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節
薛浪現在幾乎是個瞎子,害怕冒犯到了別人,不好意思地想解釋,卻被後者一嘴打斷:“好啊!”
薛浪搭着阿木的肩往前走,還得小心腳底下凹凸不平的泥土塊,但他走得很穩,如履平地,如果不是親身确認,阿木一定不會相信他瞎得什麽也看不清了。
屋後也圍着籬笆,不過比前面的更加高且結實,籬笆中間站着的是一只通體血紅的鶴樣的鳥,紅得發亮,頭上的一绺白毛撇下來垂在它腦門前面,一會兒擋左眼,一會兒擋右眼,阿木無聊的時候就喜歡盯着那绺毛看,往往能笑得肚疼。
遍地栽着紫色的燈籠草,又或許不是燈籠草,倒像是燈籠草和風鈴的結合,黃色的花絲長過花瓣,柔順地向着地面,風一吹,就繞着花瓣走,只是看着,就覺得它所走的每一步都該有悅耳的鈴聲響起。
有人闖進它的領地,那鳥仍舊是閉目養氣,不屑看來者一眼,阿木喚她——小紅。它便施舍般地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雞叫,和那可稱為仙鳥的模樣完全不相配。
薛浪起先還沒怎麽上心,可當他越過阿木肩頭,“看”見它時,白茫茫霧蒙蒙的世界整個傾塌,猩紅從視野中心開始擴散,越來越快,就像那只鳥燃燒着飛奔向他,腦子裏像是炸開一串爆竹,灼燒感愈發強烈,他不得不閉上眼睛抵擋,然而那朦朦胧胧的紅色卻彷佛在這一點時間內根植入了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他要求立馬離開這兒,阿木不疑有他,對着原地不動的大鳥揮了揮手,沿着來時的路把薛浪扶走。
回到小屋裏,薛浪調息了好一會兒內力,才勉強緩解了頭痛,扶着額頭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阿木走出去看了一眼日頭,回答說:“大概巳時了......你還好吧?”
薛浪搖搖頭:“沒事。”說着,他扯下一片衣袖,三兩下撕成條狀,裹在了眼睛上。
接近午時,他和阿木下了山,獨自一人先行去了鎮裏,那邊還有個楚王等着見他最後一面。
來鳳鎮已經許多年沒有過這樣的熱鬧了,雖說昨夜暴雨突降,但依然擋不住今日的高溫,以及高溫也阻止不了的人群,連玩撥浪鼓的小娃娃也被父母強拉着到了集上,被烈日曬得紅彤彤,哭着要回家。
沒一張嘴閑着的,上唇碰下唇,便把那幾個時辰裏發生的事,極其詳盡地說給可惜未能參與到的人聽,這些人又胡編亂造一通,說給另些人聽。
最不能不提的,就是丁家祖孫,不僅包庇外人,還為了他們和整個來鳳鎮作對,尤其是丁小芽,居然敢對長輩說出那種大不敬的話來。
然而眼下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們圍住的那個人,狼狽萬分,氣息奄奄,眼看活不長了。
趙老大首當其沖,擡手示意衆人安靜,他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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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鄉親父老,我們來鳳鎮的人從來寬容和善,問心無愧,只是天不佑我們,大災大禍頻繁地降臨,百年前,我們的先祖只因為熱情好客,就再次引來滅頂之災,所以我們發誓,此後再不與外人接觸,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闖進我們的家園,意圖摧毀我們最後的底線。”
“這個人,昨個下午來到這裏,身形鬼祟,蠻橫無理,與他而來的另外二人,更是差點奪了親朋的性命,你們說,這人該殺不該殺?”
說來說去,其實也不過那麽幾句。但起到的作用卻是非同凡響,在場的每一雙眼睛都瞪了起來,隔得遠遠的,穿透了楚王的皮肉,争食着他的骨血。
“該殺!該殺!”
趙老大滿意地點點頭。
執刀人是賣豬肉的馬老二,長着一身肥膘,滿臉兇相,眼睛鼻子像是準備宣戰一樣擠在一起,他用的刀也是早上現磨的殺豬刀,太陽底下泛着锃亮的冷光。
群情激憤,楚王不知緣何發出一聲冷笑,趙老大輕易被激怒了,大踏步上前抓起他的頭發,逼他仰起頭,可他并不睜眼。
他厲聲問:“你笑什麽?不怕死是嗎?”
楚王咳嗽幾聲,艱澀地說:“孤死不了,不該笑嗎。”
趙老大依舊揪着他的頭發,幾乎要把他頭皮都掀起來,憤恨至極地說:“你們這種禍害,死八百遍都不足夠,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得給我把命交代在這兒。”
“馬老二,刀給我。”他用力将楚王向地下一扔,朝左後方伸出手。
馬老二抱着刀不願撒手:“趙老大,不是說讓我砍他的頭嗎?”
