樣耳鬓厮磨的相處下去,我會漸漸軟化,就像他預言的那樣,成為溫水裏煮死的青蛙。天長日久,總有一天會妥協。
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只是個平頭百姓,逃不出去,陳柯那次的代價太慘重。我也不能死,真正站在死亡邊緣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牽絆一個人的事有那麽多,未完成的理想,父母,還有不甘心。
我不甘心。
我一直覺得自殺是失敗者的行為。
我許煦,讀了十多年書,活到三十多歲,父母辛苦培育,師長扶持,為什麽最後要走那條路?
我從小就被人誇聰明,說是天才,R大最年輕的入學者記錄是我破的,R大物理學系四年內大大小小的第一全部是我拿的,我考號稱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試只用了四個月,總不會連一場戀愛都談不好。
他李祝融再難搞,總不會比相對論還複雜。
既然逃也逃不了,死又不能死,總要想辦法把問題解決了,兩個大男人,難道還真能這樣糾結一輩子?
是離是散,總歸是要一個結果的。
用佑栖的話說,你一個成年人,活蹦亂跳,有血有肉的,難道還能被尿憋死?
雖然話說得豪氣,但我心裏總歸有幾個很擰巴的地方,像肉中刺一樣,一直硌在那裏。每當我和李祝融的關系稍微和緩了一點,就會跳出來,杵在那裏。
李祝融也并不是能忍的人,雖然他情緒大部分都不流露出來,但是他絕不是那種可以自我開解慢慢淡化的人,他這種人,沒有委屈自己的習慣,他的原則是——既然老子不好過,你們都別想活。
在樹林裏的事完了之後,他可能覺得自己吃虧了——他本來是想和我算賬的,結果沒算成,就放了幾句狠話,所以他覺得不開心了。
散步回來之後,看了會電視,我媽和沈宛宜一起做了點點心,李祝融在陽臺上打電話,我媽讓我端點過去給他吃。
他又在指揮袁海做東做西,看我過來,漫不經心地拿了塊點心,吃了一口,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那女人做的?!”
他是貓舌頭,靈得很,我媽昨晚又說了不會做蛋糕,他肯定是記住了。
我懶得和他解釋,看他沒有要吃的意思,自己一邊吃一邊往客廳走。
他一把揪住了我肩膀,語氣很沖,冷笑着說:“你未婚妻做的很合你口味吧!”
要照我以前的做法,一定是回他一句“自然合我口味,不然我也不會想和她結婚”,然後他在放幾句狠話,我再回他幾句,然後他砸幾件東西,又開始拿別人來威脅我……
但是我打定了主意要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所以忍氣吞聲地給他解釋:“她和我之間,只是朋友……”
“朋友也可以結婚嗎?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他氣焰嚣張地逼問我。
我也不知道我是那根弦斷掉了,腦子裏說着要冷靜,嘴上卻還是脫口而出一句:“這麽說你和李貅他媽是真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