楚王還在笑,傷病使他虛弱,笑過就止不住咳嗽,然而就算這樣,他說的依然是:“孤是不會死的!你們這群賤民,咳——孤要拿你們去喂狗,哈哈哈哈咳咳......”
這徹底激怒了趙老大,他劈手奪過馬老二手中的刀,高高揚起,在場的人屏息凝神,連小孩子也強迫他們必須睜眼看着,只等他手起刀落,有一個滾圓的皮球跌落下來,供他們肆意踐踏。
千鈞一發,趙老大的手腕被暗器擊中,鋒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耳朵劃過,哐當一聲,刀砸在楚王面前。
趙老大被駭了一跳,驚訝過後,更是怒不可遏,環視一圈,質問道:“誰?!”
沒人應聲,少頃,有一個面具人仗着絕好的輕功,鬼魅地出現在“刑場”中間,趙老大雖然昨夜不曾見過他,但來鳳鎮這幾天就來了這幾個外人,他肯定就是潛藏在丁勝家中的二人之一了。
一時間相對無話,趙老大對下面的人暗示,要留下這人,任何闖進來鳳鎮的,都要死。
身着短布上衣的青壯年拿起了手邊的武器,鋤頭棍棒甚而水桶,漸漸縮小包圍圈。
楚王哼哼唧唧地還在笑,似乎已經瘋了。
燕離根本不将他們放在眼裏,他想着另外的事,攪得他心煩意亂的事。
霎時間,鋤頭棍棒甚而水桶都朝他招呼下去了,他冷冷地看着,在被打的前一刻終于動了起來,他一出手,必是狠辣的招數,加之他心中有氣,打得更是毫不留情,招招見血。
不多時,地上已躺滿了哀嚎□□的鄉人,燕離殺心大起,正要下殺手,聞得一聲音高喊:“且慢!”
你道來者是誰?卻是姍姍來遲的薛浪。
也就只有薛浪能讓他停下。
看見他的一瞬間,燕離整個人像是才活過來,他扔下一地的人,到他跟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他想問“你去哪兒了”“為什麽這麽久才來”,還有“那個人是誰”,話到了嘴邊,生生改口成了:“你眼睛怎麽了?”
這時候薛浪無比慶幸自己看不見,不必在那雙黑亮亮的眸子下心虛地撒謊,他不動聲色避開了燕離的攙扶,故作輕松地說:“沒事,太陽太烈了,我擋一擋。”
他穩穩地走在前面了,燕離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正午的陽光打在他身上,他後背滾燙着,內心如墜冰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寶們~
53、臨危
薛浪想從燕離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是不可能的,何況如今他還傷了眼。
今天早上他一起身,燕離也醒了,不過沒睜眼,心情輕松地等着薛浪來親他,沒曾想最後是愣愣地看着他蹑手蹑腳地翻出窗外。
因為擔心他一個人在外面遇到危險,所以他才跟了上去,他們做影衛的,必然是要時刻保護主人安全的。
與王林的對話,他從頭到尾都聽着,後來薛浪又去了哪裏,他失魂落魄地也是跟着,他想找機會同他解釋清楚,但見那人一副完全對他失去信任而顯得心灰意冷的模樣,他怎麽也邁不動腳。
他還記挂着楚王身上的解藥,總算及時趕了回來,如今和薛浪面對面了,他本以為事情會有轉機,但是就剛才來看,好像不太可能了。
終于,他鼓起勇氣走到薛浪身後,低聲說:“我有話想和你說。”
薛浪笑着答應他:“等回去再說,乖。”
他松了口氣。
這時,他不小心踩着了一個軟趴趴的東西,随即響起一聲痛呼,原來是恰好踩到了某個人的傷口上。
他正欲把腳拿開,就聽得又有人喊:“且慢!”
兩人都朝聲源處去看,薛浪自是看了個空,燕離在他耳邊說:“是個老頭。”可能覺得不夠形象,他補充道:“和丁勝差不多。”
薛浪點了點頭,嘴角抿着。
老頭拄着拐杖健步如飛,很快到了他們面前,看見眼前鮮血橫流的一幕,又急又心疼。
“哎呀,這,這。”
薛浪說:“老頭,別擋路。”
老頭擺出極為謙恭的态度,低頭含胸,說:“小老兒是此處的鎮長,若是鄉民對二位先生有所冒犯,萬萬見諒,他們沒什麽壞心思,只是一時犯了